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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这些事情,以及留在他手里的其余的田事,以及书房里的著述工作,整个的夏天那么吸引了列文的专心注意,以致他极少出去打猎。他在八月末听见奥不郎斯基家差来送回鞍子的仆人说,这家人回到莫斯科去了。他觉得由于他一想到便要羞红脸的失礼,他没有回复达丽亚·阿列克三德罗夫娜的信,他破釜沉舟,决不再去看他们了。他对于斯维亚日斯基家也做得同样失礼,没有告别就走了。但他也决不再去看他们了。现在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无所谓的。他的农事新制度的问题那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好像他的生活中再没有别的东西了。他阅读斯维亚日斯基借给他的书,抄下了他所没有的材料,他阅读关于这个问题的政治经济的与社会主义的书籍,但是,如他所预料的,他没有找到任何与他所从事的计划有关的东西。在政治经济学的书籍中,例如在密尔的著作中——他带着巨大的热情最先研究他的著作,时刻地希望着找出盘踞在他心中的许多问题的解答——他找出了那些从欧洲农业状况中推论出来的法则,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不适用于俄国的原则是应当有普遍性的。他在社会主义的书籍中也看到同样的情形;它们或者是美丽然而不切实的空想,在他是大学生时曾被这些空想所迷惑,或者是改良与矫正欧洲经济状况的主张,而俄国的农业情形却和欧洲的状况并没有共同的地方。政治经济学向他说,欧洲财富过去和现在发展所遵循的原则乃是普遍的不变的。社会主义的学说则说,遵循这些原则的发展是趋于灭亡的。两方面都不但没有回答,而且也没有丝毫的暗示给这个问题,就是,他,列文,和所有的俄国农民与地主,应该怎样利用他们的几百万只手和几百万亩田,使它们为公共的福利生产出最多东西来。

一旦着手研究这个问题,他便谨慎地阅读与这个问题有关的一切,并打算秋天到国外去就地研究这个问题,以便他在这个问题上不再遇到他在各种问题上所常遇到的困难。常常他刚开始明白对谈者的思想,并且说出自己的思想时,别人便忽然向他说:“但是考夫曼、琼斯、丢不洼、米切利呢?您没有阅读过他们。您去读:他们研究过这个问题。”

他现在清楚地看到,考夫曼和米切利没有什么向他说的。他知道他所希求的是什么。他了解,俄国有优良的土地,优良的工人,在某些情况中,例如在他中途看见的农家,工人和土地生产很多的东西,在大部分情况中,当资本照欧洲方式被应用时,却生产很少,这只是由于工人要用他们自己的特有的方法才肯工作,才工作得好,这种反动不是偶然的,却是不变的,它的根源是在国民性中。他想,俄国人民的使命是殖民和耕种广大无人的地面,他们自觉地墨守想适合于这个目的的方法,直到全部的土地都被使用的时候,而这些方法完全不像通常人们所设想的那么坏。他想在他的著作中从学理上证明这一点,在他的田事中从实际上证明这一点。

三十

在九月底为了在租给合伙公司的土地上建造畜舍,把树木砍伐了,母牛的奶油卖掉了,赢利也分摊了。在农事的实际上,这个办法行得极好,或者,至少在列文看来是如此的。为了从理论上说明整个的问题,并且完成他的著作,这个著作,照列文的梦想,不但要在政治经济学上引起一番革命,而且要完全消灭那门科学,并且奠立农民与土地的关系这门新科学的基础——为了这个,他还须做的只是到外国去就地研究在这方面已经做过的一切,搜集确实的证据,证明那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必要的。列文只等待交付小麦,收了钱到外国去。但是开始下雨了,使人不能够收获田中的谷物和马铃薯,阻止了一切的工作甚至小麦的交付。路上是不可通行的泥泞,两个磨坊被水冲走了,天气变得越来越坏了。

九月三十日早晨太阳出来了,列文希望有好天气,开始认真地准备出行了。他吩咐了装小麦,派了管事到商人那里去讨钱,他亲自骑马察看田事,以便在出行之前作最后的指示。

列文做完了一切的事情,全身浸透了顺着皮外套流到颈后和长靴里的雨水,但他在最愉快兴奋的心情中,在傍晚回家了。傍晚时恶劣的天气更恶劣了;冷雹那么猛烈地下在透湿的摇着耳朵和头的马的身上,使得它侧着走,但列文戴着羊毛头巾,却觉得很好,他愉快地环顾着四周,时而望着顺辙迹奔流的泥水,时而望着挂在每个空枝上的水滴,时而望着桥板上未消的冰雹的白点子,时而望着厚厚地堆在空树四周的还是多汁的肥润的榆树叶子。尽管是四周景物阴暗,他却觉得自己特别兴奋。他和远处乡村里农民的谈话表明了他们开始惯于他们的新的情况了。他曾到一个看门的老人家去烤衣服,这个老人显然赞成列文的计划,并且自动地要求加入买牛的合伙公司。

“只需坚决地向我的目标前进,我便能够达到我的目的,”列文想,“而工作和努力是有意义的。这不是我个人的事情,这是公共福利的问题。整个的农业制度,尤其是农民的境遇,必须完全改变。代替贫穷的是一般的富裕与满足;代替敌意的是利害的调和与一致。总而言之,是不流血的革命,然而是最伟大的革命,从我们这一县的小范围开始,然后是一省,是俄国,是全世界。因为正当的思想不会没有结果的。是的,这是一个值得去努力的目标。这个计划的作者是我,考斯洽·列文本人,这个人曾打着黑领带去赴跳舞会,这个人遭过施切尔巴次卡雅小姐的拒绝,这个人是那么自己觉得可怜而无用的人——这并不证明什么。我相信,佛阑克林想到自己一切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是同样无用,同样不相信自己。这是无关重要的。他一定也有一个阿加菲亚·米哈洛夫娜,他信赖地对她说明他自己的计划。”

这么想着,列文已经在朦胧暮色中回到了家。

到商人那里去过的管事回来了,带回了一部分小麦的价款。和看门的老人的契约也订好了,管家在途中看见到处的谷物还站在田里,所以他的一百六十堆未收的谷物比起别人的损失来是算不上什么了。

饭后,列文照例地拿着他的书坐在靠臂椅里,一面阅读着,一面连续想着自己眼前的与这本书有关的旅行。今天他的工作的全部意义特别明显地向他呈现出来,说明他的思想要点的完整的文句在他心里自动地构成了。“这个必须写下来,”他想,“这应该作为简短的序言,我从前却认为这是不必要的。”他站起来要走到写字台前,躺在他脚旁的拉斯卡也伸着腰站起来望着他,似乎是问到哪里去。但他没有工夫写下来,因为农民的头目们奉命来到了,列文走到前厅去见他们。

在他的命令之后,即是吩咐了明天的工作,接见了所有的与他接洽事情的农民之后,列文走进书房,坐下来工作。拉斯卡躺在桌下。阿加菲亚·米哈洛芙娜拿着袜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列文写了一会儿,忽然历历如见地想到吉蒂、她的拒绝和最后的相遇。他便站起来开始在房里徘徊。

“用不着愁闷的,”阿加菲亚·米哈洛芙娜向他说,“为什么你老是坐在家里?到温泉去吧,你已经准备好了。”

“我后天就走了,阿加菲亚·米哈洛芙娜。我必须完成我的工作。”

“哦,您的什么工作啊!难道您替农民做得还不够吗?他们在说:您的主人要因此受到沙皇的赏赐了。奇怪啊:您为什么要为农民烦神呢?”

“我不是为他们烦神,我是为自己在做事。”

阿加菲亚·米哈洛芙娜知道列文的农事计划的全部详情。列文常常向她很详细地说出自己的思想,时常和她争论,不同意她的意见。但此刻她完全误解了他向她所说的。

“关于自己的灵魂,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应该最先想到这个,”她叹口气说,“那个巴尔芬·皆尼岁奇,他不是读书的人,但愿上帝给每个人死得像他那样,”她说到一个最近死掉的仆人,“他受了圣餐礼,受了涂油礼。”

“我不是说这个,”他说,“我是说我为自己的利益在做事。假若农民工作更好,我也更有利。”

“但是无论您怎么做,假若他是懒虫,那么一切都是乱七八糟的。若是有良心,他会工作的;若是没有良心,您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哦,您自己说的,伊凡照管家畜比以前好了。”

“我要说的只是,”阿加菲亚·米哈洛芙娜回答,显然不是随便地说的,而是顺着严密的思路的,“您该成亲了,就是这话。”

阿加菲亚·米哈洛芙娜正提到他刚刚想过的事情,使他苦恼而难受了。列文皱着眉,没有回答她,又坐下来工作,向自己重复着他关于这个工作的意义所想到的一切。他只偶尔在寂静中听到阿加菲亚·米哈洛芙娜的编针的声音,想起了他所不愿想起的事情,他又皱眉了。

在九点钟他们听到铃声和车厢在泥泞中的低沉的震动声。

“现在有客人来看您,您不会觉得无聊了。”阿加菲亚·米哈洛芙娜站起来说,向着门走去,但列文追上了她。他的工作现在不顺利,他高兴有一个随便是什么样的客人。

三十一

列文跑到了楼梯当中,听见了前厅里他所熟悉的咳嗽声,他在自己的脚步声中模糊地听到这个,他希望他听错了,但是他看见一个熟识的长长的消瘦的身材,似乎是不会有错误的了,但他还是希望他弄错了,希望这个长长的在脱皮外套的咳嗽的人不是他的哥哥尼考拉。

列文爱他的哥哥,但和他在一起总是一件苦事。此刻,列文由于心中的思想和阿加菲亚·米哈洛芙娜的暗示的影响,是在不明朗的混乱的心情中,他觉得和哥哥当前的会面是特别难受的。不是他所希望的一位愉快健康的生客来使他脱离他的混乱的心情,而是他必须会见的哥哥,他透彻地了解他,他将唤起他心中最隐秘的思想,使他吐露一切。而这是他所不愿的。

列文为着这个卑劣的情绪而气愤着自己,跑进了前厅。他一靠近地看见了哥哥,这种个人的失望的情绪就消失了,被怜悯所代替了。虽然他哥哥尼考拉的消瘦和病容原先就是可怕的,现在他是更加消瘦更加衰弱了。他只是包着皮的骨骼。

他站在前厅里,颤动着瘦而长的颈子,拉着围巾,异样地可怜地微笑着。列文看见了这个和顺而谦卑的笑容,就觉得痉挛压缩着他的喉咙。

“现在我到你这里来了,”尼考拉用深沉的声音说,眼睛一秒钟也不离开弟弟的脸,“我早就想来了,但总是身体不好。现在我好多了。”他说,用大而瘦的手擦着胡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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