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血葫芦情系龙凤坠
望着晚霞映照下的孤烟，李辞归顿时忘却了疲惫与失落，而还高兴自语道：“嗬呀，这地方还有人家呢！”说着他是想也不想地打马跑去，远远的就能看见到一个简易的窝棚，再近一些时，便见许多蜂箱整齐地码在窝棚周围的草坪上。李辞归不由生出一股亲切感，喜出望外的叹道，“啊，是赶蜜的，太好啦！”李辞归所以有这样的感受，那是因为游走四方的郎中和养蜂人之间有着医与药的联系。大家都亲近自然，一道仰仗着大地山川的馈赠。彼此颇有一种自然为媒，更容易相知和相近机缘。
李辞归策马上前，兴奋地冲着棚子呼喊：“有人吗？有有…”然而他正兀自的呼喊着时，一条大黄狗低吼着冲了出来，李辞归忙扯住缰绳，一老者紧跟着大黄狗走了出来，大声喝道，“大黄，回来！”
老者手持一根棍棒，盯着闯来的陌生人，警惕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做啥？”李辞归看着身板硬朗，目光炯炯的老者，笑答道，“大叔！我是赶路的。”他跳下马来，指着西边说，“这不，我正想找个歇息的地方。明一早，我便赶着回灸里镇。”
听来人说是赶着回灸里镇的，老人不再似先前那样警惕，而是仔细的打量起李辞归和那匹枣红马。然后他盯着李辞归问：“你是灸里镇的？”李辞归点头称是，老者又问，“哪俺问你，医养堂的李老郎中你可认得？”李辞归闻说颇感自豪，他没想到在这么偏远的地方竟然还有人认识爹爹，爽快的答道，“当然认得！他是我爹呀。”
老人瞪大了眼睛，颇感惊讶问道：“啥！你…你真是李时深的儿子？”李辞归应道，“是的，大叔！我叫李辞归。”老人忙丢下棍子，乐呵道，“嗬哟哟！原来是李公子啊。”他走上前端详着小伙子说，“没错，没错！老实说哇，俺一见到你，喔，尤其是那枣红马，俺就猜到啦。来来来，快把缰绳给俺。”
“大叔，还是我来吧？”李辞归推让说。
“快给俺吧。”老人上前拿过缰绳，并关心的问道，“公子，一路上就你自己吗？”
“嗯，就我自己。”李辞归应道，老人看着一脸疲惫的小伙子，感慨地叹道，“诶！都啥年头啦，还是这么一个人跑。”并不无埋怨道，“这可是山道啊！你爹也是的！他就放心？”李辞归欲要解释，可一时找不出好的理由，好在老人继续说道，“不用说，一定又是为那秘制的药材吧？”
“大叔！这些事您也知道啊？”李辞归很是好奇，老人系着缰绳说，“知道！当年俺和你爹认识，哪情形和你这会儿挺像。”老人栓好了缰绳，深情地看着李辞归，充满感激地说道，“你爹可是俺家的大恩人呐！当年若不是他，俺那老婆子怕是早没了。走，里面喝水去。”
然而，老人拉起李辞归正要往窝棚里去时，一小伙子手握着大刀跑了过来。他直愣愣地看着李辞归问：“爹，这人是哪来的？您咋就认识他呢！”他不老人说明，忽闪着一对大眼睛，若有所思的挠着头说，“咦！这位哥哥，俺好像在哪见过？”李辞归见说不由地打量起对方。只见小伙子个头不高，皮肤黝黑，透着一股子儿憨厚劲儿。又见他头上挂着些枯草，便猜他准是刚刚从附近的草堆里钻出来。李辞归也觉得与他眼熟，但可以肯定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曾和见过他。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冲儿子说道：“石头，说啥痴话呢？俺这还是头回见着李公子，你又上哪儿见过呀？”因觉得李辞归长相像其爹爹，老人又猜想道，“嗯，兴许是他爷俩像，你才有这样的感觉吧？你小的时候，李老郎中可是来过咱家的哟！”石头听罢觉得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可随即又摇起头说，“俺不记得见过他的爹爹，可这位哥哥，俺就是眼熟嘛！”
老人晓得儿子性子执拗，只好笑道：“好啦好啦，既然眼熟！哪你还不赶紧把刀收了，也好见过李公子。”
“哎呀！可不是嘛。”石头赶忙把刀撂了，抱拳拱手冲李辞归行礼道，“小弟‘石头’，在此见过哥哥！”李辞归忙回礼说，“在下李辞归，多蒙石头兄弟抬爱！”
老人见儿子拿自家小名与人相见，便笑着替儿子进一步介绍道，“李公子，石头是俺儿子的小名。大名叫‘谷溪石’。”又冲儿子说，“石头，还不快帮着哥哥把行李卸喽？”说着拉起李辞归走进窝棚，石头卸下行李后拎着走了进来。
养蜂老人姓谷，叫谷耕勤。家住在距此二十多里地的花溪村。石头比李辞归小二岁，却已成家。这也是山里人的特点。说来，数天前，石头的媳妇生了一女娃，石头不喜欢，便借口孩子吵闹厉害，非跟着爹爹出来赶蜜。家里人当然看出他是嫌媳妇不会生才闹着出来的。不过他这样一来，或许还就应了“世有天缘、地缘、人缘”的说法，不仅使他和李辞归相遇，而且还因此修下了两家儿女的一段姻缘。
窝棚内，谷老爹让李辞归紧挨自己坐了，石头倒了碗蜜糖水递与李辞归，又拿来了所有可吃的东西。仨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开心的聊着。
突然，石头兀自提议道：“爹，不赶蜜了。咱这就装车回去？”聊兴正浓的谷老爹被儿子的话惹恼了，想到他这趟出门就不是真心为了赶蜜，便很不高兴地责怪道，“这才出来几天哪，你就不想干啦！”他不满的指着儿子，对李辞归说，“这小子嫌媳妇生了个女娃，借口赶蜜躲了出来。”又瞪了儿子一眼说，“哼！你以为俺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啊？”
李辞归闻说忙拱手贺喜道：“喔！贤弟也当爹啦。恭喜，恭喜呀！”石头摆起手淡淡的说，“有啥好恭喜的嘛！咱不说这个。”谷老爹不满儿子的态度，指着他说，“你瞧瞧？他就是嫌弃媳妇生了个女娃。”并不容商量的说，“你呀，给俺老实呆着！说啥也得把这茬蜜赶完了再走。”石头忙辩解说，“爹，俺没那个意思。俺是想请辞归哥哥家去。”又转过身冲李辞归邀请说，“辞归哥哥，俺们今晚一齐回花溪村！”
谷老爹顿时反应过来，一拍脑袋乐呵道：“嗨！瞧俺这糊涂的，光顾着说话了。石头说的是！咱们先回去，到家住上几天。”见爹爹同意了，石头高兴地跳起来说，“哎，俺就去套车！”李辞归忙一把拉住石头，又恳切地冲谷老爹说，“不行啊！大叔。我还得赶路。我我…唉——，大叔，我就不再瞒您啦。”
他面有难色的说道：“刚才，您不是还埋怨我爹不该让我走山道嘛？老实说，出门前他可没少叮嘱我要走大路。我是怕误了药引子制作，才自作主张走山路的。”谷老爹认同的点了下头说，“俺说呢！”
李辞归进一步说道：“大叔，我只在这住一晚，明一早还得往前赶！”谷老爹无奈地“哦”了一声。石头闻说了，却是失望的看棚子外面的旷野。
忽然，他指着神山方向说：“辞归哥哥，神山一带有独食客经常出没。听人说，他们常出来祸害人，可凶啦。”随即冲父亲要求道，“爹，不如让俺跟辞归哥哥走一趟？”李辞归连忙表示说，“不用不用！”
李辞归如此急切的拒绝是基于医养堂的严格规定，然而石头却认为他是不想麻烦自己，尤其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回来。他便恳切的表示说：“辞归哥哥，你就让俺跟着吧。这一带，俺比你熟，而且回来时咱也没东西可抢。”
为了能引起李辞归的重视，他还把一早才听到情形说了出来。他指着西南方向说：“今一早，俺寻找蜜源时隔着林子还听见了打斗声呢。俺好似听见那些人说啥‘朋友，我们无冤无仇，你们的又何必要帮着他，为难我们呢？’那人说话像是嘴巴打了结。”
石头并不知道，那是倭人说中国话的特点。他忽闪着大眼睛说：“紧接着俺就听另一人气愤地说道，‘哼，准是你们杀了俺求（虬）…求啥帮的弟兄，咋没仇？杀！’那人话音一落，便叮叮当当的打杀起来。只一会，打斗的声音就往哪儿去啦。嗯，应该是你来的那个方向。”石头又指着东北方向继续说道，“只因隔着几道林子，看不见那些人。所以啊，辞归哥哥，你让俺跟着。咱俩一块啥也不怕！”
李辞归听石头这么说，少不得想起自己亲手埋下的那俩人，也想起了五迷道遇袭的情形。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别在腰间的飞镖，并从石头描述的情况断定，那些打斗厮杀绝非独食客所为，而是江湖帮派的某种火并。见此他非但不那么担心自己路上的安全，倒是对石头的仗义而感动。他动情的拍着石头的肩膀说：“好兄弟！过凤漓渡时，我就听艄公说起过独食客。”
他捏紧拳头，忿忿不平的说道：“没啥大不了的！他们无非是一伙贪婪残暴蟊贼！哼哼，我倒是想会会他们。”石头见说，更是被李辞归的侠肝义但所感染，禁不住心头的痒痒撸起袖子说，“嗯，真遇上了，咱俩一同打发了那些鸟人。”
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本领，石头取下大刀说：“辞归哥哥，你放心！石头不会拖累你的。你一看。”
他先自走到外面的空地上，李辞归和谷老爹也跟着走了出来。石头先自立了个门户，然后旋开半步，挺刀弓步虚向，说道：“辞归哥哥，这是俺谷家的‘蜂影刀’！”说罢，身形疾走，手中大刀上下翻飞；劈削迎挡、斫刺点绕，攻防凌厉、变幻无常。月光之下，但见白刃裂空，弧光飞闪，寒气阵阵，若非刀环上的“锵啷”声，感觉那舞动的不过是个幻影。
李辞归看得高声喝彩，谷老爹也颔首捋须；石头闻夸越发卖力，身形越加扑朔迷离。突然，石头一个鹞子翻身，跃出圈外，又是“锵喨”一声其人已原地立定。李辞归拍手上前，连声赞道，“好好好！贤弟的刀法，可谓奇绝。劈、刺、抽、削，生化自如、变幻莫测；还不时透着‘劲闪疾蛰’的蜂性。尤其是那刀风中隐隐的“锵”音，似有剜心溅血之感。厉害，确实厉害！”
石头见夸甚是得意，更是当仁不让说道：“所以啊，哥哥带着俺，咱谁也不怕！”李辞归则摆起手说，“不用不用，些许蟊贼，不劳贤弟，不劳贤弟！”
谷老爹见他俩轻敌、逞强，全不把个江湖的凶险当回事，即严肃的说道：“你俩不可轻敌！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俺听说独食客擅使阴招，公子！可不能轻敌啊。”
“就是！”石头依然不当回事的说道，“辞归哥哥，只要俺俩一起，啥狗屁阴招都不怕。”谷老爹即怒斥儿子，“就你那两下子，还真以为打得过独食客喽？再说，那神山还有落草的山匪。”他想了一下又说，“公子，不如这样？你先跟俺回村，让石头多找些人再走。”石头即刻欢喜道，“这样好，这样最好！”李辞归却是一个劲地表示，“不用不用，大叔，真的不用！”
石头则像个孩子是的直嚷嚷道，“用用用，这样最好。”又冲李辞归央求道，“辞归哥哥，就听了俺爹的吧？”
“哎呀，我不是不听！我是…我是——，”李辞归急得一时不知该咋说才好，便要拿祖制规定来拒绝人家的好意，可他正要开口便想起了谷大叔刚才还跟自己聊过秘制药材的事，于是忙拉住老人的手说，“大叔，小侄确实不想违拗您的意思！只是这跑郎中的事，我想，当年我爹肯定跟您说起过吧？”谷老爹见问自是一愣，私下想道，“可不是嘛！当年，俺也像石头一样非要陪时深大哥走上一程。就因时深大哥跟自己说了一些医养堂的规矩，还有郎中行走江湖的道道，俺才由他独自去了。”
谷耕勤只得点头应道：“嗯，当年你爹说的那些事情，听得俺是直挠头。要不然，俺说啥也不让他独个儿去了。可是公子，眼下可是独食客呀？他们可不跟你讲啥江湖规矩！”见谷老爹已有所松口，李辞归进一步说道，“大叔！我忘说了，我可以绕着走，而且我只走白天。一过了神山，就不会再有事啦。这不，我这一路不也是啥事也没遇上吗？唉！就是……”他想提及岔口遇见的事，刚要说又怕谷家父子听说后不放心他独自去，便苦笑着说，“嘿嘿，就是太累了。”
谷老爹看着一脸疲惫小伙子，叹道：“诶，你这么个赶法能不累嘛！”又摆着手说，“罢了罢！真是跟你爹的脾性一样啊！”又对儿子劝说道，“石头啊，你辞归哥哥不让跟着自有他的道理，咱就别再为难他了。都早点歇着吧！”石头见爹爹这么说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可他心里确实不爽。
他闷声不响的先自走了进窝棚，李辞归和谷老爹也跟了进去。只一会窝棚便传出了仨人的欢笑声。
次日一早，谷老爹把备好的山货和一些精贵的山药材交给李辞归，又叮嘱说：“路上小心！不行就先回到这儿。家去后，代俺向你爹问好。”李辞归一一答应着，并指着枣红马说，“大叔，我就选些药材带回去吧？您瞧，都满当当的啦。”
“可不嘛！那就下次吧。”谷老爹看着驮得满当当的枣红马笑道，李辞归又冲石头邀请道，“石头，得空和你爹一道上我哪走走。你爹要没空，你就自己来。”石头手搁在背后神秘点头笑笑。
谷老爹再次抽了抽已绑扎完毕的绳头，然后拍了拍手说：“好啦，出发吧。”石头忙一旁喊道，“等等！辞归哥哥，这是俺精心收集的蜂皇浆，给，拿着！”说着他把搁在背后的手往前一伸。李辞归才待要接，却见那是只精美的玉石葫芦，吓得他慌忙缩回手说，“呀！这东西太精贵。”并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这个我不能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