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献牺牲李辞归命危
大堂再次爆发出兴奋的大笑声、呼喊声，只是身为守值官的六帮主却是心情有些复杂看着躺在地上的李辞归。二帮主王能走前几步，举起双手示意道：“弟兄们！静一静，静一静！”
大堂渐渐静下来，他望着弟兄们说：“大帮主说得太对啦！这位郎中还真就是咱们的生死兄弟呢；只是咱们生，而他死！法师爷说了，这白色属阴，代表阴府地曹；这红色属阳，代表阳间人生。法师爷还说了，穿戴白者，当往阴曹地府，而这红色归阳，总归是要留在阳间的！”
他扬了扬手上的红带，忽然严肃地说道：“一挨法事做毕，神灵仙气尽附在这红带上。它可令阴阳分明，刀枪有眼，勇者生，惧者死；必能保佑俺等出师必胜！”众匪们听着，多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头上扎着的红带。
二帮主威严看着大家，突然振臂高呼：“红带保佑，出师必胜！山神保佑，出师必胜！”山匪们也都齐声高呼道，“红带保佑，出师必胜！山神保佑，出师必胜！……”
麻五六神情威严，一步一步地回到交椅前，再转过身来盯着群情鼎沸、忘情高呼的弟兄们，他突然双手一举，大堂顷刻静了下来。麻五六回慢慢的坐下来，一扬手，高声宣布道：“吉时已到。请法师爷！”
六帮主闻说，忙整了整值日带，庄重地向前跨上一步，再侧转身来，冲着大堂的一角高喊：“恭请法师爷！”众匪也跟着齐声高呼，“恭请法师爷！恭请法师爷！……”
在山匪们的一遍又一遍的齐声呼喊声中，突然“轰隆”一声炮响，旋即一股青烟瞬间从大堂西北角的未央处冒起，并缓缓地向着大堂中央弥漫开去。六帮主再次高喊：“恭迎法师爷！”言毕，即与众匪一起向着大堂未央单膝跪地、行拱手礼，与此同时又是两声炮响，滚滚的青烟再次弥漫开来
女法相于朦胧缭绕的烟雾中盈步走出，她左手合十，右手执麈尘，口中念念有词；其身后是由四位青衣童子推着形如莲花盆的小车子。所以这样的车子更像是一个莲花盆。
莲花盆缓缓滑出，法师爷盘坐其中。他左手怀抱桃木剑，右手肩麈尘，如一尊泥像若隐若现在缭绕的烟雾中。
烟雾渐渐的消去，法师爷的模样也清晰起来。但见他头戴无冕银冠；冠前插有三根山鸡羽毛，冠的两边各盘着（其实是别着）一条金环蛇，一条银环蛇，蛇尾巴不时地扭动着。其脸上抹有黑红白三道油彩，上身赤***前绘有青龙白虎，后背画的是东海旭日，双臂染点七星图，下身扎着豹皮短裙，两腿系有铜玲，脚踩木屐。一副模样煞是怪异、骇人！
女法相轻摇麈尘，引领着一干人向李辞归靠去，只是其面色越加苍白了。行走间，女法相猛然甩了一下麈尘，青衣童子即停住脚步，她又冲跪在地上的山匪们慢慢挑起麈尘，轻声唱道：“起～”
众匪闻声，静静爬起，肃穆站立。女法相回过身来后退一步，以麈尘示意四青衣童子推着法师围绕着李辞归游转；而端坐莲花盆中的法师爷微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不意间，法师爷略张了下眼，却像吓着了是的忙闭紧双眼，脸上掠过不详之意，这主要是被李辞归那躺着的“大”字形给闪了心。说来这也是没能把师父秘传的“摄魂散”掌握好的结果。这种所谓的摄魂散是用一种小蛇毒、曼陀罗和一些具有“缓释效用”的奇异草药调制而成，具有去人神志，昏迷难醒的功效。此“药”已预先融入到牺牲所穿戴的那些绒球上，当邀牺牲被睛一同饮酒时，自会在一次次地低头饮酒的过程中使小绒球反复地落入酒中，并释放出药性。牺牲一旦服用，便如木偶一般任人摆布。所以不论牺牲如何提防，终是要被药倒的。这个秘密就连大帮主也不知道，只是有一次戴错了帽才有所察觉。
然而，悟爻法师听其师父说过：“用药后的牺牲，其倒地之形有俯、仰、弓等式。俯地为顺吉，仰天为逆煞，弓在平中。见煞者，当避之；否则煞至。”也就是说，一旦见了“大”字形最好中止法事，可是眼下，法师却不能中止法事了。因为以法师爷现时的功力，法事一旦开启，便无力中止；否则，法力回冲，伤人累己。悟爻法师被李辞归的“大”字形惊得急念咒语，并暗自庆幸已准备下了一套备用法案。
法师再次瞥了一眼呈“大”字形的李辞归，忙拿起手中麈尘在空中画了几下。女法相见着，知道这是示意终止“甲法案”启用“乙法案”，便也用手中麈尘示意青衣童子止步，又冲他们摆动着手中麈尘；四青衣童子见着，缓缓地把莲花盆逆转过来继续绕着李辞归游转。
山匪们皆屏息静气地注视着，大堂上仅有法师爷那含混的咒语声在“嗡嗡”地回响，而且似回音般地反复的回响。突然，法师爷双目圆睁，破大喊一声：“住！”
四青衣童子应声立定，法师爷则纵身一跃离开莲花盆，再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他一立定，便在鼓乐声中跳起了青蛙大神舞[青蛙大神舞——是为祭祀鬼神专由巫师神婆跳的舞，因跳起来像立起的青蛙而得名。]，边上有两位白衣少女也翩翩楔入，与其共舞。法师爷手舞足蹈，木屐与腿上的铃铛有节奏地发出“呱嚓喳…呱嚓喳”的声响。
突然声响戛然而止，悟爻法师原地立定，手中麈尘缓缓别入腰后，并从腰间抽出一把桃木剑。他一边舞剑，一边向着山墙走去。当离山墙只有一步的距离时，他将个手中的桃木剑往大殿末央一指，长声喊道：“开～”
只见山墙慢慢裂启，与此同时，耀眼的焰火裂启处射出，并涌出滚滚的烟雾。顿有小匪惊呼：“天呀！是固涎溢出。喔哟，固涎溢出啦！”（其时，有关‘鼠精兔精泄屁’的邪说已深入山匪心中）一旁的头领即沉声喝斥，“闭嘴！再嚷嚷就先把你给点了。”
大堂越发显得神秘而又肃杀，忽然一股阴风吹来，烟雾散去，山墙大开。只见一尊威武神勇的二郎神像立于巨大的石龛之中；神像两旁则是造型怪异、面目狰狞的小鬼与凶恶的神煞；一方祭坛和一鼎香炉依次摆在二郎神像之前。
法师爷继续慢步轻舞，手中桃木剑左右划弧、上下翻飞，且每走一圈，就越向牺牲靠近一些。最终，悟爻法师在牺牲的头前停住脚步。他用桃木剑指着牺牲的脸画着“卍”字，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他把逃木剑冲祭坛的方向一指，女法相即长音宣道：“升～坛！”青衣童子即把牺牲——李辞归搬入祭坛，再用白色绸带将其绑牢。他们还特意在其手脚上及脖颈打上了蝴蝶结，让人觉得那不是绑而是饰。
祭坛上早已撒下了硝磺，女法相开始引领着青衣童子在李辞归的胸膛上依次布弄起“魂天灯”。她们先把一叠莲花状的绿纸摆上，又放上“符咒纸”，再把一颗骷髅头压在符咒纸上。骷髅头的顶上有一孔，孔中引出一截绳头——它便是“魂天灯”的灯芯。女法相将麻油一勺一勺地沿灯芯浇下，浇下…
山匪们屏息静气的注视着，而那些见识过魂天灯的山匪皆无法不回想起“灯”被点燃的那一刻所产行恐怖与震撼。他们都清楚的心得：初燃之时，“灯”是暗红的，慢慢的变黄、变亮，继而，“灯”由明亮趋青焰，骷髅头突然乍裂，一火球迅即引燃“牺牲”身下的硝磺，刹那间，烈焰喷射，发出“噼噼啪啪”的裂爆声。“牺牲”便在灼烧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山墙则在此时徐徐地合上，但“牺牲”那极为恐怖的惨叫声依然透过山墙传出……
女法相浇下最后一勺油后，脸色越加仓白了。她木然地收起油勺，冲着那四个青衣童子示意一眼便缓缓地退到了一旁。
大堂上越发地沉寂、肃杀，法师爷重又扭动起身子，跳起青蛙大神舞，“呱嚓喳”的刺耳声又再次响起。
突然，悟爻法师怪叫一声，原地立定，面目狰狞，身如一只僵直的青蛙。有新匪见了，惊恐的猜说道：“上身啦！上身啦！大神上身了！”一老土匪从旁小声的纠正说，“不是大神，是神佛老祖[神佛老祖——即指神与佛的先祖。这是该法师为了使法事更有权威性和神秘感瞎编出来的。——作者注]！”他一说完，即与祷告众匪们一起，合什默念，“神佛老祖保佑！保佑俺神勇无比，刀枪不入。神佛老祖……”
然而，在众匪虔诚祷告之时，突然，有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那个声音仿佛是从山洞的穹顶上传来一般，沉闷悠长：“吾乃神佛老祖！尔等之事吾已尽知。悟爻系吾七十二代弟子，其功法修为，几与师齐。由其执事、作法、祷告、祈佑，可也！悟爻吾徒，汝用心尽力。老祖去也～也～”
这最后一声的“去也”，听来似破空远去的余音，惹得众匪皆好奇地寻声望去。山匪们当然望不见神佛老祖的踪影，因为哪声音是法师用腹语喊出来的，不过他这一着确实令山匪们相信那是来自天外的声音。
当那所谓的“天外来音”逝去一会后，法师那僵直的身躯不经意地动了一下，头缓缓抬起，手脚机械地摆动起来，僵直的身子突然跳起。但见他一跳，二跳，三跳之后，继而跳起了青蛙大神舞。女法相见着即走向值守官六帮主，用麈尘在其脸上轻扫一下，再举向空中画出一个“卐”字；一直呆愣着的六帮主惊了一下，慌忙踏前一步，高声喊道：“隐～光！”
这是进入点魂天灯仪式的一条术语，意指灭掉大部分的灯及火把。瞬间，大堂暗了下来，惟有远处的火把还在燃烧。
法师爷已卸去铜铃木屐，并将麈尘重又别在腰间。昏暗中，山匪们一个个木然地注视着法师爷。但见法师左手握桃木剑，右手颤抖着向空中抓来抛去、抛去抓来，一边轻跳慢舞，一边向着祭坛靠去。法师爷缓缓的走着，突然他原地打了数个转，并刚好在祭坛的正前方收住身子。法师以二指禅的手势虚向空中，比画、抖动着，最后颤抖地将二指禅指向桃木剑，再慢慢地向着剑尖移去。当其二指禅指向剑尖时，法师爷突然大喊一声着！即见剑尖燃起烈焰般的蓝光。
法师将燃着烈焰的桃木剑平稳地伸向魂天灯，停了一会，法师爷慢慢地抽回桃木剑，却见一炷红色的火苗已然在骷髅头上摆动、摇晃，并逐渐明亮起来。在焰火的映照下，那盏由骷髅饰成的魂天灯显得格外的狰狞、可怖。
山匪们一个个呆若木鸡盯着摇曳晃动的火苗，心中的恐惧与敬畏随着火苗的晃动明亮而莫名的放大、放大、再放大；悟爻法师缓缓的走到香炉鼎前立定，女法相谦恭的递上一支很大的香。法师接过那炷大香，并借着魂天灯上的火苗将香点燃（下面的燃香仪式也必须借魂天灯的灯火，不得另燃）。
香燃后，悟爻法师面向二郎神像，将燃香高高擎起，诵念道：“通灵香一炷！上通天，下达地，示吾阴阳意。”言毕，他把燃香插入香炉，后退三步再伏地叩头。
叩毕，法师爷长跪祷告：“佛仙老祖急急令，二郎仙神显神灵；祐我‘神帮’金钢身，刀枪不入死又生；更有神煞来相助，灭此‘三花’当今时；……”悟爻法师语音含混地诵念一通后，魂天灯已由红、变黄、变亮；法事也从燃灯、通灵，进到了第三步——祈愿。说来，祈愿一环既是最后的一步，也是最为讲究的一步。它是由取香、燃香、擎香祈愿、上香等各小步骤完成。在一系列的过程中，除“擎香祈愿”交由麻五六率手下们一同完成外，其余各步骤皆由法师爷亲手来做。所以要如此做来，用法师爷的话说，就是避免香火遭异念杂气侵染。具体说来，其整个过程是：于香炉前，悟爻法师接过由女法相递与的三支香（谓取香），然后用魂天灯点燃（谓燃香），而后法师回到香炉前，冲大帮主麻五六大声宣道：“请大帮主拜香！”
麻五六闻邀后，即整饰衣冠，然后跨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过头接过燃香，随后起身并由他领着众弟兄站到二郎神像前立定。大帮主则向着神像高擎起燃香，引领众弟兄齐声祷告（谓擎香祈愿）。告毕，大帮主将燃香跪递与法师爷，再回身立定。接着便由值守官六帮主面向悟爻法师，高声喊道，“跪～”众弟兄应声跪地，法师便在众山匪的跪注之下走向香炉，并把三支燃香一次插入（谓上香）。值守官再次高喊，“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叩毕，值守官便宣布，“退！退～”
弟兄们便在大帮主麻五六的带引下，退出大堂，全部去到偏殿。在那儿他们尽情快活地享用着出师宴；只是山匪们大快朵颐的时候，“牺牲”则痛苦悲惨地死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