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闹逼宫兄弟险反目
范师爷盯着麻五六说：“所以，如今能堪当大任的也只有您二寨主了！也就是说，老寨主的兼并大业只有二寨主可以率领着众兄弟去完成。”
“没错没错，俺支持你。”黑老三急忙表态。可以说先前他还为范师爷只字不提他的事而不爽，现在他明白了。因为搬开了吴霸山就意味着他可以随心所欲了。他忙和范师爷一道向二寨主进言。
麻五六虽有一番霸业之心，可也只是希望在吴霸山故去之后。可是在酒的作用和他俩一再鼓捣下，本还有所忌惮的麻五六竟然接受了他俩的提议搞一出逼宫谋位（谋反）以成就其宏图霸业。
见二寨主已跃跃欲试，范师爷趁势表示说：“这第一步，当以废除《盟约》为契机，逼迫大寨主让步。接着，咱就先灭掉咤驮帮，再挨个征服或是灭了其他帮派。”又故意小声地问道，“你俩知道？其实大寨主已有‘金盆洗手’之意了。”
其实，范有才知道他俩知道，他所以这么问就是想让麻五六觉得这是个机会，不必再有顾虑。果然，麻五六肯定地点了下头说，“嗯，确有些事！俺听他说过。”黑老三也扯着嗓门附和道，“哦！俺也听说过。”
至此，范有才结论般的说道：“所以呀，一旦咱们完成了兼并大业。您想啊，他大寨主还不得把这头一把交椅逊位于您二寨主嘛？”又冲黑老三笑道，“嘿嘿，都说美人爱英雄。到时她艳妖儿还得主动的往你三寨主怀里钻哪？啊！”
三人大笑起来，麻五六颇为认可的连连点头，黑老三更是连声说道：“好计好计，好计呀！”
可以说，自得了范师爷的计策后，黑老三便觉得很快就可占有艳妖儿，因而举事前一直亢奋不已。可眼下麻五主和范有才竟然就这么蔫蔫了。特别是二寨主那副老鼠见猫的软趴象，更是令黑老三急火攻心。不过，他还真就能急中生智接过了麻五六那句“兄弟心寒”的话叫嚷起来，“就是嘛！如此重色轻友！弟兄们怎能不寒心？”末了，又加一句，“不仗义！”
可大家知道，绿林中的人都怕被道上朋友骂作不仗义。因为但凡背上了这样的骂名就很难在江湖上立足。然而不知天高地厚的黑老三却敢当着众兄弟的面指责大寨主不仗义，那还不得了哇？
吴霸山腾的跳起来，怒指着黑老三骂道：“你…你个黑煞的！竟敢说老子不仗义！还…还他娘的重色轻友？哼！你个就知跨女人的家伙。”他扫了眼众人，厉声质问道，“俺问你！啥叫重色轻友？俺的女人，咋说也是咱山寨上的压寨夫人。弟兄们见了都尊称她一声嫂嫂；偏你个没大没小的家伙，竟把她视作一般的女人，你也太拿大自己了吧？”
吴霸山是越说越来气，竟取了搁在一旁的马鞭，警告着黑老三说：“你他娘的！让你挑几个果子，你却把整个篮子都端走了。哼哼，今老子不给你几分颜色，你还真当老子没彩啦？”说着便要上前抽他。麻五六见状，慌忙上来阻拦求情，范师爷也忙过来相劝，其他头领都劝其息怒，吴霸山这才收起鞭子回到座上。不过，他的一通怒骂倒是把大伙给吓住了，还有人小声地嘀咕说，“这黑三，也太大胆了！说啥不行，偏要说大寨主不仗义。……”
麻五六紧堆起笑脸为吴霸山宽解说：“大哥，老三是个粗人，一张嘴老没遮拦。您歇歇气，别和他一般见识。”范有才也凑上来说，“大寨主！弟兄们那个不知您是位仗义宽厚的大哥啊！您呀，别跟他一般见识。”说来，范师爷这种把仗义与宽厚联在一起劝法，还就硬是让吴霸山不得不顾及他大寨主的身份。可他仍难解心头之气的再次警告道，“你个黑煞的！再敢胡说俺绝不与你客气。”
其时，黑老三已被大伙一边倒的指责弄得很是窝火，几次要开口，却又没得机会，一张老黑脸直憋得青紫。所以当吴霸山再一次警告他时，他竟梗着脖子辩说道：“俺没瞎说！俺是听二哥说的。”麻五六只当他指的是刚才的话，因而想让别再说了。可黑老三却冲他说，“二寨主，你那日不是跟俺念过一首诗嘛？就是那首说啥…啥兄弟比女重要的。”
麻五六见说顿时吓了一大跳，并想起了两日前与他读过的“兄弟似手足，妻室如衣服。足断不可续，衣破尚可补”的诗。可眼下他那敢就承认啊，因而佯装记不起的翻着白眼说：“我…我忆不起来了。哎哎，咱现在别扯这个好吗？”然而黑老三却不肯放充的提示道，“咳，你咋会不记得的了呢！就是那…那个啥啥妻子是破衣服的？咱咱兄弟才是手和脚什么的。哦，再往下是这个…这个…”麻五六急得是暗暗摆手，示意别再念了；黑老三却大声求援道，“哎呀！俺学不来了。二寨主，你想起来吧？来，你来念。”
“这个黑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麻五六被黑老三逼得叫苦不迭。此刻他是既窘迫又害怕。令他没料到是日前为了撺掇黑老三生事，自己存心给他念了这么首诗。他原只是想黑老三这么个粗人听完了也就忘了，可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在这儿抖罗了出来，而且还在大寨主的气头上。
麻五六斜瞅着黑老三，吭哧的应道：“哎呀呀，三寨主！不是说了嘛，这会就…就就别提这个啦。”
“念嘛！你又不是不会？”黑老三非常认真的要求道；与此同时大伙的目光已齐唰唰地投向了麻五六。尤其是吴霸山，正直勾勾地逼视着他。那威严的目光分明在说，今你非说清楚不可！麻五六直吓得腿软，心想，“大哥已被气过一回了，若再来一次？俺…俺不被…”他不敢再住下想，也没空去想了。
麻五六干咳了两声，硬起头皮说道：“呃呃…大哥，这不是您…您也知道，俺们打小都爱看戏、都爱听那说书的[几千年来，中华文化的传播，不论是城镇还是乡村，抑或是山沟、匪窝，多得那些说唱戏、小说的民间艺人。——作者注]（蜈蚣寨有请人唱戏、说书的年例）。所以，那日俺和老三吃酒，聊起了《三国》。嘿嘿，俺就…就念起了‘兄弟似手足，妻室如衣服。足断不可续，衣破尚可补’[原文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三国演义·第十五回》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12月出版。）]的这么首诗。”
麻五六说话有一特点，就是人一紧张嗓子就会发出“瓦茶碴刮竹子”的“哧溜”声，让人心紧酥麻，直起鸡皮疙瘩。只因这会的头领们都觉得诗儿对味竟没在意那刮竹的哧溜声，反倒听过后还不住地点头认同。麻五六见了，认做是躲过一劫，松了口气后笑道：“嘿嘿，三寨主没文化，愣是把个手足读作了‘手脚’，还把妻子当作破…破…”
“破你娘个蛋！”吴霸山已憋了一肚子的火，加上刚才那“哧溜”声和大伙的反应，不由的暴跳如雷地指着麻五六大骂，“你他娘的！就你哪熊样也懂‘三国’？俺呸！俺问你，哪你可知道啥是‘司马昭之心’[“三国”时期，曹丕死后，司马懿和他的儿子司马师、司马昭专权。魏帝曹髦曾气愤地对大臣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即有谋反篡位之心。]啊？哼！你个麻卵子的～你呀，斗大的字不识一升的家伙，竟然还好意思在这儿充文化人。”突然，他把手冲大门一指，喝道，“滚！赶紧给老子滚出去。”
这麻二寨主打小就望着吴霸山害怕，正所谓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他被一通狠凶后，乖乖地站起，吧嗒着眼睛指望有人替他求个情，可一时半会大伙都不敢吭声。麻五六无奈地叹了口气，沮丧地向外走去。
突然，黑老三起身追过去，拽着他冲吴霸山喊道：“大哥，你这是干啥嘛？人家古人还知道兄弟是手足，那老婆才是……”
“是你娘个蛋！”已然怒不可遏的吴霸山不等黑老三把话说完，更是声音发颤的怒斥道，“你这个黑煞的啊！一屋子的人就你敢胡诌。咋的？你还真以为老子治不了你！”说着吴霸山把手按在了枪套上。这个动作大伙都看得真切，也清楚这是在黑老三最后一次机会。因为山匪中一直就有，“不怕山怒，就怕山颤”的说法。事实上，吴霸山很少亲手处决人，除非此人该死而且所犯之事着实令他恼火。通常，他在动手前都会先声讨一番，而且会越说越怒，以至怒到声调发颤，一旦再冷笑几声便是一枪了。眼下，吴霸山的声音明显颤颤，黑老三若不晓住口，很可能便是冷笑一声就是一枪了。可黑老三却是犟上了，竟语带威胁的顶撞道，“大哥，你要再这样？弟兄们可真就寒心啦！”麻五六闻说，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寒心？”吴霸山腾地跳起来，声调颤颤的吼了声，“咳呀呀，你你你…你他娘的敢威胁起老子来啦啊！罢罢罢～，嘿嘿！”
二声冷笑突然在议事堂里响起，众匪们顿都大惊失色，吴霸山猛然拔出枪来叫骂道：“今俺就先除了你这个反贼！”
麻五六见状，不等他把枪举起便扑了过去，惊恐的阻止道：“哎呀，大哥！三寨主绝没有反意啊！您可别错杀了他呀。俺求您啦求您啦！”众头领也急忙过来劝阻。大伙拥堵住吴霸山，有的拉，有的拽；可早已气红了眼的吴霸山就是不肯罢手，他举着枪喊，“让开！别拽俺，都他娘的让开。今俺非除了这个胆敢僭越的家伙！”
范师爷见大家都拥了上去，这才忙走近黑老三说：“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快跑！”黑老三却挺着胸膛逞强的叫喊，“俺不跑，俺不怕！”
麻五六倒是被范师爷的提醒了，他晓得此时与其劝阻吴霸山，还不如支走黑老三。他忙退出来拽住黑老三向外跑，众人则把吴霸山座上推，又硬生生的把他住座上按，吴霸山挣扎站起，却一再地被按了下来。最终他无可奈何的挺在座位上，大声呼道：“气死俺啦，气死俺了！”并怒指着跑远了的黑老三骂道，“你个黑煞的！老子饶不了你。”
他扯开衣领，怒视着众人；头领们一个个气喘吁吁、模样狼狈。看来大家都被折腾的够呛。吴霸山这收起枪来，将身子往椅背靠去挥着手说：“散啦散啦，都散了吧！今儿的事没法议。走吧!都走，走走走。”众人便纷纷过来行了礼，并一拨一拨地走出议事堂。
麻五六、黑老三两人是边跑边回头，直跑出老远又见没人追来后才慢下脚来。麻五六气喘吁吁地冲黑老三怪道：“你这犟骡子，不想活啦？他都哪样啦你还不跑。”
“老子就是不怕他。”其时黑老三已经害怕，可嘴上仍旧硬道，“真要逼急了，老子还真就…就反啦。”麻五六猛推他一把，叱道，“别胡说！他可是大寨主啊。那生死令就高悬在哪儿！以后可不好再胡说八道。”黑老三极不服气道，“要是讲规矩，哪他咋不念叨念叨那‘来去赤条条’呀？啥鸟大寨主！就会热炕头里搂女人。”又很不满的看着麻五六揶揄说，“老弟，俺说你咋那样怕他呢？老鼠见猫似的，俺就是不怕。”麻五六白他一眼，叹着气说，“唉，这可不是怕不怕的事啊，这可都是命哪。”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范师爷正朝这赶。
麻五六便岔开话说：“好啦，咱不提这个了。走，上俺哪喝酒去。”已经跑来的范师爷挤在他俩中间说，“好啊，也算上我一个。”又望着布满乌云的天空笑道，“这天闷，喝点酒兴许会舒坦些。”黑老三恼他刚才的表现，便没好气的骂道，“舒坦个屌！老子早他娘的憋死了。”麻五六仍记挂着吴霸山的态度，想通他了解一下，便笑着对范有才说，“范师爷，您也想和俺俩去喝啊？”
“想！咋不想？”范有才看了看身后语有所指地说，“上次的那酒，咱仨可没喝好，所以咱得接着喝！是不是呀，二位？”范师爷的意思是咱仨还得继续逼走吴霸山。可黑老三听不出这个意思，越发不耐烦表示，“喝个屌，老子没心情。”范师爷却嬉笑着对黑老三说，“哪要是艳妖儿替你执盅，你喝吗？”黑老三闻说，立刻涨起精神，快活道，“哇呀！真的？要真有那样老子喝死也值。”
麻五六抿嘴笑笑，冲黑老三笑骂说：“你呀，早晚应了大寨主的话，‘有你后悔的时候。’”已心情逆好了的黑老三嬉笑道，“呵呵，俺就不后悔！俺这人生是好色徒，死是风流鬼！”说罢大笑了起来。
麻五六害怕人听见，忙制止说：“得得得！一说到女人，你就发情。”又看着范有才心有余悸地说道，“师爷，你也看到了，刚才的情形可真够险的呀！”更是埋怨道，“您还说大寨主早有金盆洗手之意？哪有啊。依俺看他不过是说说罢啦。或者说就是想试探试探俺们。”范有才却从容地说道，“依我看哪，咱们也甭管他是真心哪，还是试探？只管再逼他一下，他就得金盆洗手。”
“逼他？你疯啦！刚才就差点逼出人命。”麻五六吓一跳，黑老三却大声道，“俺不怕！咱仨也不再是省油的灯啦。只要咱仨联手一拱，准将他掀翻喽。”
“不成不成。”麻五六慌忙摆起手说，“他可是咱大哥、大寨主，又是这一带的盟主啊！其声望咱仨是无论如何也盖不住他的。不成不成！”
黑老三即刻暴躁道：“咳，你这也怕，哪也怕！当然是啥都不成喽！”又责怪范有才说，“范师爷，你那鸟逼宫大戏算啥好计？差点丢了俺老黑的性命。”范有才嘿嘿笑道，“所谓：计中有计，方为上计；计出无穷，事乃可成。”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他俩继续说道：“今我只用了这么个‘明试暗逼’的小计，就不仅逼出大寨主的心思还逼出了他的志向。嘿嘿，这可谓是一石二鸟啊！”为诱发他俩的好奇和坚定麻五六的信心，他还特意冲黑老三问道，“难道，这不算是好计么？”
黑老三已是一头雾水，当即不耐烦吼道：“嗨！啥屌一石二鸟嘛？俺是一点也没听懂，你偏来问俺？”麻五六也附和说，“是喽，俺也没听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