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有些事情,不喜欢,不用勉强自己。”
回去的路上,崔浩对琉璃说道。
琉璃回头看崔浩,歪着头笑:“也不用平白去得罪人啊。”
崔浩笑着反问:“如此说来,你跟公主走了一圈,关系倒是亲近了?”
琉璃语堵了一下,说道:“谁让她套我的话问你来着。”
崔浩哦了一声,轻声笑道:“你原来是为着这个得罪了公主么?”
看琉璃低着眉拿眼剜他,笑着点点头道,“我这个理由让我听着很受用!”
琉璃被崔浩调侃,脸上掩着霞意,没有说话。
崔浩便又问道:“她可曾给你难堪?”
琉璃便回道:“别人给我难堪,我难道会好好受着么?”说完了,自己先笑了,又说道,“她虽是公主,教养却是已经很好了,倒不像别的公主那样飞扬跋扈,不知礼数。”
崔浩听琉璃一句“不知礼数”,忍不住便笑。她在家里最是无法无天,倒好把礼数挂在嘴边。
琉璃跟崔浩熟了,他一个笑意出来就知道他为什么笑。知道是笑话自己,发了发狠,觉得与其跟他说狠话,不如等哪天实际地来小小施一下报复。于是不理崔浩的发笑, 说道:“那个叫做李盖的,人果真差得很吗?”
崔浩失笑道:“你既然如此问,想必年前听说了他家里的事情。人所求所好不同,观人便也不同。你但观朝中为臣为将者,贪酒贪色贪财贪权者,大有人在。这世上,贪名贪利者,又不知凡几。然而有谁是十全十美的?为政为君者,但求有才有能者,且能用到实处,仅此而已。诸如李盖,你之所以觉得他人差,大约是因为他为了孝母,亏待了他的妻子。你看人,看的是他是否重情义,觉得他亏了妻子,因此以为他人差。然而于皇上而言,重的是李盖的才能和忠心,因而视他为才。而诸如我者,人皆言我清傲,对我多有避忌,然而皇上正因我不结党派,愿意与我亲近。”
琉璃插道:“你才不清傲!崔哥哥在我眼里,就是十全十美。”
崔浩听得十分受用,笑道:“我若十全十美,你阿爹呢?”
琉璃道:“我阿爹也另一样的十全十美。”
崔浩听得失笑,笑罢了,说道:“我若告诉你,李盖所孝之母,乃是他的继母,你又会怎样想?”
琉璃有些惊讶,没想到李盖孝敬继母居然到这个份上。惊讶片刻,立刻问道:“他的继母若是知道因为她的一时嘴馋,害得失了一个孩子,会怎样想?”
崔浩摇摇头,笑道:“你难道不应该想的是,如果李盖的继母提出想吃燕窝,你觉得李盖能拒绝么?”
琉璃想了一会儿,叹道:“事继母才必恭必谨,且只能恭谨。”
忽然有些同情李盖。
崔浩看琉璃的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想着女孩子果然心思百变么,这才一时工夫,观感却似全变了。
琉璃想了一会儿,又问崔浩道:“如果皇上用人,只看才能和忠心,然而那人人品却很差,难道不会因其人品,酿出祸事吗?”
崔浩道:“这便是为君者的拿捏之处了。既然用其才,又要防其祸。这便是为什么历代皆有贪官恶官,皇上明知,却睁眼闭眼,不过是权衡利弊,计算得失而已。常言说,水至清则无鱼,朝堂本来便是鱼龙混杂、利益得失权衡之所,众官分派公系,各有所图,为君者才能制衡。”
琉璃听了半天,撇了撇嘴,说道:“这是我阿爹教的。我阿娘说他是个阴谋家。”
崔浩笑起来:“不觉得你阿爹十全十美了么?”
琉璃立刻道:“他是我十全十美的阿爹啊。对别人是不是十全十美,我才不管那么多。”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这回程的路倒是快。很快进了高宅的胡同。
到了门口,车夫停了牛车,琉璃迫不及待地挑帘要下车,抬眼看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牛车,车上有一车正夫窝在车头。天气虽冷,高宅门口却正是向阳处,此时太阳暖暖地照过来,这胡同里又是背风处,那车夫略上了点年纪,窝着身子,将厚厚的狗皮大袄将身子一围,似打旽一般,连他们的牛车停在旁边也没有抬起头来看一眼。
琉璃有些诧异。看这牛车,简朴无华,这车夫的衣服也是寻常百姓之衣。这上门来的,能是什么人?
从车里出来的崔浩这时也看见了那辆牛车,愣了一下。
琉璃便问道:“崔哥哥认识这辆车?”
崔浩道:“这是南地宋使郭大人的牛车。”
琉璃立刻想到了那日众夫从口中那位抛妻别娶的郭大人。虽然刚刚听崔浩说了一番看人论,然而心中对这位郭大人仍然有些反感,心中奇怪地想,郭凭这样的人,阿爹没有道理迎他入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