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韬的突然出征,崔浩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不仅如此,元韬大怒而出兵,半路上又传来旨意,要崔玦与秉淮分别去往长安和统万,协助理城,直到擒下赫连定。这一去少则二三月,多则五六月,原本崔高两府打算寻媒人定下婚事的事情便被耽搁了下来。
聂阿姆听说之后,不免有些担忧地对阿原抱怨道:“那赫连军也是可恶。原本已是强弩之末,只管守在一域,做几年太平皇帝便是了,定要招惹是非,闹得大家不得安宁。那秦国也是太弱了些,他一攻,那边便降了么?堂堂国主,就这样做了阶下囚,也不怕叫人耻笑!一个蛮勇,一个羸弱,连累得阿璃的婚事都被耽搁了。”
阿原听到聂阿姆前面说国事,最后急转竟然转到自家女儿婚事上来,不由得失笑起来。想聂阿姆疼阿璃已经疼到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不如琉璃婚事大的份上了。
琉璃虽然因着崔浩随征走得突然,然而想到战事紧急。赫连定真下了秦国,有了立足之地,气焰嚣张起来,后面不免又要战事迭起。想来,历来击敌,必要赶尽杀绝,原来原因是在这里。设若当时追击得紧一些,将赫连定一举拿下了,便没了后面的这些事情。
琉璃心里对崔浩是担心的。上一次元韬抗敌,坐骑受伤,被扔下马,敌人团团围了,不是他勇猛过人,下面又救得急,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饶是如此还被敌人伤了手掌。
当时崔浩便在元韬身侧,他一介文人,武力值不比一个寻常士兵,战场凶险,要万分当心才好。
琉璃坐在蒲团上,手里握着给崔浩做好的衣裳不语。
掬心端着茶汤进来,看琉璃的样子,笑了笑,说道:“小姐不必担心公子。他身边自有侍卫护着,皇上既叫他去了,还能由着他被人伤不成?”
琉璃说道:“我没去过战场,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状况。只是想着战场混乱,敌我混杂的,再有侍卫护着,人一乱,又哪里顾得上?”
掬心笑道:“公子随皇上出征数次,哪一次不是平安无恙毫发无损地?只是小姐这样担心,公子知道了,心里肯定是开心的。”
琉璃说道:“我再担心,也出不得力,只能坐在家里听消息罢了!”
聂阿姆这时正跟阿原说道:“原本跟在皇上身边,该是最安全的。然而夫人知道,咱们这个皇上,向来是个好武善战的,打仗都是冲在最前头,连那些带兵的大将军都越不过去。崔家阿郎跟在他身边,才是最危险的。”
阿原笑道:“皇上善战,可也不是蛮战。他再好武,也决计不会为了一时热血置崔浩的安危于不顾。阿姆别担心了。安安静静等消息便是了。这话,莫要跟阿璃说。”
聂阿姆说道:“哪敢跟她说。从前只说她没心没肺,现在想一想,原也是好事,至少不用担心受惊地。自从上次点醒了她,我瞧着倒是崔家阿郎上了心。要知道那个叫赫连定的惹出这个事故来,我才不肯嘴欠地去点阿璃。”
琉璃在家闭了三日,宫里便来人到高宅传话,说赫连夫人请她进宫一叙。
阿原万分诧异地想,那赫连夫人与琉璃应该不曾谋面,为什么忽然要请阿璃进宫说话?若是贺夫人舒夫人相请还有情可原。这赫连夫人相请,多少让人心里奇怪。
然而话传来了,自然不能不去。
聂阿姆一边帮琉璃换衣服,琉璃一边对阿原说道:“上次进宫为皇上祈福时,赫连夫人也在天师宫跪拜祈福,我看她求心甚诚,对皇上很是用心。”
阿原眉头微皱,对琉璃说道:“她们两姐妹,进宫时间并不长,赫连昌一个废王,如今被安置在宫中,他的弟弟赫连定拔起战事,一心要光复夏国,赫连二位夫人身为夏国落难公主,你觉得她们对夏国的感情深些,还是对魏朝的感情深?”
琉璃一愣。忽然明白了阿原的意思。
两位赫连夫人说是嫁给皇上,其实是变相的和亲,还是被俘的情况下没有任何选择权地被和亲地。这个时候,皇上出兵去征夏,皇宫里赫连家的兄妹俱在,若是有什么动作……
阿原一看琉璃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深了,说道:“如今都城里并没有赫连家的势力,他们即使有心思,也翻不起风浪。况且皇宫里面,还有太妃、舒夫人和贺夫人,她们的家族都在都城,赫连兄妹不敢做大动作。只是这个节骨眼上,赫连夫人召你进宫,又不得不防。”
琉璃立刻说道:“我晓得了。阿娘放心。即使她有心思,我也不会叫她利用了。”
聂阿姆担心地说道:“叫我说,找个托辞推了不是好?那皇宫里再说侍卫宫女遍布,那赫连昌听说也是个骁勇之人,还常和皇上去骑猎,勇猛之风,并不逊色。”
琉璃笑着说道:“我不过是个不谙世事,凡事不知的闺中女子,从小就知道贪玩,被逼着才念几页书,她即使有心思,我能帮她做什么?阿姆不要担心。她好歹是宫里的夫人,宫中即见传,我若不到,岂不叫人传我张狂,以后皇上回来,也有她们的话题到皇上面前嚼。我可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平白给崔哥哥找麻烦。”
阿原笑骂道:“你倒不害臊,整日里崔哥哥地挂在嘴上,小心你阿爹听到生气,你看还嫁不嫁得崔浩!”
琉璃只笑。一时间打扮好了,依旧素净地一身,被聂阿姆捂个暖暖和和,带着掬心上了宫里派来的牛车。
宫里的牛车,自是宽敞舒适,又十分闭风暖和。身子下面不知道铺的是什么,软软绵绵,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暖意从下面透上来,十分地舒服。
因着车旁跟着宫人,琉璃不好大声说话,悄悄便跟掬心说道:“果真宫里的东西不一样么,这么暖和的车,连崔哥哥的牛车都没有这个舒服。咱们家的牛车也没有这样暖和。”
掬心听得直想笑,想着琉璃无聊,去宫里又有一段路走,一时起了玩心,将手伸到身下,层层掀起下面铺的锦褥,看看下面到底有什么, 层层掀开去,很快看到了一层一层铺的不知道什么毛皮,不像狐狸毛,也不是兔毛。颜色浅褐,也并不好看。
琉璃好奇地过来摸。她自家里狐裘不缺,都是上好的皮料,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皮毛,铺在身下这样暖和,这毛皮到底是什么?
看到那毛皮,掬心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手一紧,握信那一片皮毛,低声喊一声:“小姐!”
声音里明显带了慌张之意。
琉璃抬头看掬心,掬心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喊出来。琉璃一愣,意识到定是事情有什么不对,下意识伸手将掬心的按住,重重按了按。
掬心定了一下神,轻轻拿手指头在琉璃手里写了两个字。
琉璃大吃一惊,拿眼质询地看着掬心。掬心肯定又凝重地点点头。
琉璃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让气息静下来,手紧紧按着掬心的手。过了一会儿,再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扬声说道:“内侍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