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这些日子难得在家休闲一天,居然听到北凉王世子要求娶琉璃的消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骤起的情绪是愤怒,站起身来便往书房外面走。
却在门口看到自己父亲站在门外:“浩儿,我让人告诉你这个消息,不是要你去向皇上辩解,也不是要你到北凉王世子面前质问。”
崔浩几乎失了理智:“父亲是什么意思?北凉王世子要求娶阿璃,便任着他求娶?阿璃明明……”
崔玦叹了口气:“如果这门婚事能回绝,皇上定会当场回绝。皇上没有回绝,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崔浩带着愤怒说道:“皇家自有公主,和亲怎会轮到阿璃?且不说我和阿璃早有约定,即便没有,让阿璃孤身一人和亲到北凉去,何其忍心!那北凉王世子怕是早有预谋,前番北凉王上门强提婚事,被高家叔父以阿璃和我有婚约为借口挡了回去,我不信那北凉王世子不知道。心里明明知道,还在皇上面前求娶阿璃,明明居心不正!”
崔玦说道:“今日在宫中,皇上已当着北凉王世子的面说了你和阿璃的婚约,拒意已如此明显,然而北凉王世子依然张口要求娶阿璃。两国和亲,为的是大魏不腹背受敌,南面受宋地攻击,北面被北凉威胁。北凉王世子执意如此,皇上又怎好再开口明拒?”
“所以按照父亲的意思,大魏就应该牺牲阿璃,让她孤身一人替公主和亲嫁到北凉去?父亲也是看着阿璃长大的,她素来敬爱父亲和母亲,当此之时,父亲不为她着想,反而是在劝我认下此事,眼睁睁看着阿璃嫁到北凉去吗?”
崔浩青了额头,第一次对父亲翻了脸,“父亲所有心思都在为大魏着想,求的是青云直上。我与父亲不同!功利于我,不过是顺便而为。阿璃与我,才是重中之重!父亲心里,大魏也许重于亲情,而于我,阿璃重于一切!不管父亲怎样想,我现在就到皇上面前,陈明我与阿璃的婚事!”
崔浩说道,大踏步迈开便往外走。
崔玦叹了口气,在后面张口说道:“浩儿,你可曾想过,北凉王世子之所以明知你与阿璃有婚约还敢开口求娶阿璃,正因为你不争功利!”
崔浩豁然回头。
崔玦说道:“设若今天你是朝中重臣,是皇上一心依仗不能缺失之臣,北凉王世子怎会肯冒着得罪大魏重臣,皇上爱臣的危险,求娶阿璃?你是有些名气不假,然而以你现在的地位,却连位列朝班的资格都没有,北凉王何惧得罪你?”
崔浩愣了一愣神,回道:“他见都未曾见过阿璃,却弃了公主和诸府贵女,张口求娶阿璃,若非北凉王的意思便是他心有算计。多半是冲着高家叔父去的。如今北凉朝内,表面平静,危机暗伏,只待北凉王一去,有心人便蛰伏而起,借机生事。阿璃一旦和亲过去,北凉王世子一方面借了大魏的势,另一方面借了高家叔父的名声,恐怕还存着高家叔父会助他一臂之力的妄想!他对阿璃全是算计,没有半分真心,我绝不会眼睁睁叫阿璃嫁到这样的北凉王宫里去!”
崔玦见崔浩理智全无,知道此时强劝无用,于是问道:“你不同意,又能怎样?是跑到皇上面前陈情替阿璃回绝,还是跑到北凉王世子面前动以威胁迫他改变主意?”
崔浩愣在那里。
他当然是要到皇上面前为阿璃求脱。
然而正如崔玦所说,皇上明明已经点明了阿璃和他有婚约,北凉王世子还是不管不顾一意求娶。皇上自然是不想这个时候和北凉翻脸的,直接出口拒绝的话自然也不会说,即使那个人是琉璃。
那么现在,他找皇上,也是无济于事。以皇上的脾性,他不会直面回绝,也不会当面应允,毕竟之前已经应了他和阿璃的婚事。这种情况下,皇上大约只会将决定权交给高家叔父,嫁与不嫁,都由他来决定。
那么高家叔父会怎样选择?
崔玦看崔浩定在那里,自己的儿子,自是自己了解。
缓缓说道:“你高家叔父宠女无度是真。然而当此时节,他即便心里有百个难舍,也不敢轻易拒掉婚事。前番赫连定本欲攻北凉,却半路犯在吐浑手里,我们得了余利,灭了夏国,收了西秦。你以为宋地会眼睁睁容着我们声威再涨?柔然已暗里派了使臣到宋地求好,宋帝欣然纳好。我们与柔然早有恩怨,不管宋地真心还是假意,只要宋地出兵,柔然必会紧而随之。南北夹击,对我大魏却是大大的不利。这个时候若是惹了北凉反目,大魏背后又多一强敌。”
崔玦看了看崔浩,叹了口气,说道:“边境已传来消息,宋帝已集结了十万大军,正向两国边境进发。这个时候,即使你高家叔父再宠琉璃,也不会做大魏的罪人。”
崔浩呆立良久。他知道父亲说的对,然而换了北凉王世子求娶的是任何别人,他都不会有一丝在意。然而这个人换成琉璃,他却万般不能接受。
“我一得了消息,便让人来告诉你,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北凉王世子一意求娶阿璃提出婚事的时候,不管是皇上还是你高家叔父,都没有退路。这门婚事,不管你高家叔父怎样不肯不愿,却是必然要做定的。而你,不管你怎样不肯不愿,你却是没有任何立场提出反对的。”
那边高宅,听到北凉王世子求娶琉璃的时候,所有人齐齐是惊住了。
阿原回了半天神,才慢慢明白过来,拉着秉淮的袖子,不愿相信地质问:“北凉王世子为何要求娶阿璃?和亲明明是公主的事情,跟阿璃有什么关系?”
秉淮愣了半天,才低低地说道:“定是北凉王的意思无疑了。”
阿原怒道:“所以北凉王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你救了他的命,他回报的就是夺走我们的女儿?小儿子不成便让世子出面?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秉淮怔了半天,苦笑着说道:“北凉王向来刚愎自用,为人也是蛮横霸道。今日之事,却是我铸的错才引来的祸事!”
阿原愤怒说道:“我不管皇上派人来传话是什么意思。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的女儿,宁可她平平淡淡嫁个无官无权之人,只要在我身边就好。这婚事,我决不会应!那北凉王世子,我对他也无半分喜感。我许你入仕,不是为了今日将女儿嫁到北凉去和亲!皇上若是怪罪,只管来怪罪我!”
秉淮苦笑道:“皇上怎么会怪罪你。他同样极力想回绝这门婚事,只是不好跟北凉王世子明面上撕破脸而已。”
阿原恨道:“宫里自有公主,平日里养尊处优,为的是什么?如今正是和亲的时候,他们舍不得公主出嫁,倒来算计我的女儿?休想!这大魏朝的官位不要也罢!这大魏朝,我们不呆也罢!我的女儿,绝不会为他和亲!我们对皇上,从前尽心尽力,如今问心无愧,为何事到今天,我要为他白白赔一个女儿……”
阿原说着,眼圈一红,声音哽咽。秉淮急忙伸手过来,握住阿原的手,看她眼泪要掉下来,急忙伸袖子为她拭泪。
“阿原,我在想办法!你先别急!容我想想办法!”
他自己的女儿,自是疼的。从小都是任着纵着,从不舍得管束一下。即使偶尔被妻子管束了,背过妻子去,也是阳奉阴违地为女儿支招寻一份自在。当初之所以脱了宋地过来,正是为了不使女儿的婚姻被人算计。如今在大魏数年,原想着平平安安地为女儿寻了亲事,嫁在身边,依旧好好地疼着,谁承想却被一个不管不顾的北凉王世子张口要求娶?
秉淮此时心里,更多的是后悔和自责。他当日因顾忌崔玦功利之心太过,因此一再犹豫琉璃和崔浩的婚事,设若当初早日应了婚事,为两人办了亲事,北凉王世子总不能强拆夫妻,强夺人妻。
他心里,其实正如崔玦所想。皇上都不能开口拒掉的婚事,能派人传话过来,叫他拿主意,而不是直接下旨要琉璃和亲,已是心中存了仁慈,顾念了从前的情份。他也知道,他不可能为了琉璃不被算计婚事,像当年脱离宋地一样脱离大魏。一来除了大魏,天下难再有太平之地。二来他盛名在外,琉璃也已长大成人,他不敢保证再去一个地方琉璃不会被算计。三来当年他们一家来魏地,先帝为他一家拒了谢浑的无理要求引得谢浑连犯边境。大魏对他一家,确实恩情在先,人情当年已欠,他怎会这个时候为了琉璃不和亲而弃大魏而去?
秉淮的心思,阿原也是明白的。秉淮的痛心和难过,她自然也感同身受。然而越是明白,心里反而越是愤怒。越是知道这门婚事没有回拒的可能,她对于北凉王世子,越是愤恨。
这时,宗明在外面报道:“老爷,夫人,崔家阿郎来了!”
这一次崔浩没有在外面等,而是直接跟着宗明进来的。一进门,双膝往地上一跪,纳头便拜,一边说道:“请叔父和婶婶成全我和阿璃,允我们即日便成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