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渠牧健听了琉璃的话,皱了皱眉,从前琉璃诸事大度,行事有方,没想到此刻竟是不依不饶了。他和李氏,原是不宣之秘,然而现在若是闹开去,难保不会传到大魏皇上耳中,徒生枝节。
于是说道:“李氏鲁莽无礼,母后已为你惩戒过她。你若不喜她,便依母后所言,将她送出宫外便是,何必赌气!你是一国王后,闭宫门的话,说出来太过任性了!”
琉璃听了沮渠牧健的话,冷冷一笑。
果然这便是喜与不喜爱与不爱的差别了。
淡淡一笑,说道:“凉王放心,我受大魏公主封位和亲北凉,自会安守本份,不叫凉王为难!”
沮渠牧健脸色一变:“你执意如此,我也无可奈何!”当下拂袖怒去。
聂阿姆急急对琉璃说道:“王后竟然和凉王当面闹翻,实在是有些过了。这一闹,可是没了回转的余地了。”
琉璃抬着头不语。过了一响,缓缓说道:“他对我本无情意,我本也不奢求。他背地里与人苟且,我本也无所谓,然而想想那个人是他的长嫂,他们兄弟……”
琉璃没有说下去,挥了挥手,说道:“我可以做他的王后,然而却再也不想见到他的人!闭宫门罢!”
琉璃闭宫门的消息传到王太后那里,王太后默然而坐,半晌无语。
赤珍小心地说道:“王后到底年轻,一时任性,和凉王闹翻。也许冷静几日,便后悔了。”
王太后摇了摇头,说道:“你小瞧了王后。她年轻是真,任性未必。凉王失了她的心,迟早会后悔!”
叹了口气,“我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操不起那个心了。凉王如今是一国之主,也不是我能管教的了。”
大王子夫人听了琉璃闭宫门的消息,披了狐裘,一路跑去了前殿。
且渠牧健听了传报,心情正在不佳处,眉头一凝,说道:“前殿重地,自来后宫女子不准擅入!让她回去!下不为例!”
沮渠无讳听了,不觉失笑道:“凉王何苦迁怒于她。原是武威公主仗着有大魏撑腰,太过嚣张。叫我说,她闭了宫门才清静,省得左不顺眼右不顺心!兴平在大魏皇宫里过得如鱼得水,大魏皇上心疼哪个还说不定呢!”
沮渠牧健心里生烦,说道:“兴平也是个任性的,你叫她收敛着些!”
沮渠无讳看了看沮渠牧健,说道:“武威公主既然想靠着身份任性,且让她冷静几日便是了。我不信她真能闭宫门闭到死!”
沮渠牧健脸一沉:“你胡说什么!”
沮渠无讳看沮渠牧健动了怒,起身道:“三哥心烦,我便不自讨没趣了。”
沮渠牧健看沮渠无讳走到门口,忽然开口说道:“你再回酒泉,把安周一并带走。叫他远着些李氏!”
沮渠无讳看了沮渠牧健一眼,转身走了。
琉璃闭宫门之后,却过得十分轻松自在。外面天冷,每日便在屋内写一写字,修一修花枝,更多时候是发一发懒,倒过回了从前的日子。
这一日才写了一张字,忽觉案上落下阴影,一抬头,眼前竖着魁梧的身影,沮渠菩提。不觉一愣:“四王子是如何进来的?”
沮渠菩提打量了一下琉璃。闭了几日宫门,她病容尚带,气色似好了些。
开口说道:“跟着你的侍女从角门进来的。”
琉璃放了笔:“四王子进我宫来,该当传报一声。”
沮渠菩提道:“你宫门已闭,我哪里找人传报?”
径自往案前走近,与琉璃对面坐了,伸手拿过琉璃写的字。看了一眼,先是一愣,然后低声说道,“我在大魏,曾见过崔浩的抄文,这字,颇有崔浩之风。”
琉璃伸手将军取了回来,神情自若地问道:“四王子过来,可是有事情?”
沮渠菩提抬眼端详琉璃的神情,并未瞧出懊恼来,说道:“凉王即使有错,你也不该当面闹翻。过一两日,去跟凉王认个错罢。”
琉璃失声笑道:“四王子原来是凉王找来的说客么?叫我认错,怎么不问一问我的意见?”
沮渠菩提心里叹了口气,说道:“琉璃,天底下没有第二个崔浩,能百般对你容让了。”
琉璃正色看着沮渠菩提:“四王子直呼我名,再三对我提及崔浩,却是何意?”
沮渠菩提站起身来,不发一言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回头说道:“这里是北凉,太过任性,吃亏的是你自己!”
琉璃看着沮渠菩提,眼里带着笑:“我若是请退了王后之位,让给李氏,四王子以为如何?或者这就是李氏的意思?”
沮渠菩提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恼怒之意,回瞪了琉璃一眼。
琉璃轻声笑起来:“看样子是我误会了四王子。”
沮渠菩提闷了一口气在嘴里,扭头要走,抬脚却又回头,硬梆梆扔了一句:“你若是想等着李顺奏请大魏皇上为你讨回委屈,劝你是别等了!”
说完闪身出了门,这次是真得走了。
云裳听到有动静,赶了过来,只看到怔怔出神的琉璃。
“王后?”
琉璃抬起头来,问道:“说起来,月满最近是否给李顺送过吃食?”
云裳说道:“前些日子,凉王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厨娘,听说是宋地江州人士,烧得一手好菜。”
琉璃“哦”了一声。
云裳说道:“咱们在宫里的事情,只怕凉王早封了消息。”
琉璃淡淡一笑:“就是不封消息,难道我能要李顺奏请皇上,为我讨回委屈不成?我和亲而来,为的是什么, 我自己清楚得很!”
云裳看着琉璃,心里一酸,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站了一时,又开口轻声问琉璃道:“王后觉得现在,真得快乐吗?”
琉璃看了看云裳,笑道:“每天不用戴着面具示人,不用端着情绪说话。除了不自由一些,倒也没有什么不快乐了。”
停了一停,问道,“今日你们哪个出宫门了?为的什么事情?”
云裳讽刺地一笑:“宫里的人向来踩高走低。王后闭宫门的消息一出,这才几天,炭便领不来了。青萍出去专门要了一趟。”
琉璃虽早有所料,却还是惊讶了一番:“人尚未走,这茶凉得倒如此快。下次让青萍拿着我的牌子去要。我虽闭了宫门,可还是王后。李氏我能泼一身水,宝靳乐身上我能让她冻一层冰,打量着我该给人欺负呢!”
琉璃说话这般横,倒叫云裳惊讶了一番。
琉璃笑道:“有什么可惊讶的?从前我软着性子,不是想息事宁人,不过是没有必要计较。受天大的委屈,我能找王太后,找凉王。如今宫门一闭,靠山倒了,咱们再软着性子,不是成心叫人来欺负?凉王再恼我,他能将我禁于这王宫之中,总不能废了我的王后之位。只要他不想和大魏闹翻,总得叫我过得舒坦些。”
李氏听说了青萍气势汹汹领炭的事情,气恼万分。她先前被沮渠牧健从前殿斥回,心里已经窝了火。大觉自琉璃入宫之后,沮渠牧健对自己再也不似从前。李公主在的时候,虽然端着高贵的架子,百般看不起她,然而沮渠牧健总也是护着她的,即便李公主生了世子,沮渠牧健的心也从未偏移过。然而自从琉璃入了宫,沮渠牧健已经当面斥过她数次。说是作作样子,然而样子做多了,总是叫她心里不痛快起来。
“她一个闭门思过的人,宝靳尔还拿她当什么王后?这宫里,她来当王后本来便是个摆设!如今恼了凉王,谁还惯着她?她那宫里,一进门热得冒汗,一天不知道要烧多少炭,宝靳尔倒任着她!李公主世子都生了,不一样请退去了酒泉,她一个半路封起来的公主,倒摆的架子比李公主还大!谁给她的权利!谁惯她的任性!不过是手里有些许个宝贝,不过是大魏皇上送过来给她充门面罢了!当年我嫁大王子的时候,嫁妆比她只多不少!父王当年打仗的军饷,说起来有我一半的嫁妆!我为北凉失了丈夫,献了嫁妆,她一个魏国送来的公主,为北凉做了什么,就敢骑在我的头上?”
李氏含酸带恨地发泄,下面的人一个个默着声儿,不敢说话。
大魏的这位公主是不是像大王子夫人说的这般,气恼了凉王要被废掉,谁也不知道。且这位公主,和那一位李公主,却是不一样的。李公主背后是亡掉的西凉,武威公主背后可是国务强盛的大魏。这几年,大魏先收了夏国,再扫平了燕国,连那般强悍的柔然都是大魏的手下败将。凉王自己,不都甘愿称臣,受了大魏河西王的封号吗?
大王子夫人发泄了一通,无人响应,终是累了。气哼哼坐下来,意识到,宫里有琉璃一日,自己终要被她压制,连凉王都对自己都不像从前热络。她背后有大魏,凉王不想跟她撕破脸,那么便由自己来想办法解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