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花萼楼里的阵阵哄声大笑,赵总管站在楼门前诡谲的笑了笑。他巧将黎书凰的名次放在最后,使对方一枚铜钱的简陋贺礼与众位宾客带来的贵重贺礼形成鲜明对比,再加上这没铜钱是献给梁太后的贺礼,现在这刻,纵使黎书凰再想法子,怕也得遭到众人的嘲讽,甚至是羞辱也不为过。
好事不出门,坏事可是要传千里。
拿枚铜钱作梁太后的贺礼,这件笑闻注定是要轰动整个洛阳城。身为这件事的主人公,黎书凰自然躲不了,只是和这件笑闻联系起来,少不得会让人骂上句蠢货。
赵总管不能出手伤人,好好恶心一番总是可以的,又看了眼哄笑成群的宾客才转身去往群臣殿复命。
大堂里少了赵总管这位王宫里的暂时代理人,众位宾客一时间哄笑阵阵,他们毫不忌讳黎书凰的高声谈论,有些直言不讳的话语甚是难听,“坐在角落里姓黎的小子,你该不会是混进来的吧?你们这群太监和王宫侍卫怎么看门的,还不赶紧把人给轰出去。”
这种辱人的粗鄙言论自然被人忽略过去,且不说能瞒过层层管卡,赵总管上一刻还念了对方的名字,摆明了对方是有请柬的客人,只是作为旁人,谁也不明白坐在角落里的黎书凰为何要拿枚铜钱作贺礼。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更多的是蔑视的望向那位年轻人,尔后说着毫不负责任的嘲讽话语:
“拿枚铜钱作贺礼,该不会是猴子派来的逗比?”
“梁太后的寿辰拿枚铜钱作贺礼,他莫不是脑子有病?”
......
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着些诛心话语:“这可是梁太后的寿辰,拿枚铜钱作贺礼,你小子是侮辱我们,还是侮辱梁太后啊!”
“这年头打发叫花子都不止一枚铜钱,难不成在他眼里梁太后还不如叫花子。”
..........
大堂里一时间哄哄闹闹,言语不一而论,多是这些难听之极的论调。
看着望向这边角落的各色嘲笑眼神,白沾衣端着酒杯一时神情古怪,又看向一心沉浸在饮酒为乐的黎书凰,想不明白他为何拿枚铜钱作贺礼,真是穷困潦倒?国师府邸会缺钱花,这事说来搁大堂里的任何一位都不会相信。
白沾衣忽然有种错觉,眼前的场景像极了三年前在谪仙宫的那一幕,同样是众人对他恶言相向,而他也是这般毫不在乎的神情。
黎书凰放下酒杯,看也不看白沾衣,说道:“你不用像他们那般瞎猜了,我说了自己是真的身无分文,才不得不拿枚铜钱充当贺礼。”
“邵国师没给你准备?”
“他昨天就问过我,我觉得东西太贵重了,所以没要。”苦笑一声,黎书凰便又是喝了一口。
白沾衣皱了皱眉,又道:“你真不打算辩解句?庙堂里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上至国主,下至末入流,可都是第一时间就能收到消息。这次你丢的可不仅仅是你自己的颜面,还关系到国师府,若是再牵强些,连谪仙宫都能被念叨几句。”
黎书凰一摊手,无可奈何的说道:“嘴长他们身上,我能怎么办?让我和大家说我身无分文,这枚铜钱是我最后的家当,它对我异常宝贵,所以我才拿来献给梁太后,你认为他们会相信这话?”两手一拍,又是副听之任之的表情,“我过两天就要南下南楚,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踏进洛阳城,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很快就听不见了。”
白沾衣还想再说上句,有人走了过来,抬头看去,才知是恭亲王少主刘栗。
两人对盅喝了一口,刘栗开口道:“白兄弟可不够意思,情愿在角落里陪你兄弟喝闷酒,也不过去和我们对饮一杯,我只好过来请教一二,希望白兄弟也给我介绍介绍。”
白沾衣看了眼黎书凰,见他没有拒绝意思,遂开口说道:“黎书凰,在谪仙宫修道时熟识的师弟,都没想到会在花萼楼遇上,所以趁此机会坐在一起说说闲话。”
刘栗听闻黎书凰是谪仙宫弟子,忙认真打量了眼,思虑一番,才笑着说道:“我叫刘栗,前几日听说邵国师的两位弟子来洛阳看望师傅,该不会就是书凰兄弟吧?”
“正是我和我师哥。”
“欢迎来洛阳,书凰小兄弟的这次贺礼很别致,我佩服小兄弟的胆量和勇气。”
“承蒙夸奖。”
“倘若有机会,希望能和书凰小兄弟把酒夜谈。”
“一言为定。”
............
两人言谈浅浅的说了几句,刘栗转身离开,黎书凰才望着白沾衣道:“年纪不大,心思慎密,你的一句话就让他看穿我身份,恭亲王少主看来真不简单。”
白沾衣目送刘栗回到中央位置坐下,见他和身边的孙管事开口搭腔,这才回话道:“能来这里的本就不是简单人物,何况他还是王公贵族的身份,打小耳濡目染庙堂之事,自然是心思慎密,加上信息来源广,自然能猜到你的身份,何况皇城道的那件事,我还没来洛阳就听说了。”
顿了顿,又笑道:“你现在应该算是洛阳里的名人,只是他们还没将你的所有身份信息拼凑在一起,不过......应该快了。”
黎书凰同样注意到刘栗和孙泽成的交流,两人不时望向角落里的自己,显而易见是说着关于自己的事情,自己的身份肯定也被孙泽成知晓。
白沾衣两眉横挑,自信满满的笑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帮你摆脱这次的笑话,你说你该不该欠我一个人情?”
黎书凰没有急着答话,他本就没心思来赴宴,只想着如何应付宴会过后的国主,眼前的一切于他不过是凑凑热闹,任其众宾客如何嘲讽,他也不会计较,更不会放在心里生闷气,不过见白沾衣想到应付的方法,倒很是好奇起来。
他故作深思的考虑了会,接着笑道:“说来听听。”
“你先应付他们,剩下的就等着看好戏。”
白沾衣笑着抢先一步离开,黎书凰一人坐在角落里抬头看去,发现坐在中央位置的道家三宗门管事皆是满脸笑容的走了过来,一身紫衣道袍的孙泽成先开口道:“书凰师弟,我道济院管事孙泽成,数月前就听闻你在多宝大会上英雄救美的事,这次来洛阳看望邵师傅却不来道济院,未免过于见外了。”
紧接着的是苘山宗的管事吴刚,身穿着一件深色鹤氅,留有一缕长须,远远看去有着仙风道骨的风范。此刻来到黎书凰跟前,捻须笑道:“书凰小道,苘山宗吴刚前来讨碗酒喝。”
最后是簌凤院的管事江菁,生的体态婀娜丰满,又是出水芙蓉般清秀模样。早在她进大堂时,黎书凰就注意到这位女子,她身边一直簇拥着好几位年轻公子哥,若不是赵总管念送贺礼名单,那群公子哥还不知在她身边呆多久。
此刻她轻声笑道:“书凰小哥,簌凤院江菁前来拜会。”
黎书凰早从白沾衣那打听清楚几人的信息,虽不明白几人过来的意图,却是露出副自来熟的高兴模样,一一笑谈几句,说得兴起又是喝上一口五加皮陈酿。
四人交谈不足片刻功夫,黎书凰一人已喝下数杯酒水,感受到皮囊里丝丝凉意的刹那,忙搁下手中酒杯不再继续饮酒。
远处白沾衣和几人言谈欢笑,不时还喝上一口,看向角落里的黎书凰时,故作挑眉一笑,一副心有成竹的模样。
时间来到午时,花萼楼里响起奏乐时,高台上有群霓裳女子翩翩起舞,坐在大堂里的众宾客识趣的返回自己座位上。
“你那什么方法?”
白沾衣刚落座,黎书凰便是急不可耐的出言询问,对方却故作神秘的摇头不答,一副让他静候下文的意思。
在黎书凰的等候中,很快发现大堂宾客的变化,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是嘲讽,而是错愕里的惊叹,更让黎书凰意外的是陆续有人过来与他把酒交谈。他一一应付时,大堂里忽然有人说起一枚铜钱蕴含的深意,听清那人说起的话语,黎书凰心绪复杂的走侧门逃出了花萼楼。
他寻思着出来躲避风头,再呆在花萼楼里,只应付找那群醉翁不在酒的人群,怕也得给喝趴了去。
白沾衣的方法不仅仅是暴露黎书凰的身份,还编造了为何拿枚铜钱作贺礼的理由,又被同伴在大堂传扬开,自然是引得众宾客对黎书凰印象急速改变。
黎书凰不敢再回花萼楼,一人在湖边消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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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不同于花萼楼的散漫,群臣殿里有多年临朝听证,今日又是寿星的梁太后,还有权力至上的国主刘诵,两位东赟国最高权力者坐镇,文武百官们在敬献贺礼时会显得吵闹些,其他时间里,一律是中规中矩,这刻舞乐齐奏,殿内坐的群臣也只是低声窃语。
殿上有排珠帘间隔,内里坐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时间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任何印记,依旧是副年轻女子的面容,她眼神柔和,唇角蹙起丝丝笑意,宛如寻常女子,只是大殿内外乃至整个东赟国都少有人敢怠慢在她半点分毫。看着殿下热闹场面,女子出声问道:“诵儿,今日寿辰感觉如何?”
珠帘外端坐的男子语言淡缓,“好乐无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