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河城这座绥州的南方门户,突发的杀人事件令镇守于此的军中守备震惊不小,敢在军镇行凶者,除了极凶的恶徒,怕是只剩下修道者,为求稳妥,他在第一时间就调集过来大批伍卒,还有支非凡夫伍卒的翾抚营兵力。
在客栈外经过一番短暂的交手后,两方默契的静默下来,当时间过去了半盏茶时间,仍不见客栈内再有动静,若不是整个客栈尽数被伍卒包围下来,守备大人都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逃走了。
这番等待的时间里,他脸色越发阴沉下来。五品官职的他来斛和城三年,第一次遇上今夜这等人命关天的大事,瞭望兵传来的消息,早前客栈大堂内死有五人,皆是惨死,这等命案搁在东赟国内的任何地方都算是一件大案,往日这般时辰都快歇息的他,再不想过来,为了保住头顶的乌纱帽也不得不赶来。
“让翾抚营的人杀进去,另派支百人队在客栈外伺机射杀,老子的地盘还能让他们翻了天不成!”
他终究是没耐心继续等下去,刚才短暂的交锋后,赫然发现客栈内的几人身手了得,十丈不到的距离,一波弩箭全被躲了过去,反倒是这间客栈的掌柜意外的倒在了血泊里。他不敢再等下去,担心还会有其他意外发生。
翾抚营,一群修道小有所成,后被招入行伍的修道者,实力非常人能及,待遇更是远胜其他伍卒。听闻城中突发杀人事件,为防是修道者出手作乱,有支二十多人的翾抚营小队紧随队伍而来。此际正驻守在客栈外,听闻守备大人的命令,他们略作商讨,便是施展各自身法冲了进去。
一支百人先锋小队紧接着弥补翾抚营留下的空隙,以十人为一伍,彼此互相照应,蹲守在客栈大门两边,亦或是窗台下,人人手持神机弩,神情肃穆的盯着客栈内的一举一动。
客栈内,突然冲进来二十多位行伍里的修道者,大堂里瞬间激起腾腾杀气。
“他们交给我,你们负责客栈外的弩箭手。”
陈善道交代完这句话,人已如鬼魅冲进了才闯进客栈的翾抚营队伍里,只见他双手化掌,如雨点般击打在自己经过的每一位翾抚营士卒胸前。未过三息功夫,冲进来的二十多人便是倒下一片,当真是虎入羊群,堪称屠戮二字。
这次随队而来的翾抚营队伍里,倒也有数位实力不俗的修道者,眼见陈善道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们心知肚明不是其对手,可军令在身又不能临阵脱逃,只得一改之前的莽撞,运转功法围缠绕陈善道,只待见机行事。
“你留下,我去帮忙。”
没等黎书凰回应,刘严瑾掂持着玄女腰带冲进了战斗圈,她的出手不同于陈善道的分寸在握,招招狠辣,直奔这群行伍修道者的处处要害而去,也不知她是要替掌柜报仇还是个人泄愤。另一边,黎书凰蹲守在顶梁柱后面,一手拿捏着银针,紧盯着客栈外的持弩甲士,但凡有人想要在客栈外施放冷箭,他便是迅速出手。
早先有五位杀手惨死在陈善道手里,再有掌柜一人死在箭矢之下,本就足够血腥的场面,这片刻功夫又有数人倒在血泊里,鲜血淋漓间,哀嚎声不绝于耳,整个大堂场景突显阴森惨状。
客栈内传来的激烈打斗声,还掺合着声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声音传进守备大人的耳朵里,一时间令他皱起了眉头,对方的实力远比他比预料中要强许多。
突然,险象迭起,刚冲进去的二十多位翾抚营修道者,有一人被打飞出来,接连撞到在外蹲守的七八位士卒后,才止住冲势跌落在地。
守备看了眼不远处的慌乱场景,还来不及想出应对方法,一位魁梧男子提着柄漆黑大斧从客栈内慢慢走了出来,那人站在客栈门口扫视了一眼,语态平和的说道:“谁是这里的军爷大人?我想我们应该可以谈谈。”
守备站在一群护卫之中,搁着数十步距离远远看着对方,心中盘算十息功夫不到,二十多位翾抚营的修道者无一人可伤他,此时走出客栈说是来商谈,怎么看都是像是出来炫耀。其实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好商谈的?他能想象到对方索求的最好的结局,安全离开此地还不受通缉。只是他现在更想做的是下令手下射杀了对方,奈何对手的实力远非自己这些凡夫俗子的兵力能够抗衡,沉吟好一会不得不屈服现实,向身边的副尉说道:“命令将士们原地待命,暂莫再轻举妄动。”
“守备大人...?”
副尉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守备大人,想出声询问,守备已经抢先出声,摇着手说道:“我没想到双方实力如此悬殊,今日怕是会有生命之险。”
“可需要再调派些翾抚营的兄弟过来?”副尉出声询问,见守备摇头不作回答,他只得闭嘴不言。
陈善道很快找到被数人护着的守备大人,朦胧灯火里凸显出中年男子的面容,身材不算高大的他有着军人特有的轩昂气势,此刻正视着陈善道开口说道:“你刚才说要和我商谈,说说你想谈什么?”
“这次惊动大人实非我等意愿,只因有人要在这里刺杀我们,迫于无奈,我们不得不出手反击。”
“你是在解释?”
“是!”
陈善道点头继续说道:“若是大人不信,大可派人进客栈查看死者尸体。”
守备迟疑片刻,冲着身旁的副尉颔首示意,身边的士卒立刻出来数人,径直走入客栈内,等过不到半盏茶功夫,有人过来回禀,“报告守备大人,客栈内共有七名身份不详的死者,除一人死于被桌角洞穿胸口,剩余之人皆是咬毒牙自尽,却不是他们所杀,不过...”
“不过什么?”
“翾抚营的弟兄都被他们撂趴下了。”士兵迟疑会,低声回禀道。
守备大人摆手让他下去,视线再次望向客栈大门口的陈善道,正见他出声说道:“既然守备大人调查清楚事情真相,我想我们是否已经洗脱了杀人冤罪?”
“自然可以。”
守备神色平常,目光却是慢慢狠厉起来,“但你们残害我翾抚营的军人,此罪不可饶恕。”
“大人此话未免太武断了,若非大人不问青红皂白就下令射杀我等,此事也不会闹得眼下这般境地。”
陈善道不怒反笑,毫不在乎自己面对着数百人的甲胄伍卒,更是一手掂了掂手中的大斧,这番令守备护从们神情更显紧张的举动后,再次出声说道:“自问今日之事未有半点忤逆东赟国的国法,刚才守备大人的一番言语,可是打算强扣罪责于我等?”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陈善道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望向守备的眼神中带着不屑,悍然说道:“我堂堂谪仙宫达观院的弟子,师承当今国师邵元杰,修道三十多年来未曾行有一件滥杀无辜之事,守备大人既然要强加罪责于我,那只得先问问我手中的黑斧愿不愿意了。”
“国师?”
守备脸色第一次出现不自然的神色,谪仙宫的弟子又如何?今日便是让对方交代在此,他也无所畏惧,军人职责所在,他可不会惧怕对方是数千里外的谪仙宫弟子,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是国师的弟子,若真是如此,他不得不慎思慎行了。
“可有凭证?”守备思虑会出声询问道。
“如假包换!”
不知何时走出客栈的黎书凰从怀里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铜牌,在盏盏烛火的映衬下,宛若熠熠生辉。
守备一时间脸色尴尬,暗想自己这次是鸡蛋撞上了石头,颜面尽失不说,翾抚营二十多人的账怕是难讨回来了。
在守备思忖之际,副尉出声提醒道:“守备大人,知县大人过来了。”
“他可真会挑时候出现!”
守备低声感叹时,背后远远传来道呼声:“王守备,切忌不可动手啊!”
等一位肥胖有余的男子气喘吁吁的来到身边时,守备却是开口呵斥道:“我如何决断,需要过问你一七品知县?”
肥胖男子忙欠身答话:“下官不敢忤逆,只是想着修道真人过招,我等凡人又哪能插手,便是远远观望一眼能不被波及,已算是天大的幸运。下官知道守备大人心系斛河城,可您带再多的凡夫之躯的伍卒来又有什么用?真人们远远的一招手,我们怕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再者,人家是国师大人的弟子,咱们惹谁都不打紧,国师可千万不能遭惹,不然一道罪状下来,死都不知道怎么写;更何况今夜之事,你我不言,上头又怎会知道此事?”
“说完没有?多事!”
守备眉间隐隐有些怒火,怎么也没想到翾抚营的二十多人会敌不过对方区区数人,更想不到对方还是国师的弟子,思来想去,今夜注定是白忙活了。
“妈的!回去,回去,都回去!”
守备黑着脸,压抑着心中的无名怒火摆了摆手,遣使驻守在客栈外的伍卒打道回府,“这里就交给知县大人了。”匆匆丢下一句话后,守备头也没抬带着众多伍卒离开了客栈。
刘严瑾在客栈内发泄一通,这个时候才出来,赶巧撞见守备带人离开,脸上顿时写满了愤怒与不甘,本想上前阻拦,却被身边的陈善道拉住。
“他杀了掌柜,你们怎么可以放他走?”
刘严瑾冲着陈善道大声斥责问道,可他并不在乎,反倒是满脸笑容的将她交给了黎书凰,“黎师弟,你先带刘师妹进客栈休息,我和知县大人在门口说几句话,等会再找你们商谈接下来的事情。”
黎书凰看了眼神情拘束的知县,莫名觉得几分好笑,面对师哥陈善道,肥胖知县怕是想苛责句都不敢,可肩上又不幸挑着军队留下的烂摊子,这般形势比人强的境地下,估计只得期许师哥大发善心。
“你别只想着替死去的掌柜报仇,我们若真是和军伍动手厮杀起来,别说谪仙宫的掌门出面,即便是邵师傅,我们也别想在东赟国有安稳日子可过。”
黎书凰边劝说着,不忘查看被刘严瑾发泄一通后的翾抚营伍卒们的伤势,一阵忙碌完,他就地坐在一堆破烂桌椅里歇了下来。刚才刘严瑾出手狠辣,致使客栈里的伍卒们流血伤残,好在整体情况稳定,不会出现性命之忧。眼下平稳度过了眼前危机,外面又有师哥陈善道善后,他便是心中坦然起来,想着今夜折腾这么长时间,应该可以好好休息了。
刘严瑾站在远处梁柱边痴痴望着惨死在箭矢下的掌柜的尸体,她进客栈后就没再理会黎书凰,一张冷淡面孔下潜藏着几分愤怒。今晚的事情,她并没有听进去黎书凰的解释,仅仅是自己的理智战胜了一切。
见此情况,黎书凰也只能选择沉默,这番乱世里,多说无益,还得由她自己去学着适应。
此刻,陈善道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显而易见,善后的事情处理的不错,黎书凰看着师哥也笑了起来:“明天该是个艳阳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