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好饿啊!”“别吵,马上开牌了,再吵收拾你!”男人凶神恶煞地瞪着眼前的小女孩,女孩的眼里闪着泪,步履艰难地走到角落,蹲下来,她双手环抱住自己,像个无助的孩子,她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东西了,没有人注意到她。
赌场里喧闹声与铜臭味儿混为一体,污染着城市的空气,也污染着人们的心。穷人与富人只在一瞬之间,它可以让你进入天堂,也可以让你坠入地狱。只见一个个油光满面的暴发户,脖子上带着夸张到极点的金链子,尽显奢靡与俗气,这就是这个社会真正的样子。而穷人们玩不起,却仍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于是,就只能吃自己种下的恶果。
“嘿,同花顺,抱歉了,刘老板,小弟不好意思了啊!”尹历生露出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谄媚笑容,将手伸向了作为赌注的钞票。突然,一把闪着银光的刀不正不斜地劈在他的手前,周围的人都被这场面吓了一跳,都知道这是要砸场子了,喧闹的赌场瞬间空旷了下来,谁也不想为了凑热闹而惹上麻烦。
“刘哥,这小子出老千!”说话的是一个胖子,裸露着胸脯,手臂上画着刺青,眼睛旁边有一条刀疤,样子十分唬人。不过真正给他撑腰的,还是中央椅子上这位。与周边的氛围不同,他的穿着十分正式,一身高档的阿玛尼西装,头发被理得一丝不苟,一双亮锃的皮鞋晃人眼,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浑身散发出高贵的气质,但再怎么衣冠楚楚,也只不过是空有皮囊的衣冠禽兽罢了。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却让人不寒而栗。“这……这是刘哥的地盘,我怎么敢呢!”尹历生尽量表现出镇定的样子,双脚不听使唤的哆嗦,他一个市上的小混混,最多收收保护费,就算再怎么不识相,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啊!谁不知道,这刘老板来头不小,他在赌场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这一刻,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惹上了不能惹的主。想到这,他脸上的恐惧又多了几分。胖子在他身上摸索着,很快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副牌来,尹历生知道,这下完了。“头儿,我就说这小子活腻歪了,道上的规矩,砍了他的手,料他以后还敢不敢!”说着,便压住尹历生,就要上手。“不要!”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她的脸上都是灰,衣服破破烂烂的,却遮不住她水墨似的眼眸,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是个水灵的孩子。
“我爸没有出老千,你们分明就是冤枉人,我刚刚亲眼看见,是你们把牌放进去的。”孩子一脸不惧,她虽小,但这么多年,她经历这种事不少。
“你个小丫头片子,信不信我……”胖子恼羞成怒,正要动手,“东子,这么多年来,你长本事了,没有我的命令就随便动手,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那个男人眉头微微皱起,于是,胖子的手停了下来,气呼呼地瞪着女孩,女孩也不惧,就这样回瞪他。“你叫什么名字?”男人显得异常温柔,女孩退上一步,嘴里回道:“尹烟以。”“尹,烟,以,名字很好听,你想让我放了你爸爸吗?”“嗯!”“和叔叔走,我不仅放了你爸爸,还给他一大笔钱,你看怎么样,如果不愿意,那就别怪我不给你机会了!”烟以转过头去,望向她的父亲,只见尹历生撇过头去,没有再看她,她的心,碎成一片片,仿佛永远无法拼凑,半晌,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好。”她的腿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像一个空洞的洋娃娃。“很好,明智的选择,东子。”男人拍了拍手,胖子便拿出一个大包裹,里面,是烟以一辈子没见过的大沓大沓的钞票,她是不是还要感谢,自己竟然值这么多钱。胖子抽出其中一捆,拍打在尹历生的脸上,红色的钞票一张张散落,像绝望的花朵,临了了,尹历生跪坐在地上,只看见女儿的眼泪,带着绝望,像极了那个人。
“清烟,你不会有事的,清烟……”男人的眼泪滴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儿手上,他的手中,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沈清烟紧紧抓住男人的手,心中早已经万箭穿心,却勉强地撑起笑容,看着她最爱的人,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绽放,晕染……
“烟以……这个……孩子,就叫尹烟以,好不好?”短短一句话,她却说得十分吃力,秀气的眉拧在一起。“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男人已经泣不成声,怀中的婴儿仿佛听懂了一般,也大哭起来,沈清烟看着婴儿,喃喃地说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妈妈好爱你……你要好好长大,听爸爸的话……”
病房里,就只剩下男人的哭泣声,再也听不到女人的声音。
“孩子,你的妈妈呢?”这是烟以听到最多的一个问题,从小到大,这个问题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每碰一下都会疼。有一次有人问她,她说了实话:“我妈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随之而来,是来自于父亲的一顿打骂,尹历生气红了眼:“都是因为你,都是你,不然,清烟怎么会离开我,啊……”那次以后,烟以再也没有提起过自己的母亲。
后来,父亲爱上了赌博,爱上了喝酒,他把原来的工作辞了,没日没夜地混在赌场里,就连烟以的学费,他也付不起了,他在用酒精麻痹自己,麻痹自己的内心,麻痹自己的痛苦,这时候,他就会把烟以叫来,聊他与她母亲的故事,说了一遍又一遍,说完便吐,烟以便把他收拾干净,帮他脱鞋,扶他上床。第二天早上起来,便又烧早餐,尹历生起了来,又像往常一样去赌场,这地方偏僻得很,警察都很难查到这里来。有钱了,他便把钱给烟以,让她去交学费;没钱了,烟以便到旁边李大婶家编竹篮,手上时常磨出血来,特别是冬天,手上冻疮很是瘆人,她却从来不说,她不是没有劝过父亲,可是从来都无用,她知道父亲心里难受。她的成绩很好,她用尽一切办法希望父亲开心,可是从来都没有看到父亲对她笑过,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一定可以打动他,但是在这一次,父亲的无动于衷,让她彻底死了心,没有什么比亲人的抛弃,更让人绝望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