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强,我刚才路过厨房的时候听见你爸我妈说,你老婆一会就跟着昨天来咱家的那个老家伙走了,你知道不知道”
大清早郭家老二郭阳,上完厕所惦着脚尖,夹着脖子小跑似得进到他哥仨住的房间,一下子掀开还在蒙头大睡,老大郭强的被子,神神秘秘自认非常小声的告诉自己同父同母,从他会说话起,就连名带姓一起叫的嫡亲哥哥,一个他认为能毁灭郭强整个世界的消息
“你少胡说八道,我哪来的老婆”
“二哥,是真的吗,欢喜姐要走了,她还会回来吗”
正处在变声期的老三郭风,被大哥二哥的说话声惊醒,光着身子激灵,从老大郭强的脚后头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的双眼,扯着稚裂嘶哑的破嗓子,问二哥郭阳
“我怎么知道,你问她未来的老公呗,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有心在这睡大觉,据刚才传进我耳朵里的三言两语分析,我敢肯定,你大嫂将来十有八九要换人了”
郭阳一屁股坐到脸朝里,勾着头弓着背紧闭着眼睛,鸵鸟一般动也不动,继续躺在床上郭强的身边,冲穿衣服的老三郭风耸了耸肩,眼睛斜着两边嘴角一起向下弯撇了撇,拿起桌子上的小园镜子,扒拉起脸上一夜之间又新长出来的几粒粉刺。
“大哥,欢喜姐要走了,你还不赶紧起来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她如果走了不回来了,到时候谁给我们当大嫂啊”
“小屁孩,上一边去,你懂什么,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老大郭强脸不扭眼不睁,瓮声瓮气的话没说完,伸手把刚才弟弟郭阳掀开的被子又蒙到了头上。
郭阳感觉不对劲,扭过头去偷偷打开被子一角,看见躺在床上的哥哥,眼角闪出一点亮晶晶的光
“哎,我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宋欢喜要走的消息啊,看来我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了,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二哥”
“可惜咱爹妈晚造出我两年,如果我郭阳是老大,早就收了她宋欢喜,今天别人就是八抬大轿来请,说什么她也不会离开我,离开塔拉”
“你怎么收她,你是不是又要收拾她,都怪你一天到晚欺负咱欢喜姐,她才会跟着别人离开塔拉的”
郭阳对着镜子继续用手挤他脸上的青春痘,余光觑视着自己的弟弟,揶揄的一边嘴角上扬
“说你是傻冒一点不冤枉,我收了她就是睡了她宋欢喜,你是······”
“二哥,你好恶心,我告诉咱爸去,看他怎么收拾你,咱爸还像上次你骂欢喜姐一样,把你打的屁股稀烂,半个月起不了床”
推开哥哥们的房门,听见从二哥郭阳嘴里说出的话,过完暑假就要上五年级的老四郭燕鄙夷的斜视了哥哥一眼
“小丫头片子,就你爱告状,资深老牌的马屁精,这有镜子,看看你自己长的那丑八怪样,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我乐意长的丑,关你什么事,嫌我丑别看我啊,我又没请你看我,咱家就你长的好,你那脸上就剩两片嘴唇了,用菜刀切切倒有一大碟子”
郭燕伶牙俐齿的还击完郭阳,接着脆声的说
“大哥,二哥,三哥,欢喜姐要走了,咱爸咱妈要你们出去送送她,大哥你怎么还不起床啊,欢喜姐都准备好了,再晚就来不及了,你们动作快一点”
说完,郭燕离开哥哥们的房间,走到院子里时,爸爸郭和顺赶的毛驴车已经出了院门,妈妈泪眼婆娑的拉着欢喜的手,站在驴车旁边,用衣袖抹一把眼泪,嘴里小声的给欢喜交代着什么,六岁的妹妹郭美仰着脸拽着欢喜的衣裙稚嫩的问
“欢喜姐,你要到哪里去,什么时候回来啊”
欢喜泪眼汪汪的蹲下身子,轻轻拧了拧郭美的脸蛋
“姐姐要到很远很远姐姐也没有去过的地方,等你长大了,姐姐就回来了”
“等我长的和你一样大,可以到县里上高中的时候,你就回来了是吗”
欢喜使劲点了好几下头,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了下来
“欢喜姐,你不要走好不好,美美想你了怎么办”
欢喜哽咽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抬起水雾朦胧的双眼,楚楚的看了看驴车另一边,头发花白身材清瘦的老者,老者过来拉起欢喜,抚摸着小郭美的头慈祥的说
“姐姐要到爷爷家去上学,等姐姐大学毕业了,就会回来看美美的”
说着,转过脸,对着送行的人朗声说
“天不早了,我们到县里还要赶时间,欢喜上车吧,我们走了,大家不要送了”
“宋欢喜,别高兴的太早,你以为离开我家老大以后就会有好日子吗,小心别让这个老家伙把你卖到深山沟里给傻子当老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偷偷托人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去救你······”
刚和弟弟郭凤一起走过来的郭阳,凑到欢喜的耳边阴阳怪气的斜着眼,歪着嘴,说话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每个人都能听到。
他爸郭和顺没让他把话说完,拿着赶毛驴的鞭子从前边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你这个混账小子,皮又痒了,想挨揍了是不是”
郭阳身形敏捷的跳到了一边,郭和顺瞪着眼环视了一圈
“你哥呢,怎么没见他的人影”
“大哥说他昨天睡的太晚了,实在困的不行,就不起来送欢喜姐了”
感觉父亲手里的鞭子够不着的郭阳,当场揭穿了郭风的谎话
“老三你睁眼说瞎话,你宝贝儿子现在正伤心欲绝躺在床上掉眼泪呢,宋欢喜你不去······“
“你小子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把你的那些孬话留在自己肚子里,会憋死你是不是,给我滚远点,你们几个老老实实在家听你妈的话,谁要惹事,等我回来了,看我不抽烂他的皮,我把欢喜和她沈爷爷送到县汽车站就回来了,我走了,驾”
翻滚的紫红朝霞,渐渐染亮了东方的天际,半掩在白杨树的大路后面,黛蓝色天空上的浮云,东边是橘色的西边依然洁白,高高的雪山主峰跃起一片绯红。向地间投射出万紫千红的光芒。乳白的炊烟和彩色的晨霭交融在一起,象是给墙头、屋脊、树顶和路的尽头都罩了—层薄薄的玻璃纸。
欢喜坐在郭伯伯赶的毛驴车上,迎着即将升起的阳光,要离开西域的塔拉,离开生她养她的土地和北边的宁河,离开爸爸妈妈,外公外婆所有的亲人,孤独茫然的像一片落叶,不知飘向哪里。
最后一缕炊烟缥缈消失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从山岗那端露出廋高单薄的身影,急速奔跑着跟着“嗒,嗒,嗒······”的驴车在移动,欢喜顺着已变成金色的光,模糊的双眼凝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她仿佛看到远处男孩的唇在蠕动
“你还回来吗”
只听到风声的欢喜,张开嘴巴无声的背对着第一缕阳光
“我一定会回来的”
她看到停在高高山岗上,男孩的的眼光飘向北边,欢喜追随着男孩的目光,一个山梁翻过,男孩和塔拉消失在山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