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水滴滴落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内突兀响起，却没有半点灵动，反而显得极为昏沉。紧跟着，滴答声愈发急促，最后完全成为一股连贯的水流，噼啪声不绝于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那并不是水，而是血。
当头顶的通道内风雨交加之时，处在地下空间的江闻道却已然血流如注。
他静静的站在原地，身周则是一片狼藉的尸体和残肢。不言，不动，仿佛他是一尊无言的山峰。长剑被他紧紧握在手里，剑尖则洞穿了一头怪物的尸体，又从它背后探出，鲜血淋漓。而那只被他一剑刺破要害的人面蜘蛛却也伸出了一支尖锐的前肢，前肢则洞穿了江闻道的腹部。
血，红色与绿色的血混杂着了一起，犹如一滩浓重的染料。在这遍地骷髅铺就的画布上勾勒出一片缤纷却并不绚丽的画卷。
惨烈，狰狞。
“呼……”许久许久，山峰突然动了一下。江闻道深深的吸了口气。长剑“噗”的一声从人面蜘蛛的身体里拔出，而后顺势切断了它的前肢。
剧痛在不及千分之一秒的瞬间开始侵袭他的大脑，让江闻道陡然一个踉跄，随即便是大口大口粗重的呼吸。饶是他已经拥有经过蜕变的身体，可这样沉重的伤势仍旧让他吃不大消。
“差点就被干掉了呢……”剧痛之下，江闻道却还有一点闲心露出一个笑脸聊以自嘲。他先是看了看被彻底封闭的头顶，而后又看了看身周身后的血迹，强忍着腹部的剧痛用刘君合给他的急救包将自己身上的伤口一一处理，又用银针止住腹部伤口的流血，最后一把将那只被截断的断臂拔出。
这一次，剧痛来的太过猛烈，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的同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嚎。
“好在命保住了……”休息了好一会儿，江闻道一把将拔出的断臂丢掉，而后陷入深沉的昏睡。更不知过了多久，当江闻道再次睁开眼时原本空间内那压迫到让人无法呼吸的倒计时已经彻底消失了。而整个空间的色调也不再是原先猩红的血色，而是恢复的淡淡的日光。
江闻道站起身来，忍着伤痛在空间内随意的走着，手掌轻轻触碰着围墙四壁。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无论他如何仔细的探查依旧没能找到第二个出口。
失望之余，江闻道信步走到了那台升降机的正下方，仰头看着头顶。
看样子，笑子他们应该是成功了。只是他们现在还好么？成功关闭控制阀肯定会引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他们顶得住么？鱼小萸呢？她们现在又怎么样了？……
心中的思绪微微翻涌，最后却又一一消散。江闻道长出了一口气，颓然低头。
可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他双眼忽然瞪大，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惊咦了一声。
就在他的脚边，就在那台升降机升起的下方，竟然还有一个颇为巨大的空间！而且这个空间并非是什么空洞无物的机器卡槽，显然这里面别有洞天。
江闻道只是犹豫了片刻，而后便背着天河剑一股脑的跳了下去。
反正一时半刻都出不去，与其在上面陪着那群尸体和骷髅干坐着，还不如下去看看。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到什么机会。虽然江闻道自己也知道，这种所谓的机会几乎不可能存在……
将升降机抬升起来的是一根粗大的金属立柱，单从长度上来看已经明显超过了江闻道所知的金属承重极限。可沿着这根立柱顺势滑下却并没有任何异样，别说受力不均，就是轻微的摇晃都没有。而且在地面下的部分更是长的要命。
过了好半天，腿脚上传来狠狠的一震后，江闻道才知道自己真的已经落地了。
大半天的滑行，他的手掌都已经被磨得发烫，身体原本就受了伤的地方更是有许多崩裂开来，将雪白的纱布染得一片血红。
江闻道却也不顾得这些。落地的刹那他就将长剑高高擎起，双眼锐利的扫过身周，警惕的看着这里的一切。
这里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内，除了方寸大小空间被头顶投来的光线照亮外，其余部分则被深沉的黑暗所笼罩。
这里的空气很沉，却并不潮湿也不阴霾，嗅一下只觉得让人无比的烦闷，仿佛那一口空气早已在这里沉淀了千年一般。
许久，江闻道确认这里并没有任何危险后，他将长剑拖拽于地，慢慢踏入这片陌生且未知的空间之内。
这片空间很大，显然比他头顶那个小小的方格子要大得多，即使和整个地下通道的空间相比也未必显小。这里并没有奇形怪状的生物，没有纵横交错的管道，更没有遍地分布的骷髅。有的，似乎只是眼前仿佛无穷无尽的虚空与黑暗。
绝对的安静。
安静到江闻道的耳朵中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呼吸与心跳。江闻道也不觉得无聊，就那么沿着一个方向一直向前走着，期待什么时候能够走到空间的尽头。
这样的地方，似乎连时间都跟着失去了意义。江闻道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当他也觉得双腿有些酸痛时，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片绿色、碧色交相辉映的蓝光。
那是一种生长着黑暗中的奇特荧光植物，茎叶都不如何高，可当它们集中连片的时候覆盖范围却着实让人为之惊叹。仿佛那一片区域已经彻底从黑暗中剥离了开来，如同地狱中的一片绿洲。
绝大多数生物都是会被光所吸引的。江闻道自然也不例外。于是乎，他修正了一下自己的方向，信步走了过去。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了空间内一点人工的迹象。
眼前这片荧光植物的旁边有很多破碎的青石板，青石板一块挨着一块，接连而成长路，蜿蜒的向前伸展，最后沿着一条地下河流没入黑暗。
地下河并不深，也不宽，河水别说湍急，连流动的迹象都没有，看上去就像是一汪死水。可江闻道却仍旧能从它那里感受到生命的律动。
这里是哪里？这里又有什么？
江闻道带着疑问而行，慢慢踏着青石板向前走着。于是乎，他在荧光植物的一片缓坡后发现了那处古战场。
是的，古战场。
这里倒伏着大片早已干枯风化的尸首，无数早已锈蚀殆尽的武器和盔甲，无数在地面只留下轮廓却早已烂尽了的旗帜和盾牌。
这里的土地颜色格外的深沉，这里的植物却生长的格外茂盛。
鲜血沁润，折戟沉沙。两方的大战不知因何而起，更不知他们到底是谁，又来自何方。但江闻道却总是有一种难言的熟悉感。这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熟悉。因为不自觉，他便想起了在东海城走廊里见过的那一系列的油画。
那些盔甲、那些武器、那些战士、那些人……
江闻道在早已封存的古战场上信步走着，随意的看着，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同时又深深刻在心中。渐渐地，他从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战斗的双方从衣着服饰上大体分为两个阵营。其中一个阵营是清一色的明代棉甲，如今棉服早已烂尽，剩下的只是棉甲当中密集的铁片和铆钉，标志性极强。而战斗的另一方则实在是像极了多国部队，有西欧的板甲，也有南美的兽皮，更有秦汉时期方才流行的重型青铜甲……层层叠叠，好似根本无从分辨。
当江闻道走到一处尸体旁时，他如何惊咦了一声，俯身从一具骷髅的手中捡起一支剑鞘。
剑鞘的手感颇重，而且材质的触感很是奇特，不知是用什么金属打造的，入手处竟让他觉得一种温热，仿佛一杯盛满了热汤的厚瓷杯一般。
轻轻抚落剑鞘上的灰尘，“天河”两个硕大的古纂字立刻映入眼帘。江闻道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天河剑从剑鞘口插入。
呛——
剑身入内，严丝合缝。原来，天河剑竟也曾在这个地方大杀四方？这么说来，那个有“地行龙”坐镇的山洞里，那个在孤岛上困死王座的男人，也曾经来过这喽？
他是谁？他……又要干什么？
难道所谓的鲜三，所谓的仙山，就在这片空间的某个地方么？
眼角一跳，江闻道忽然再度俯身，从另一具尸体的身上抽搐了一截帛布。那帛布上的颜色早已褪尽，此刻却仍旧能依稀辨认出笔墨勾描的痕迹。
“孤承太祖皇帝恩隆坐继大统，掌剑天河，俯瞰四域。蒙元溃退漠北而不敢南下牧马，宵小潜匿深山而不敢抱怨。四海清平，唯边藩不靖。其尤以燕王朱棣最是尾大不掉……”
看到这里，江闻道双眼骤然睁大，倒吸一口冷气！
他不是没有过猜测，而且曹笑也曾提出过观点。先前在那个奇异的山洞内所见的文字大多都是明代的台阁文，那墓碑上所刻乃是“Ｘ文之墓”，而那山洞墓中之人多数应是明代的人物。
可就算动用最大胆最丰富的想象力，江闻道也不曾当真想过，这个人竟然会是建文帝！
恭闵惠皇帝、庙号惠宗，明懿文太子朱标次子，明太祖朱元璋之孙，历史上最为著名的失踪人物——朱允炆——年号“建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