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过后，家长和孩子们又集中到了一间间教室里。
下午将进行的是全校联动的火灾演习，在听班主任交待过几点重要的注意事项后，所有家长和学生都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等待火灾鸣笛拉响。
当一阵急促而高调的警报鸣笛响彻校园，所有人的神经都为之一振。班主任和生活老师指挥教室中全体人员撤离，离开教室后，又有其他老师配合指引逃生路线。
一年五班教室位置位于二楼走廊的中间段，撤离需要从教学楼东南方的楼梯走下。东南方楼梯兼顾到的班级最多，全员撤离时间便因此增长。
这一点本来已经足够让王子扬的班主任深感压力，偏偏这天有位生活老师扭伤了脚，没办法参加正式演习。
班主任年纪轻轻，看起来也才从业不久，眼下教室里坐着一大堆家长和学生，她深知再难也要对身后这群人负责。
郝思嘉推搡傅盛朗，“要不你去帮帮班主任吧？”
“那你呢？”
“我参加个家长会能出什么事啊？”郝思嘉又加急推了傅盛朗一把，“我陪着王子扬就行了。”
考虑到王子扬总是很听郝思嘉的话，而且其他家长都是么一个人来的，没办法扔下孩子分身去帮忙，于是傅盛朗便应郝思嘉的提议，主动向提出帮班主任协助她分人流和点人数。
“舅妈你在想什么？”王子扬生了好久的闷气，但郝思嘉一直没有看出来，这孩子终于忍不住自己跳出来厉声质问。
“我什么都没想啊。”郝思嘉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他。
王子扬气得哼哼，“我们班主任那么漂亮！你让舅舅去给她帮忙！”
咚！
王子扬冷不丁地吃了郝思嘉一记爆栗。
“舅妈！”王子扬恨恨地跺地，“你怎么不讲道理！”
“好好听指挥。人小鬼大……”
虽然嘴上制止了王子扬胡说八道，但郝思嘉仍是被说动了心。
她探头向班级前门外看去，只见到傅盛朗和班主任快速交谈的背影，他们说话的内容根本听不见。
好在傅盛朗很快就和班主任商量完毕，他负责守在教室后门，班主任负责前门。
“大家听我的指挥！一三五组从后门撤离，二四六组从前门撤离！动作要快！”班主任将手比成喇叭状，为教室中的所有人确定下撤离路线。
王子扬大度，丝毫没有因为郝思嘉刚刚驳斥了他的话而闹别扭，反倒主动牵起有些魂不守舍的郝思嘉的手。
“我们是第六组，从前门撤！舅妈跟紧我噢！”
走廊上因为其他班级的人员在撤离，警报声、指挥声、脚步声和学生以及家长们发出的各种议论、叫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有些混乱。
郝思嘉握紧王子扬的手，回首瞄一眼正位于后门处指挥家长和学生们撤离的傅盛朗，心中莫名地不是滋味。
她咬咬牙收回目光，护住王子扬先行离开了教室，然后一路沿着走廊跑到楼梯口，加入了撤离大队。
撤离的人群到了一楼操场外围后要按要求分到各个年纪的营地范围。
可就在郝思嘉以为演习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时，身后的教学楼里忽然传来爆炸声。
爆炸！
周围年纪较小的孩子们都吓得叫出声来，王子扬也显然受到了惊吓，本能地死死捏住郝思嘉的手。
“没事没事！大家别怕，只是小型……”一名老师正急急走着，想要向自己所负责的营地中的家长和学生们解释，可却被一位五十岁左右年纪的校方领导强行制止。
“没看到电视台的人在拍吗？！要让大家做出最真实的反应！”
“是，林副校长……”
并没有见到这一幕的郝思嘉和王子扬看着黑烟滚滚的二楼，都像被人从头浇了冰水。
“我舅舅！我舅舅！”王子扬尖叫哭闹，眼泪喷薄而出。
即使他失控地叫恼，却也一刻未曾松开过郝思嘉的手。
郝思嘉感觉失聪了，但很快又命令自己镇定下来。她像背口诀似的逼迫自己去回忆外婆的教诲，终于粉碎了胸口那一团即将引发撕裂性痛楚的气息。
黑烟发源处位于二楼走廊尽头最靠近操场方向的位置，大约在一年级一班后门外，此时最恐惧的应该还是一年级一班教室里尚未撤离的人员。
分析清楚情况后，郝思嘉还是无法镇定。她抓住负责守在营地维持秩序的老师发问，手臂指向一年五班的教室位置，“老师，我们能上去吗？”
“现在楼梯通道只能下！不能上！这位家长，请您带着孩子到营地内听候安排吧！”
“楼上是不是真的爆炸？”郝思嘉没有硬冲，却也没有顺从地原路返还，而是换了一个问题提问。
“不能说……”旁边有人悄悄提醒着被郝思嘉追问的老师。
郝思嘉眼中突然只剩下了滚滚浓烟和慌张的王子扬，她冷着脸，拔高了声调，“我再问一次——楼上是不是真的爆炸？”
很多家长听声音看阵势已经感觉不对，再加上郝思嘉这么一吼，都纷纷生出怀疑。
“说是演习，不会为了效果而真的搞了爆炸吧？”
“不是说还有电视台来采访吗？难道不怕出事？”
林副校长听到郝思嘉的高声质问，提步赶来。但见到问话的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心里的石头很快落了地，“为了维持救灾现场的秩序，还请这位家长带着您的孩子快速回到营地中去。”
“我没有站在主道上，没有干扰演习秩序。我就问一点，楼上的爆炸，是不是真的？你们要是再不说，我即刻就报警！”
还是个不好拿捏的主？
林副校长偷偷朝电视台工作人员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这边的阵仗并没有惊动他们的拍摄。林副校长便极为平静地应付郝思嘉，“演习嘛，没点音效怎么逼真呢？看您也是做家长的人了，凡事该讲点分寸。”
看这校领导的姿态，显然是平时训年轻老师训得多了，说话的口气毫不客气，大有想用威严震退郝思嘉的意图。
这招对于不爱生事的人或许有用，但对于此刻已经上火得厉害的郝思嘉，那简直如同火上浇油。
她向来不爱跟领导类型的人物打交道，其一因为自己不擅长逢迎讨好，其二因为不乐见领导的架子和脾气。上一次岑主任组织校友会，郝思嘉还是因为想拓宽人脉才答应去的，到头来还是没有给岑主任面子。
连自己母校领导的面子她都不放在心上，此刻就更加不会把区区一个小学副校长的严厉之词当成一回事。
“只是音效吗？您确定？”郝思嘉定定地和林副校长对视。
被当众顶撞的林副校长感觉自己的脸皮都被郝思嘉给点着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好当众发作，一时间局面尴尬。
其他老师不敢劝林副校长，亦不知道怎么劝阻眼前这位面生但煞气十足的学生家长，都在旁边尴尬为难。
就在这时，林副校长突然有了主意，因为他瞥见了郝思嘉身旁一直盯着楼梯看的王子扬。
自古擒贼先擒王，孩子现在可都是父母的天，要想控制郝思嘉，一记杀威棒打在王子扬身上就足够了。
“这位同学是哪个班上的？你们班主任是谁？晚点我真要好好说说你们班主任，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郝思嘉冷笑，眼不移形不动，“我问学校是不是真的设置了爆炸物，校长却生硬要扯到我们家孩子的班主任身上，真是打得一手好太极。”
“这位家长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林副校长自以为郝思嘉这是心虚败阵的表现，恨不得马上逼得郝思嘉说出更加难听的话来。
“校长对学生家长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呢，难怪只是副校长。”一个娇柔的声音从旁打岔，郝思嘉侧目看去，竟然是彭灿。
林副校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就要反唇相讥，教学楼四楼又一次爆发了爆炸声！这一次明显比二楼的爆炸更加大动作，爆破声中还夹杂有玻璃碎裂的声音。
四楼的师生和家长都已经悉数撤离，但三楼走廊尽头却传来了凄厉的哭声。
“妈妈！好痛！妈妈我的脸好痛啊！”
警报声那样尖锐刺耳，却仍然没能掩住孩子的一声声哭喊。
操场上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意识到真的出事了。
“灿姐，快报警！”郝思嘉俯身紧搂着王子扬，嘴里跟彭灿说着话，人却甩头看向楼梯。
傅盛朗你去哪了？！
“你放心！我已经报警了！我老公也在赶过来的路上！”
混乱中，有一批刚刚从教学楼里撤离下来的家长忽然暴走于操场上，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在见到西装革履的林副校长后，家长们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不是说好的演习吗？！二楼怎么真的爆炸了！给我们一个解释！”
真的爆炸！
郝思嘉胸口一凉，她甩头看着王子扬，郑重交待，“你跟着彭阿姨！我去找你舅舅！”
“思嘉你哪也别去！现在还不知道哪些地方藏了爆炸点！而且楼梯上全都是人，你找不到他的！”彭灿眼明手快，牢牢将郝思嘉拖在原地。
“都是你这个爱惹事的女人招来的！”林副校长恶狠狠地指了郝思嘉一下，然后在学校保安的掩护下从人群中脱身。
傅盛朗，傅盛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