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与江穆恩比樱桃和林雪阳先回到席间。
江穆恩脾气直,跟邵元松性格不合拍,所以两人一贯往来甚少,难得见面也并没有多话说,能互相露个笑脸打招呼已经是很给傅盛朗这个东道主面子。
没多久,林雪阳陪同樱桃回来。樱桃的脸色还是冰冷难看,半点没有要当众给林雪阳面子的势头。
由于为江穆恩和邵元松加了两个座位,等林雪阳他们也回来之后,这一桌忽然就变得有些拥挤。钟思欣察言观色后主动让座给樱桃,自己则在隔壁桌加了个位置。
郝思嘉知道樱桃心里还是憋屈不愿意,她本来就还在生气,现在平白又给钟思欣补了个表现的机会。
不过常言道,眼不见为净。
自打钟思欣换桌之后,樱桃的磁场逐渐回归了正常。
面对曾经造成公关危机把她逼到焦虑失眠的微光公司幕后主使邵元松,她也能神态自若气定神闲地交谈说笑。
郝思嘉就没这么客气了。傅盛朗没和邵元松闲聊后,她就安心安意地欣赏节目,也没注意到好端端的傅盛朗什么时候微皱了眉毛。
“嘉嘉。”
郝思嘉不舍地从舞台上移开目光,“嗯?”
“艾琳跟阿恩交往得不错?”
“那你要问他啊。”郝思嘉有口无心地答道。
傅盛朗以不打草惊蛇的形式进一步了解,“艾琳主动邀请他来参加年会的吗?”
“不是啊,我让艾琳请他来的。家属嘛。”
家属?呵呵,恐怕他不是为了艾琳来的吧。
郝思嘉还没有察觉气氛不对,直到好几个节目过去,看得有些累了,她转面望傅盛朗时,才稍稍感觉到他闷闷不乐。
“傅先生怎么不大高兴?”郝思嘉装模作样地跟傅盛朗打起官腔。
傅盛朗石化了似的不动也不说话。
跟谁生气?
郝思嘉不解地偷偷扫了邵元松一眼。对方面色轻松,甚至还略带笑容,他时而认真观赏表演,时而和林雪阳碰碰酒杯,似乎并没有和傅盛朗对应的尴尬神色。
那他怎么了?
郝思嘉在桌底下摇摇傅盛朗的膝盖,偏侧着脸问道,“不舒服吗?”
“终于注意到我了?”傅盛朗一开口就散发出火药味。
看这情形,郝思嘉立马明白傅盛朗这是在她闹脾气,可她一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按理说,傅盛朗那么想拿回他在微光的主事权,那这会儿应该跟邵元松多联络联络感情才对,怎么他一点也没有笼络邵元松的迹象,就由着邵元松和林雪阳聊得兴高采烈。
等等,傅盛朗对邵元松这招是欲擒故纵吧?
想到这里,郝思嘉顿时觉得自己最近才思敏捷,一点就通,整个人的反应力比从前快了不止一点点。
可要是他对邵元松是欲擒故纵,那跟我呛什么声?我莫非无辜躺了枪?
“喂,有你这么哄人的吗?才哄了一句就自己发起呆,还管不管我了?”傅盛朗的眉头皱得更紧。
尽管音乐声大,紧挨郝思嘉而坐的艾琳没听见傅盛朗说话的内容,但单从他们两人都不苟言笑的神情里看出他们生了矛盾。
她刚想插话进去,打破郝思嘉和傅盛朗之间的僵局,只见郝思嘉拽着傅盛朗就从座位上走了。
周围几桌都投来注目礼,郝思嘉却以一种奋不顾身要好好教训傅盛朗一番的气势冲破重重目光,直奔宴会大厅一侧的会议室。
“哪得罪你了?”关上门,郝思嘉迫不及待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问话。
其实在郝思嘉牵着傅盛朗穿过半个大厅的过程里,傅盛朗的心情已然好了许多。他的面色微微缓和,不似刚才凝重严肃。
现在凝重严肃的是郝思嘉,她正用鹰一般的眼神逼问傅盛朗。
“我本来只是跟江穆恩生气。”傅盛朗直言不讳,“他今天来可不是为了艾琳,而是为了你。”
为我?凭什么是为了我啊?
郝思嘉脑子里旁生出无数小九九,“为了我干嘛呀?我又不会因为他是艾琳的家属就给他多发一份年终奖。他们当医生的,年终奖励应该很多吧?”
傅盛朗恨不得帮郝思嘉重新设计脑回路,“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江穆恩喜欢你?”
“他喜欢我关我什么——你说谁喜欢我?他怎么会喜欢我呢!他明明喜欢艾琳啊!”
傅盛朗叹口气,“我们这个圈子里,也就你不知道这件事了。艾琳是清楚的,连你婆婆都比你早发现。”
“那就让我继续不知道啊。”郝思嘉也烦得眉头打结,“告诉我干嘛?”
告诉我干嘛?
告诉我,然后让我怀疑江穆恩接近艾琳是因为某些不良不纯的动机,让我揣测艾琳答应这件事的真实原因,接着为这其中复杂的人际关系感到恶心?
傅盛朗被郝思嘉一口给问住。
他暗中自嘲,原来自己吃起醋来可以这么没心没肺、理智尽失。
“你们早没有告诉我,是因为知道我心里就喜欢你一个,所以有把握有信心,是吗?那你现在告诉了我,难道是你认为我心里不止喜欢你一个,于是没有把握没有信心了?”
郝思嘉像说绕口令似的连连追问,让傅盛朗对自己今日的表现追悔莫及。
可他又是高兴的。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他唇角轻弯,笑眸动情,整个人散发出柔软温暖的气息,似乎要融化这会议厅中的所有一切。
这一回,郝思嘉明确知道他想听的是什么。可她就是咬紧牙关,偏偏不说。
“再说一遍。”傅盛朗说得温柔,却又带点命令的口吻。
平日里傅盛朗几乎对郝思嘉千依百顺,凡事都以她的意见为主,偶尔提意见也是用令人听得顺耳的反问来表达的,显露出像现在这样说一不二的气场的时候还真是少有,郝思嘉印象里也没几次。
傅盛朗的这种气势气场,以及命令式的态度,郝思嘉其实内心十分受用,但又很怕如果长此以往自己会被傅盛朗吃得死死的,于是桀骜不驯地不肯低头。
不说!偏不说!就不说!
她甚至还因为过分倔强而抿了抿唇,眼神里飘出大写的“宁死不屈”。
“不说我就亲你咯?”傅盛朗沉下脸,上前一步就逼到了郝思嘉的胸前。
内心默默跟随着郝思嘉和傅盛朗进了会议室的大有人在,他们各怀心事、坐立不安地等着看那两个从会议室出来的人各会是什么面色。
“要不我还是去看看吧。”艾琳说着就用清洁毛巾擦了擦手,准备起身。
“能有什么事啊?”樱桃叫住她,“别去了。”
一直看似在专心看表演的江穆恩也回过头来淡淡安慰说,“安心坐着吧,没事的。”
“嗯……”艾琳欲言又止,暂时按兵不动。
隔了两分钟后,她再次开口,看着江穆恩后脑勺上柔软的头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发问,“你其实也很担心吧?”
江穆恩很自然地转正了身子,正面向餐桌而坐。他低头品一口茶,然后说道,“担心说不上,有点好奇是真的。”
“我也有点好奇。”艾琳也面向餐桌正襟危坐,“但我好奇的不是思嘉和傅先生在说什么,而是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感兴趣。”
他们俩都捧着各自的杯子,谁也没看谁,若不是仔细盯着他们看,或许很难发现他们两人其实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艾琳刚才问出的问题,她从第一次单独和江穆恩出去吃饭就想问。但因为拿捏不准对方的性格,她才忍住未提。而江穆恩谈及相亲的原因是母亲年迈体弱,催促他成家,而自己工作繁忙,唯有相亲这种方式能让他多接触一些工作场所以外的女性。
当时,江穆恩说的话的确不假,艾琳也听郝思嘉说起过廖老太太身体不好,老人家越是感觉自己体弱多病,就越是期盼能早些见到子女成家立业,生活幸福。然而艾琳更清楚这不是全部的理由。
说到相亲,以江穆恩这种条件,大可以用撒网捕鱼的方式广撒诱饵,他绝对不愁找不到合适对象。
可郝思嘉受艾琳委托也问过,艾琳是江穆恩这几年来唯一的一名相亲对象。
“不是突然感兴趣。”江穆恩的眼神随杯中茶水的细小涟漪而飘摇,“郝思嘉很早就向我提过你了,只是我之前还没有这份心思,所以没有多想。”
不止这个缘由,不止。
艾琳高度自持的性格注定了她无法像樱桃那样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地去刨根问底,消磨自己的精力,也折腾着对方的心神。
艾琳身上的温柔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气罩,使得外界的尖锐在传递到她心中时,都会被软化,伤害降低。可同时她自己的锋芒也被那无形气罩所削去,到后来连锋芒都不复存在。
“那我真要好好答谢思嘉。谢谢她当初向你推荐的人是我,而不是别人。”艾琳腼腆地说完了心声,连耳朵根都像是被映山红花汁给浸染过。
舞台上巧合地对上一句众人耳熟能详的歌词——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