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当夜跑夜骑纳入生活的一部分后,傅盛朗每到下班时间就撤退得比谁都积极。
笃笃。
傅盛朗刚关了电脑,竟有人敲门。
他莫名地有些不满,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最终还是应了声,“进来。”
来者是钟思欣。她看起来面色沉郁,仿佛兜了一怀心事。
“有事?”
“傅总……”钟思欣抬起头来,欲言又止,然后垂下眼去。
她转身将办公室门关上,这时候傅盛朗才注意到她是拿着一份文件进来的。
“怎么了吗?”
钟思欣扭捏一阵,终于拿出手上的纸张,轻柔小心地呈递到傅盛朗面前。
白纸上赫然写着“辞职报告”四个字。
傅盛朗看了两秒,缓缓望向钟思欣,“先坐吧。”
“傅总,我知道我这么做特别辜负您和林总对我的期望。但是……”
钟思欣声音哽咽,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得力助手要走,傅盛朗感觉肩膀有点疼。他这时候不能断手,微光才刚刚起步,蜂蜜要是少了钟思欣,一时半会他分不出三头六臂,工作又要陷入慌乱局面,那刚刚说好的要去意大利的事就会一再耽误。
不能再耽误了。
“不急,慢慢说,说清楚。”
傅盛朗一面安慰钟思欣,一面拿手机给郝思嘉发微信,告知她今晚不能准时回家,并嘱咐她认真吃饭。
他刚按下发送键,又有人敲门。
傅盛朗看了钟思欣一眼,后者立刻抬手抹了下眼泪侧过了身子,他这才开口:“进来。”
“傅总,这是修改过的合同样板,请您过目。”
小夏将文件夹放到傅盛朗办公桌上,像是没有看到旁边的钟思欣一般。
等傅盛朗点头之后,小夏便识趣地立刻出了门。
钟思欣的注意力似乎没有受半点影响,一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小夏关门的同时,两行泪又滚落下来。她还刻意别开了头,似乎不愿意被傅盛朗见到她这一面。
傅盛朗收起小夏送来的文件,信手放在了旁边,并特意将桌上的纸盒推向钟思欣。
面对温柔的傅盛朗,钟思欣变本加厉泪如雨下,迟迟没能再多说出一个字。
在T市这样的大城市里生存打拼有诸多不易吧。
傅盛朗暗自思量,也不知道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究竟是什么。
想于此,他又很想夸自家太太。如果她没有像现在一样拿出创业的勇气和魄力,此时应该也和千千万万刚踏入社会的女大学生们一样在一个平凡的岗位上努力地发光发热和寻找自我定位吧。
或许她也会因为工作上的一点不如意和小矛盾而伤心难过,也会因为职场里的某些不公平待遇或者不那么光彩的规则而生气恼怒。
可这一切现在都和郝思嘉无关。
她看起来什么都不关心,却选了最难走的创业路。
傅盛朗重振微光时有多辛苦,她当时一手撑起纪时就有多辛苦。
她大概也在烈日骄阳下跑过、暴走过,可能也看过很多乱七八糟的冷漠办事脸和不待见不耐烦的白眼……
不管工作有多难,她都能扛住,她没有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给她带去的麻烦和困难感到难过,她骨子里有一种不服输的强韧。
但她在傅盛朗面前又甘心让自己变成个和善可欺的小包子,随他摆弄安排。
钟思欣拿纸巾半遮着眼睛,将傅盛朗温柔如水情深意浓的表情收进眼底,唇角慢慢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
她自然不是真的要辞职。只不过单靠日常的工作接触,她很难有单独接近傅盛朗的机会。为了测试傅盛朗对她的感觉,钟思欣才特意想出这招苦肉计来。
设计这场戏时,她没有贪婪渴望得到多丰盛的结果,但最基础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了。
傅盛朗为了她,放下了郝思嘉,不再像平时一样匆匆忙忙往家赶。
再忆傅盛朗温柔的表情,钟思欣收了收嘴角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笑容,又涌出几滴眼泪。
叮。
郝思嘉掏出手机看了眼短信,得知傅盛朗会晚归后,窃喜于自己可以偷懒一晚,在家画画也不错。
刚转身准备去拿颜料,手机又响了。
郝思嘉想也没想就接起,“我收到短信啦,用不着再口头报备。”
可电话里面传来的却并非傅盛朗的声音,“思嘉,是我。”
“Andy?”郝思嘉将电话拿远点,从屏幕上的备注文字确认Andy用的是国内号码时,心情一瞬变得明媚阳光,“你回来了?”
“我在朝阳路路口的西餐厅,你要过来吗?”Andy每回回国都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从来都不需要郝思嘉担心。
挂掉电话后,郝思嘉先叮嘱王子扬自己认真写作业,随后交待郝天杰照顾孩子,然后披上大衣外出去见Andy。
见面后,郝思嘉便知道Andy回国是因为徐可授意。
“Virco那个人嘛,你也知道的,总有点奇怪的傲娇。所以我先替她看一看你的未婚夫,你会介意吗?”
因为郝思嘉是吃过饭来的,所以此刻唯有Andy一个人在优雅地吃着牛排,郝思嘉只是捧着热奶茶坐在了她对面。
对于Andy解释的来意,郝思嘉没有不信的理由。只是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喜,明明是在呆望窗外的街景,可嘴角却有了笑容。
“怎么,傅先生这么忙,还在工作吗?”Andy用洁白的餐巾擦去了嘴角的食物痕迹,淡笑望住郝思嘉,面上有慈母般疼爱的笑容。
郝思嘉心暖喜悦,直言答道,“他今天刚好加班。”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要不,你带我一同去公司探班,怎么样?”Andy摇曳着杯中的红酒,充满期待地征求郝思嘉的意见。
探班本是好意,可郝思嘉考虑到Andy今天舟车劳顿,在飞机上待了那么久,这时候应当好好休息。
“你今天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带他来见你。”
“不好。”Andy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眼神饱含深意地看郝思嘉一眼,再摇摇头,“明天见面,他一定已经做足了要见我的准备,那我又怎么能见到他最真实的一面呢?我又不是来光看他的好,我更想知道他平时是什么样子的。”
郝思嘉脸上的表情变淡,没了主意。
“我也不是特意来挑他的刺的。你千万不要多心。”Andy认为这时候郝思嘉需要一个人静思一会儿,便起身去结账,留出一段空白时间。
郝思嘉也没有绝对不让Andy去蜂蜜传媒探望加班的傅盛朗的理由。只不过她跟傅盛朗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以来,还真的没有做过类似探班的事情。
既然Andy都把话说到这份上,郝思嘉即便觉得有些别扭不习惯,也还是同意与Andy同去看看。
傅盛朗这会儿可完全不知道即将会迎来突袭。此时的他正深陷于得力干将执意要辞职的烦恼中。
钟思欣哭了好一阵了,期间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些话,但傅盛朗总觉得她还没有说出核心原因。
所以说女人哭起来是最麻烦的。
相比之下,即便流泪也很快就会克制收敛的郝思嘉显得更加可爱。
傅盛朗一边感觉应付无能,一边暗暗嘲笑自己个性古怪。对着郝思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无论她翻什么花样,他都能妥帖处理,完美解决,还可以哄得郝思嘉笑靥如花,但对着钟思欣,他却束手无策,像个从来未曾谈过恋爱的懵懂男孩儿。
“你看,眼睛都肿了。”傅盛朗看了看纸巾盒,故意用担忧的口吻说道,“而且纸巾也用的差不多了,要不要我再去给你拿一点?”
钟思欣终于初露破涕为笑的势头。
傅盛朗松口气,趁势赶紧见缝插针地问道,“你说自己抗压能力不行,说觉得工作力不从心,我都不信。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日子了,你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更心中有数。”
谁要的是你对我工作能力心中有数,你能不能多见到我其他方面?
也是,你没有机会见到。没关系,机会都是人创造的。
“傅总……我能……把您当朋友一样,说说心里话吗?”钟思欣瑟瑟地说着,显得有些胆怯畏缩。
要听的就是你的心里话。治病还要对症下药呢,你不说心里话,我怎么想方设法留住人才?
傅盛朗和善而笑,“嗯,你私底下可以叫我朗哥或者队长,我以前可是我们小团体的领头呢。”
说完,傅盛朗兀自笑了。
钟思欣也笑——他和她的关系,瞬间就近了一层。
钟思欣觉得全身都温暖舒坦起来。
“从我进公司到现在,跟在你身边,我学到了很多。这是我觉得最高兴的事。”钟思欣捏着纸巾,低头垂望自己的掌心,神情好似恬静少女。
她已经停止了落泪,但睫毛上还有残剩的泪珠,微红的眼睛、鼻头以及因为暖意而愈发粉嫩好看的嘴唇,衬得钟思欣整个人娇羞可爱又楚楚可怜。
“你可千万别用这种口吻。”傅盛朗摆手,“这么决然的道别之词,我可不想听。我要听的是让你放弃这份工作的原因。”
“是。”钟思欣点点头,可怜可爱之意更甚。
在她抬头时,傅盛朗正好见到她的眼角粘上了一丝纸巾。钟思欣也意识到了,所以她有些慌乱地赶紧去揉。
可那纸巾千万个不舍得钟思欣的眼角,就是弄不下来,眼看着钟思欣的眼角都揉得发红了。
“你别动,我帮你弄。”
砰砰,砰砰,办公室的空气都快要甜到凝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