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院校门外的一排小吃店门面都不大,唯一气派点的就是一间湘菜馆。
郝思嘉沿路走过来,都没有见到郝天杰和傅盛朗的身影,唯有把最后的注押在湘菜馆。
所幸的是,郝天杰还真的在这里,他们挑了一席卡座,一面临窗,前后都还有空位。
征得了立夏的同意之后,郝思嘉借着隔壁这位混血老师的高大身躯作为掩体,悄悄进了湘菜馆。
落座之后,立夏猛喝了一大口茶,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郝思嘉,“还没有问你,你为什么会在体院啊?”
郝思嘉的座位和傅盛朗的座位只隔一面1.5米左右高度的装饰木墙,她刻意缩小了说话的声音,以免被傅盛朗发现,“我来看我弟弟。老师你呢?”
立夏是个很健谈的人,所以一接过郝思嘉的问题,他便开始滔滔不绝。
“我来看我的一个朋友,他在体院当体育老师。前端时间,他的女朋友和他分手,他心情非常不好,所以我想多关心他,这两周都会过来找他一起做运动。”
“这样啊。”郝思嘉低头抿茶,掩饰住自己想竖耳倾听后面那桌人的谈话内容的表情。
可是,不管她怎么专注,也只能听见郝天杰时不时的笑声,听不清更多信息。
“最近我常常在考虑一个问题。”立夏慢慢翻看着菜单,“我觉得,大学老师的工作虽然不错,可我还是更加热爱艺术。所以,我准备办一个艺术工作室。手续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地址基本已经选定,现在就差人手了。”
立夏一个人说得兴高采烈,一回神才发现郝思嘉的心思早不知道飘哪去了。
“思嘉,”立夏在郝思嘉眼前挥着手,“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呃……”郝思嘉迟钝而心虚地应了声,大脑飞快地回放着刚才听到的信息。
老师要办工作室啊。
“自己喜欢就好。”终于接得上话的郝思嘉微微松了口气。
立夏好像对这个回答还挺满意,他绅士地递过菜单想问郝思嘉的意见,却见到郝思嘉在对面拼命摆手。
“老师你点自己喜欢的就好,我有选择困难症。”
看她这样,立夏也就省略了客套,叫来服务员下单。
等待上菜的过程有点儿漫长,而立夏的工作习惯又导致他很不喜欢沉默冷场,于是又主动找郝思嘉聊天。
“我本来以为你会去Virco或者Firo工作呢,毕竟你那时候拿到了这两家的Offer,好多人都羡慕得不行。”
Virco这个品牌名就像神秘的魔咒一般,每次提起,都能牵扯得郝思嘉好一阵心酸。
万千情感都藏于心里,在人前,郝思嘉不想被人看穿。
她将目光移向杯里的茶水,抿嘴浅笑,“我和老师一样,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没有去。”
“啊。”立夏笑得很开心,“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我把住的地方简单布置了一下,弄成儿童画室,平时就教小朋友画画。”
依照立夏的性格来说,他最有可能的回答是“哇!很好玩的感觉啊!”,然而,他却出人意料地将话题迂回。
“就是很有空的对吗?那你愿意到我的工作室来帮忙吗?”
到工作室帮忙?
郝思嘉打探消息的心思至此彻底终结,因为她发现立夏说得特别诚心。
面对真诚,郝思嘉总是难以拒绝。
“老师觉得我能做什么呢?”郝思嘉目含不解。
立夏不假思索地笑答道,“只要你肯来就好!”
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等暑假过了,我会更有空。到时候老师直接联系我吧。”郝思嘉欣然答应。
“好了。”立夏顿了顿,而后突然压低了声音,“现在我的心事解决了,该解决你的心事了。”
郝思嘉急于分辨,却被立夏堵住了话头,“你一整晚慌慌张张,心不在焉,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郝思嘉有时候会犯撒谎恐惧症,越是想编谎,越是大脑空白。
无奈,她只好坦白,“我弟弟就坐在我们后面那一桌。”
“你跟踪他啊?”立夏的惊诧尽显于外。
“嗯,是,因为我发现他跟一个奇怪的人在一起。”
说完之后,郝思嘉的思路有点卡壳。
为什么要说傅盛朗是奇怪的人?他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吗?
“奇怪的人吗?”立夏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你是不是怕他被传销组织的人骗了?!”
传销组织?
郝思嘉差点被吓得呛住。
“我听体院的朋友说,暑假期间有很多传销组织的人来学校骗学生,骗了之后就带到一个地方关起来,非常可怕啊!不过你不要担心,你弟弟不认识我,我去帮你探测现在是什么情况!”
“嘘!老师别去!”郝思嘉感觉浑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或许也没有那么严重……我弟弟没有什么奇怪的举止,只是我单纯地想多了解一下我弟弟平时交些什么朋友。”
立夏眨眨眼,神情肃然,“那你能听到他们说话吗?”
郝思嘉心情复杂,小声答道,“听不太清……”
这话让立夏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思索解决问题的办法。
菜肴陆陆续续上桌,郝思嘉和立夏也拿起筷子,但两人都各怀心事,胃口并不太好。
沉默了一会儿后,立夏郑重其事地劝起郝思嘉,“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和你弟弟正面沟通比较好。如果你表现出对他足够尊重和信任,相信他也会把实话告诉你的。”
如果去问了,他们真的会和盘托出吗。
郝思嘉怔怔一想,答案是肯定的。或许他们聊的就是和自己有关的事。
可偏偏因为是跟她有关,却又故意不让她知道,还让萧绘帮着撒谎说傅盛朗是要加班,让人心痒而不可挠抓。
“中国古代不是有一句话说‘长姐如母’吗?你弟弟……”
还不等立夏说出后面的话,光是“长姐如母”四个字就把郝思嘉吓得不轻,她一口气呛住,紧接着失控地拼命咳嗽。
立夏有条不紊地倒茶,递纸巾,但郝思嘉就是咳个不停。
因此,这桌分散了注意力的两人并没有察觉郝天杰路过他们身旁去往洗手间。
等郝思嘉稍稍镇定下来,正好和回座位的郝天杰正面而视。
郝天杰的脚步停了停,眼神里的意外在触及颜值爆表的立夏之后,迅速转为了怒意,最后只剩下一片素不相识的漠视。
在郝天杰眼神变幻的过程里,郝思嘉的心情也经受着跌宕起伏的折磨。
对面的立夏一点不漏地看完了整个他们姐弟俩的表情,不由得担心起郝思嘉。
“他是不是误会了?”
“没事。”郝思嘉勉强挤出来的笑容让看的人都觉得累。
你凭什么这样看我。
郝思嘉埋头吃饭,心里无限次重复这句反问。
原本的惶惶、担忧、紧张、心虚,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她以为自己是觉得委屈,但她翻开自己的心,却发现那里面全是愤怒。
愤怒让郝思嘉变得冷静,她从容地吃饭,还喝下两碗汤。
等她和立夏都勉强吃完后,两人正要争执结账,却被服务员告知单已经被人买了。
“买单的那位先生说在外边等您。”服务员指了指门口方向。
郝思嘉便提出道别,“老师你先走吧。”
立夏犹豫了一刻,最后还是觉得自己不在场比较合适。他不放心地伸手拍了拍郝思嘉的肩头,“那你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打我的电话。”
说着,立夏就打进来一次,好让郝思嘉存下号码。
“你和你弟弟,好好沟通,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我会的。老师再见。”
立夏终于在路人们频频回头的注视中离开。
郝思嘉沉下脸,面无表情地独自走向饭店大门。
见她出来,郝天杰扔下了手里的烟头,不耐烦地踩灭后,才来到郝思嘉身边。
“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郝天杰的声音冷冷淡淡,听不出一丝感情。
人来人往的饭店门口,有不少眼光都集中在了这一对相貌出众的姐弟身上。
郝思嘉知道自己在这一次谈话中必然会爆炸,但又不希望这番热闹被别人当作笑话看,于是迈步向体院走,“边走边说吧。”
郝天杰冷笑,“你也觉得难堪是不是?”
郝思嘉骤然回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锋利地定死在郝天杰满是不羁之色的脸上,“郝天杰,我是你姐姐!要是你觉得有什么不服气的,你大可以问我,不需要……”
她的话被郝天杰满不在乎地打断,“你不用吼。我知道你是谁。但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是啊,你眼里还能装得下谁呢。
“那行,那我先回去了。”郝思嘉神色倦怠,说着就要走。
“你能不能不要学徐可那样做出这么讨人厌的姿态?算我求你了,行吗?”
身侧垂下的双手被气得颤颤,郝思嘉极度想扬手抽郝天杰一个耳光,在错觉制造出的幻境里,她已经将郝天杰抽得往后仰倒,但她事实上纹丝未动。
“我,和妈妈,就这么让你讨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