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有人能说清楚傅盛朗原本稳定下来的病情是因为什么而复发的。
或许真的不单是因为傅洁滢跑进病房,指着自己由于被掌掴而发红的脸颊大喊说“看看你前女友干的好事”而受刺激。
或许干扰的因素太多,傅洁滢的行为只不过催动傅盛朗的病达到了由量变到质变的条件。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都无法停止郝思嘉以及随后赶到医院的萧绘对傅洁滢生出的恨意。
郝思嘉已经被景立风带回纪时,她不知道在抢救室门外,傅洁滢又挨了她母亲的一记耳光。
“如果你弟弟就这么去了!那就是你害的!你以后就别再进我的家门半步!”
这一夜,感觉世界轰然倾斜的自然不止郝思嘉一个人。痛失家人信任的傅洁滢,悔恨难自持的江穆恩,听说消息后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陆敏莉,都在各自的一寸天地里,和郝思嘉一样怀着煎熬的心情是迷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就连处在昏迷中的傅盛朗,也没能安然睡去,他还在用最后一丝意识提醒自己。
我要快点康复,我要尽早回到她身边去。
次日的黎明到来时,显得更外不易。
郝思嘉断断续续地睡了一夜,醒时上呼吸道疼得令人颤抖,浑身肌肉酸痛,四肢无力,明显是夜风里的寒邪入体,患了感冒。
她起床烧水吃了两颗药丸,然后披上毯子,隔着洁净透亮的落地窗等太阳高升。
本来以为可以这样安静地坐到中午,谁知道樱桃也早起了。
和郝思嘉的状态不同的是,樱桃顶着一头凌乱的发,举着手机几近抓狂。
“那个破[哔哔——]微光传媒居然再次用头版写油画出售的事情是恶意炒作!”樱桃骂骂咧咧的,看起来比郝思嘉醉酒的样子更凶更吓人,“还[哔哔——]的分析了疑点1234!说得好像真他妈有那么回事一样!”
景立风被客厅里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出来看是什么情况。
樱桃火炸了,不停地打电话、接电话,从她的叙述里,郝思嘉大概知道是因为Virco国内总部也得知了消息,觉得这件事引起了极为不好的影响,需要纪时这边出一份澄清文件,更好的结局是郝思嘉能跟仲夏工作室那边沟通协商好,将油画买家的真实信息公诸于众。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樱桃算是摸清楚了郝思嘉的脾气,深知以她的处事方式来说,她是绝对不可能出尔反尔,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公开买家信息的。
然而自己的上司又不断来电施压,平时可以化身出三头六臂的樱桃一时间也被多重夹击逼得里外不是人。
“你不用为难。”郝思嘉撑着沉重的头颅说道,“就告诉他们,我没打算做任何有关于公开买家信息的准备,叫他们也趁早死了这条心。”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气话!”樱桃皱眉横眼,“先前为了得到Virco的支持,Andy姐花了多少心!你就打算这样辜负她的期望吗?!”
郝思嘉讪讪,而后乖乖地闭了嘴。
景立风坐过去,先摸了摸郝思嘉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然后将肩头主动垫过去借她依靠。
“有什么都别闷在心里,想说就说出来。行得通的我们一起想办法去实现,行不通我们就继续一起再想想。”
“我没有什么办法。但就是不同意公开。”郝思嘉再次明确表态。
景立风看樱桃一眼。
其实樱桃也没比他们大很多,28岁的火爆狮子座,还没毕业就进了Virco总部的人资部当实习生,算一算,她在Virco已经待了五年时间。
过去的五年也不算顺风顺水,但总归只是小错不断,大错没有。
而这次纪时遭遇丑闻危机,算得上是樱桃正式应付的第一个难题,如果她不能妥善处理,后果显而易见。
“樱桃,除了公开,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景立风忍不住向樱桃确认。
樱桃摇头,“有其他应对方法的,我再想想看怎么比较合适。”
说完,樱桃便走回自己的房间。
景立风抖抖肩,“喂,别睡着了,在我肩上流口水多恶心。”
郝思嘉叛逆地故意蹭了蹭,“能有多恶心啊?洗一下不就行了?”
“说得你好像会洗衣服似的。”景立风满口嫌弃。
这下反而轮到郝思嘉嫌弃他,“有洗衣机啊。”
景立风偏瘦,肩骨咯得郝思嘉脸疼,于是她扭转身子,倒向沙发的另外一边,“我难受着,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让你静可以啊,等我先完成任务再说。
景立风不自在地扯了扯睡衣衣角,“郝小姐,我觉得敏莉不在,你需要再招一个生活助理。”
生活助理?
郝思嘉瞪圆了眼睛,“什么时候我在你眼里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了?”
“喏喏,你看你都感冒了。”景立风将一个抱枕丢在侧卧着的郝思嘉身上,“生活助理又不是保姆,主要是帮我们两个御宅分担一下日常生活里所需要完成的任务。”
郝思嘉还是不理解,“有了生活助理我就不会感冒了吗?难道她还能替我生病啊?”
真难缠!
景立风都想学陆敏莉翻白眼了。
“你还真是……刀枪不入啊。好了好了我说实话。”景立风举双手投降,“我有个高中同学最近想跳槽,她学的私人护理。”
郝思嘉比了“噢”的嘴型,一派“你小子心机真重”的反应。
不太爱多想的郝思嘉只考虑了一个问题,“那敏莉回来我们还请你高中同学吗?”
“你是boss,你决定!”景立风不敢再胡编乱造,一个谎需要一千个谎来圆,他知道自己编织功夫不好,再说下去很可能会在哪个环节露馅。
“行,那这件事你去安排吧。”郝思嘉将抱枕锁入怀里,用征询的语气悄声问景立风,“我是不是给樱桃添麻烦了?”
原来她心里还是很惦记的。她总归不是闷头往前冲而不计后果的顽劣少女。
“这样吧,不管媒体和公众信不信,你都要出面澄清。你要把你坚持保护买家信息的态度拿出来让其他人看见,或许这么做可以扳回几成。”景立风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好,那我去找樱桃商量。看看******应该怎么写比较合适。”说完,郝思嘉强忍来自身体的不适,起身去找樱桃。
就在她们费心拟好******稿子,准备发送给远在意大利的Andy过目时,景立风突然拿着手机冲进了书房。
“那画的买主出现了!”
油画买家自动现身?
樱桃的脸上毫不遮掩地流露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郝思嘉停住一顿,随后才睁圆了眼睛。
她的笑容还没渗透出来,却已然被景立风随后说出的话给粉碎。
“原来画在江医生他们家!”
江穆恩?怎么会是他?!
郝思嘉的耳际嗡嗡作响,心中也乱成一团麻。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樱桃当机立断,“立风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现在打给江医生,叫他千万千万不要说出来!”
不说出来?
樱桃急得抓头发,“他跟嘉嘉是熟人啊!这不是坐实了我们设计了一个骗局的意思吗?!”
被点拨之后终于明白的景立风面如土色地再次举起手机,“他自己跑去找了媒体,《东江晚报》已经发了推送……”
樱桃差点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要是真的能昏过去倒好,双眼一闭什么事也不管,只顾装死。
可偏偏樱桃还绷着神经在原地巍然不动。
“没辙了。”她的眼里有小女孩般害怕的莹光,让人看得有些不忍,“我要失业了。”
“只要你愿意跟着我,你就不会失业。所以不用担心。”郝思嘉当下给出保证,“要是Virco总部要撇清跟纪时的关系,就让它们撇。所有的后果我自己承担。”
唉。
樱桃突然煽情地抱住郝思嘉,不似感激,更似开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要是这次我们失去了Virco这座靠山的支持,你的纪时就很难再活起来了。它会被重重地踩一脚,身上沾满了泥。而你太年轻,最后只能选择放弃它。”
“与其到时候伤心哭泣,不如现在再想想如何挽回局面吧。”
郝思嘉被樱桃的话说得无言以对,一时间竟只剩下嘲笑自己年少气盛的力气。
她灵光一闪想到的公司名,经历了景立风被人拳打脚踢、全公司人被恶意威胁、王璐璐奔前忙后替她起诉……
不能,更不甘心让这些苦都白吃。
“立风你把报道给我看看。”郝思嘉语声沉稳。
报到上写明油画真正的买主其实是本市音乐协会前任会长江芸儿,只不过老太太这几天血压不稳,卧病在床,不能直面媒体,因而才让儿子代替自己向媒体公开说明,主要目的还赞许仲夏工作室诚实守信的原则,亦为帮因购画风波而陷入名誉丑闻的郝思嘉澄清事实。
这篇报道的内容其实很少,显然是为了应对微光传媒对郝思嘉的攻击而匆匆赶出来的稿子。
郝思嘉的手心在渗汗。
江阿姨想不顺,你也拎不清吗。
郝思嘉无奈地长叹。
短暂的情绪起伏后,三人齐心投入了对事件新进展的处理中。
郝思嘉先给Andy打了个电话,确认意大利方面态度从容后,有如吃下一颗定心丸。但这还不够,Virco国内总部有独立的运作体系,意大利方面也只能给予建议,无法左右其行为。
结束跟Andy的通话后,郝思嘉深深呼吸,然后拨下江穆恩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