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小鸟在秋生回到家中之前便死去了，它的身体已经冷了，但是还是有些温热，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就像两只小圆球一样，嘴也缩进了翅膀了。也许它的人生旅程已经走完了，所以上天才将它召了回去，又或许那个大王太眷恋她了，所以才将它召回去。
“这只鸟死了，我的心也凉了一大半。”秋生忍不住地想，“我一直都想把它弄活，把它送到蓝天上去。让它在蓝天白云间自由地飞翔，自由地生活。”
处理完小鸟的后事后，秋生便往家走了。一路上，他的心情一直都很低落。他总感觉周围的东西总是跟他格格不入，他还总想找个缝隙钻进去，藏在里面不出来了。
回到家后，他便撞见了父亲。父亲正端坐在自己的屋门前，脸上挂着一丝愁容，嘴里还叼着一只烟，那烟一直萦绕在父亲的周围，久久不愿散去。
“你回来了啊，你把东西放到你的房间里去，然后再到我的房间里来。我有事情要跟你谈。”
秋生虽然不知道父亲要跟自己谈什么事情，但是他却静静地立在父亲的面前，然后用一种近乎平稳的语调说：“那是什么事情呢？你要是很想谈的话，那就现在谈吧，反正我也不太累。”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因为这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关乎到你的未来。”
“是吗？那是什么事情呢？不会是婚姻大事吧？”
父亲没有什么，只是拼命地吸了一口旱烟，接着又吐了几口气，然后便笑着说：“春花都嫁人了，而且还嫁了一个可以让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人。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一房媳妇了。隔壁的大婶要将她远方的一个侄女许给你，我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秋生手里的东西一下子就落到地上去了，嘴也张大了，而且可以塞进去半个苹果。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很让人受不了了，他真的很想跑到自己的屋子里去，然后狠狠地睡上一觉。
“爸，我还小，我不想那么早结婚。要是你跟她谈好了，那麻烦你再去将这门婚事退了吧。”
“秋生啊，你也不小了啊，你比春花都大啊，而且我就你这一个儿子。你不想想你自己，也该想想我啊。人家跟我一般大的人，大部分都抱孙子了。你不会让我活着的时候看不到孙子吧。”
听了这些话后，秋生便低下了自己的头，用手不停地搓着自己的衣服，又用眼紧紧地盯着地上的蚂蚁，然后用很低沉的语调说：“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也有我的难处啊。若是我能跟真心爱着的人走到一起，那么我也会很快结婚的。谁不想早一点体会婚姻的快乐，和孩子膝下承欢的快乐啊。”
“我知道你喜欢月灵，可是人家月灵已经不在了。你还在痴痴地恋着她，那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他从来没想到父亲会如此地懂他的心，就像他从来也不知道有一天落下的叶子也会重新返回到树上一样。他用眼看了看父亲那布满皱纹的脸和那饱经沧桑的眼睛。泪在一刹那布满了他的眼眶。
“我是很喜欢月灵，可是我并不是因为她才不想结婚，而是因为我的事业还没有稳定下来，我不想那么早结婚。”
“真的吗？要是我告诉你你家的月灵要跟别人结婚了，你会难过吗？”
秋生的血在那一刹那凝固了，只是用一种很迷离的眼神看着父亲。他仿佛听到了远方的呼唤，也听到了远方的哭泣。那个如夏花一般灿烂的女孩子正在用她那双眼睛看着他。
“月灵，你过得还好吗？你后悔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吗？”
“你说后悔不后悔？每天白天面对一个不怎么喜欢的人，洗一些自己不喜欢洗的衣服，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饭，夜里还要独自站在月台上望星空，默默地回想从前的点点滴滴。”
“那你当初为何要跟我分手啊？要是你再坚持一下，也许我们就能很幸福了。”
月灵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默默地离开了。过了片刻，便又回头看了看秋生一眼，仿佛有些不舍得秋生，又仿佛要和秋生说一些体己的话。
“月灵，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我真的很不舍得你，也真的离不开你。”
“秋生，你是怎么了啊，怎么竟说一些胡话啊？我还以为你疯了呢？”
秋生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但是他并没有为自己做片刻的解释。只是默默地看着父亲，看着这个问他这样问题的父亲，眼里闪着让人心酸的泪水。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儿子，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的。你知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都会在潜意识里信你的，因为你是我的父亲，我最亲爱的人。俗话说，父亲最懂儿子的心。所以你说这样的话，就等于拿小针刺我的心。”
“我当然知道我做的不对，我一直都知道。我只不过是看着你累，我心疼。月灵是一个好姑娘，但是我们两家结的梁子太大了，你跟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就在这时，一只带着黑色斑点的小鸟飞了过来，停在了秋生的肩膀上，左右地看了看。也许它把秋生当做稻草人了吧，因为秋生站得太笔直了。
“秋生，我知道你的心思，也明了你的深情。可有一句话我得对你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不容易，也很幸苦。所以要找一个可以和自己走很远的人。那个女孩子就不错。改天你有时间了，我带你去看看她。”
那一刻，秋生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只小鸟，接着便用手将那只小鸟赶走了，然后默默地注视着父亲，注视着这个跟他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
过了一会，那只小鸟便朝着它来的方向飞去了。它在天空中划了一条很美丽的弧线，就像美丽的链带一样，而且那道美丽的弧线也划到了秋生的心里。
“爸，我有些口渴了，我想喝水。我能先进屋去吗？”秋生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这里有一杯龙井茶，是那个大婶送来给你尝的。你就先用着解渴吧。”
“爸爸，你还是不了解我。要是我口渴了，我一定得喝白开水。纵然龙井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茶水，也解不了我的口渴。”
父亲明了他的心思，也明了他的用意。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地挥了挥手，然后淡淡地说道：“那也好，你就先进去喝水吧。你都累了一天了，要是不喝一点水，你也受不了。”
于是秋生便缓缓地拾起了自己的行李箱，又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屋子里走去。快到屋子里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坐在门口吸着旱烟的父亲，看了看那个让他只能在岁月的长河里回忆自己心爱的人的父亲。
没过多久，秋生便出来了，嘴角上还留有喝水的痕迹，脸上也留有喝水的痕迹。但是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只是淡淡地说道：“爸爸，我喝完了。你渴不渴，要不要我给你倒一杯白开水。”
“白开水没有味道，我还是喝龙井茶吧。你找个凳子过来坐吧，总是站着，身体会吃不消的。”
“没事，我都是大丈夫了，吃这点苦没什么的。你年纪大了，应该多注意一些。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多出去走走，那样你的身体才会更健康。”
“谢谢你的提醒。可是你的婚事一天不解决，我的心就一天放不下。为人父母的，总是要为自己的子女操心。这就应了那句古话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如果你真的曾为我考虑过，就不应该将月灵的父亲送进大牢。”秋生忍不住地想到，“月灵跟我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这样做，不是让我苦不堪言吗？”
“爸，若是你还谈这个问题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啊。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事情，为什么总绕着这个话题聊呢，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可是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啊。要是我没将这件事情办好，将来我到了地下，可怎么面对你那死去的娘亲啊。你娘生前就希望你跟春花结婚，可如今春花都结婚了，你还在单着。”
秋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很蓝，就像那海一样蓝，天空中还有几朵闲散的白云，远远看去，就像是被放大了的棉花糖一样，让人忍不住地想吃一口。
“爸，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按着自己的方式来吧。要不，就白来这世上一遭了。”
“若是按着你自己的方式来，那你这一辈子就没法结婚了。你的脾性我还不了解吗？你就是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人。‘知子莫若父’这句话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可是我今天很不想再聊这个问题了。要是改天有时间的话，我们再好好地探讨这个问题吧。”
“那也行吧。你也累了一天了，你就先回去睡吧。我也该休息一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