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相册里的照片和毕业留言册,也是你自己销毁的了?”刘克结束回忆后,我问。
“回家当天,我做了这一切。”
说这话时,他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那段岁月,内心饱受煎熬,犹如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此种情景下,接下来的劝说工作,我势必得采取一些特殊手段,换一种迂回的方式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怎么打算?”我低声问,“——你和代文倩分手以后。”
“我也不知道。”刘克摇头。
我黯然道:“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当初我也许不该插手这件事。”
“为什么?”
“事情并没因为我的介入变得更好,相反,看起来似乎更糟糕了。”
刘克不语,良久说:“至少你让我知道了我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可咱们最初的目的却不是这个。”
“最初的目的?”
我看着他说:“对,最初你找我寻求帮助的目的。我想,你恐怕已经记不起来了。”
刘克哑然,随后换了严肃的口吻:“有些事总归是要变的。”
“也要看变好变坏。”我说,“变坏的话,倒不如维持现状的好。”
刘克神情暗淡,没再说话。
我抓住时机,做最后陈述道:“好吧,今天咱们就谈到这。感谢你和我分享这些经历。以后有需要,可以再和我联系。”我从抽屉里抽出张名片,隔着桌子伸给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顺便告诉你个好消息,明天我的诊所就要正常营业了。”
“是么……”刘克接过名片,若有所失地握在手中。
“我也准备好了,工作随时可以进行。”
“这么快?”他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魂不守舍道。
“我也没想到,但身体恢复得显然比我预期的要快得多。”
“咱们今天——就这么结束了?”刘克忽然意犹未尽地说。
“什么?”
“我们之间的谈话,结束了?”
“对,结束了。”说着我活动鼠标,关闭了电脑上的几个网页。
刘克仍坐着不动,在那里发呆。
他原以为对我讲述这些,势必要面对我苦口婆心的一通规劝,不想我非但没那么做,反而草草鸣金收兵,这反而使他很不适应,多少有些不甘。
我抬头看了看他,眼睛又撤回电脑屏幕上,迟疑片刻说:“你知道身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和你们医生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刘克目光涣散地望着别处,没说话。
“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一个心理咨询师的眼里,是没有所谓的健康与非健康之分的,或者说,它们的差别并不像医学上那么明显。”
刘克微张着嘴,不知我此话的用意何在。
我淡淡一笑,说下去:“举个例子。就像我们初次见面那天我给你提到的恐惧症,恐惧症对一个人来讲既有积极的方面,也有消极的影响,这完全取决于你从哪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在心理咨询师的概念里,除去一些典型的神经症外,大部分人和我们的关系好比一些希望变得更漂亮的人,和美容师之间的关系。他们提出自己的需求和意愿,我们尽可能地满足。而美,是没有统一标准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审美标准。这个道理在我们这里就是,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刘克略略点头。
“说得更直白些,对于一个满意自己当下生活的人,不管他有什么性格上的缺陷,我们也认为他是没必要改变的,因为所有为改变而做出的努力,归根结底还是想让对方生活得更好。”
“我理解。”刘克说。
但我的解说似乎并不使他满意,看上去冷静的表情下面,内心却暗流涌动。这当然还和他刚才长时间对往事的追述有关。当一个人将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释放出来,往往也是迈向解脱的开始。我很高兴事态在朝着这个有利的方向在发展。
“也许我的解释听起来不够负责任。”我趁热打铁道,“但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生活最终还是要当事人自己去面对和抉择……”
“是吗?无论好坏?”刘克咕哝道。
我笑笑:“不,你忘了我刚才说过,在心理师的理念里,是没有好与坏之分的。”
“也许吧。”他依然看向别处,一脸的不屑,“可在这之前,我分明听到的却是另一种说法。”
“另一种说法?我不明白。”
“你刚才也说过,变坏的话倒不如维持现状的好。”
“我说过吗?”我佯装糊涂,暗暗却在庆幸,自己这个逻辑漏洞终于被对方发现了。这一点意义重大,预示着对方开始在变相地妥协。
“当然,你当然说过!”刘克提高声量,不依不饶道。“就在不久前,我亲耳听到的。而且你不止一次提到了这两个字眼。”
“是,我承认,我确实说过。”我故意退一步,大声力辩。“可那句话是有它的前提背景的。”
“前提背景?说过就是说过,扯什么前提背景?”刘克脸上挂着神经质的笑, “一个人说过的话自己就该承认,而不是找背景之类的给自己搪塞。”
“可你要清楚,我是说在一名咨询师的眼里是没有好与坏之分的。但我并不是只有这一个身份。除去咨询师外,我也是一个普通人,而作为一名普通人我有自由表达好坏的权利。”
“这算哪门子的逻辑?难道说有了这个理由,你就可以对你的病人信口开河了吗?”隐蔽在刘克意识深处的那个顽固念头开始发酵、膨胀,最终使他情绪失控,极力进行强辩。
“还有件事我想你也要搞清楚,在说那句话时,甚至是我们认识以来,我始终没把你当成我的当事人看待……”我纠正他的观点。
“怪不得呢!”刘克冷笑。
在发出冷笑时,他一定没任何的准备,甚至没对我话里的内容进行最基本的分析和判断。这笑与其说是对我的嘲讽,倒不如说更像是他表达尴尬和忿懑的一种方式,因此笑声徒有其表,显得那么空洞。而且这个笑并没有持续下去,便戛然而止。尔后刘克屏声敛气,像变了个人。
他一改刚才嘲讽的姿态,略带自我清醒且又挑衅的口吻道:“没错,你说的很对。我早就该认识到这点,咱们一直以来并非医患关系。这一个星期里我只顾忙自己的事,却忘了找心理医生是要付费的,我忘了这最重要的部分……”
“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话令我很失望!”我鄙夷地打断他的话。
“可我说什么才会让你不失望呢?”刘克毫不示弱。
“看来,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看待,是我自己看走眼了。”
刘克蒙了,他再次扑了个空,好比一个拳击手卯足了劲儿想大干一场时,却发现对手莫名其妙地退出了比赛。
我接着说:“我一直还以为,自己在跟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在打交道,以为自己这些天投入时间和精力,是在帮助一位朋友共度难关。没想到,竟然落得这么个下场!”
刘克顿时羞愧难当,好一阵静默。
“你知道朋友之间最需要什么吗?”我说,“需要起码的信任,需要对方对待自己同样是以朋友,而不是其他的身份另眼相看!”
我看到泪水从刘克的眼眶里缓缓溢出。
我停止控诉,默默注视着他无声地哭泣。突然这一幕让我想到早上代文倩在医院花园里流泪的场景,我的怨气顷刻消散。好一会儿,从桌角的纸盒里抽出张专为来访者准备的面巾纸,递给他。
刘克没接,任眼泪扑簌簌落下。
我的手一直等在那里。半天,他最终接了过去,揩着脸上的泪痕,忽然情绪一阵激动,将浸湿的纸巾摁在眼睛上,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想哭就哭出来吧。”我说,“如果我刚才的话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
刘克哽咽着摇头。
此情此景,我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刘克拭着眼泪,抽咽着说。
看他伤心欲碎的样子,我也受到感染,不由得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他又变回那个十几岁的孩子了。那个因痛失女友,陷入自责和彷徨的中学生。这个想法使我禁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腕。
我用对待孩子才有的口吻说:“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十多年来,你始终在努力忘掉这段不堪的往事,希望它不再影响你的生活,而且你也的确是做到了。”
“不,我一直都在逃避。”刘克泣不成声道,“十几年来一直如此!如果不是因为我,苗露也不会死。”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了。多年来他始终在这件事上怀有深深的负罪感,不肯原谅自己。也正是这种负罪感日后改变了他的生活。
“你错了,那不应该叫逃避。因为只有那样,你才能继续好好的生活下去,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而已,这完全可以理解。”
刘克的反应异乎寻常地激烈,啜泣道:“但苗露呢?本来活下来享受生活的,应该是她!”
看来,好言相劝是无济于事了。
我反问:“是吗?你认为事情真像你讲的那样,对方就会开心?她若亲眼目睹男友死在自己面前,难道就会心安理得吗?”
刘克被我问住了。
我说下去:“结果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十几年后坐在我面前的将是另一个不幸的女人罢了。你如果真的在乎对方,肯定不会想她十几年来,过着和你一样的生活。”
“不,她不会这样。她一定会快乐,她也理应得到幸福和快乐!”
“理应?”我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在房间踱起步子。“你以为你很了解她吗?你觉得只有你自己才这么品德高尚?不要自欺欺人了!当年女孩下决心救你时,已经用实际行动给出我们答案了。”
刘克闻言情难自抑,再度泪眼婆娑:“她不应该那样做,我宁可当时死的是我自己!”
我停下脚步,从背后打量他,心陡然软了。
“你要真这么想,就该理解女孩当年的心情,她和你一样都希望对方未来能够幸福、快乐,而不是留下无穷的痛苦和遗憾。”
“可是,假如当初——”
“生活中没有假如。”我踱到他身旁,语重心长道,“我们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对于活着的人,现在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可我无法做到这点。”
局势仍在僵持。我只好选择妥协:“好吧,我们不妨假如——假如当时去世的是你,活下来的是苗露,你觉得她会怎么度过这之后的十多年?”
刘克停止哭泣,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我说,“车祸发生后,当然她会继续自己原来的生活。她会接着上她的重点高中。不过,因为不久前有过这样的一个经历,可以想象,期间她是不可能快乐起来的。高中三年她或许都将生活在这重阴影之中,并且不出意外的话,她也会把这些日子里感受到的不快和烦恼,统统写进自己的日记里。然后,三年过去,高中毕业,她如愿以偿地升入一所医科大学,攻读理想中的心脏病学专业。紧接着四年的大学毕业,她又顺利地进入到一所医院工作。这当中,她难免会谈过几次恋爱,至少被别的男生追求过,但我想,她的这几次情感经历也肯定是不愉快的,因为在她情窦初开时,曾亲眼目睹自己的男友丧命于车轮之下,而她本可以出手营救,但由于胆怯和恐惧,没那么做。这也使得她的内心多年来一直在为此感到歉疚和自责。就这样,时光荏苒,一年年过去,直到有一天,一个偶然的机缘下,她经人介绍邂逅了一位跟前男友相像的男人……”
说到后来,我开始借题发挥了:“并对他一见钟情。不过由于曾经的那段伤痛经历,她又不敢去直面这份感情。因为每当回想起过去,往事总会一次次唤起她深埋在内心的罪恶感。她因此不断谴责和怪罪自己,甚至极端地认为,自己再没有资格尝试爱情了,往事无情地夺去了她的爱的权利。而更加可悲的是,她自己偏偏又没意识到这点,或者意识到了,又不愿意承认。为此她甚至不惜给自己找了一大堆借口,天真地以为是自己忘不了过去,忘不了那个已然离她远去的男友。唯独不敢承认,一切只不过是出于内心的那份懦弱……”
“请不要说了。”刘克泪如泉涌,突然央求道。
我没住口,反而加重了语气:“但请你想想,一个人即使甘愿屈服于自己的懦弱,也不愿承认心中的感受,这种人是多么的自私和冷酷!”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刘克苦苦哀求。
我住了口。接待室里只能听到刘克时断时续的哭泣声。
我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刘克已哭成泪人,似乎这些年来所有的眼泪,都积蓄到了现在。我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你很难过,可你要明白,现在的你已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着。”
纵有千言万语,这才是我最想和刘克讲的话,眼下终于能在恰当的时机说出来,这句话也不负重望,渐渐起了作用,对方先前难以抑制的情感风暴,逐渐得到了有效控制。
我信手拉开抽屉,里面有一盒已经开封的“红塔山”香烟,我看了一眼,又将抽屉推上。
我继续缓缓道:“这些年来,你所有的改变和努力都在表明,苗露并没有离你而去,她就在你的身边,一直活在你的心里。你也始终没有逃避这点,十多年来都在尽心尽力地陪着当年的女友,走着她原本要走的路。现如今,你和她已融为一体,是同一个人了。为了这份感情,你毫无保留地改变了自己原来的生活,这已经足够。如果我们相信上天有灵的话,我也愿意相信是上天帮你做出的这种安排,冥冥中让你和女孩达成的这项协议,首先就是要你忘掉那段痛苦的记忆,然后女孩才能够继续陪你走余下的路程。”
刘克止住哭泣,认真倾听着。
我说:“直到十多年后的这一天,你帮她完成了所有的心愿。帮她读完重点高中,读完大学,成为一名梦寐以求的医生。一个漫长的阶段也终于过去了。而作为回报,上天有意再次让她降临在你面前。是的,我相信代文倩的出现不只是个巧合,是上天的一个恩赐,以作为这些年来你对这份感情忠贞不渝的一个回报。试想这十多年来,你曾有过多少次和其他女生交往的机会,但都被你拒绝了,假如其中任何一次令你动心的话,也不会有今天。所以这也是上天对你的一种恩宠和嘉奖,代文倩可谓是他送给你们这份感情最美好的礼物。并且借此机会,又让你我相识,借此让你重新回忆起那段过去。我想上天如此安排,其目的也是希望你能从中学会珍惜,珍惜这现有的一切。倘若你还相信我——作为一个朋友的忠告,那么就该好好思量一下,即使是为了苗露,你也理应让自己过得更快乐一些。”
“难道,过去的那些就能轻易地一笔勾销吗?”刘克说。
“过去的生活永远在那里,这是谁都抹煞不了。”
刘克刚要说话,我制止了他,继续有感而发道:“其实总结起来的话,生活对于我们每个人无非包含了三个部分,过去,现在和未来。过去的已经发生,作为既成事实,已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无论我们持什么样的态度,都无法将其改变的。也可以说,我们的人生中也只有过去是最真实的,牢不可破的。现在和未来,则多带有假想的成分。现在的正在发生,未来的还未到来。而且实际上不管我们在理论上将过去、现在和未来划分得多清楚,本质上,它们是铁板一块的。因为我们经历了那样的过去,才会拥有这般的现在,同理,我们有了什么样的现在,也意味着将会拥有什么样的未来。既然过去的已过去,我们所能把握的,也只有现在了。所以不想让遗憾留到未来的话,就该从现在开始——尝试改变自己。”
说这话时,我的心猛地抽动了下。我想回到了自己身上,想到自己和小王的过节,以及自己一度打算拒绝小王而炮制出的种种托词借口。眼下,我的生活何尝不也正呼应了这番道理?可自己哪有像自己讲的那样,积极地予以应对?既然连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有什么资格对刘克的生活指手画脚?
这个反问像一记耳光打在我脸上。我脸颊一阵火烧,羞愧不已。
我再次不安地拉开抽屉,这次完全是无意地将里面的香烟取出,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着,吸起来。烟盒顺手放在了桌上。
当第一口烟雾从嘴里喷出时,我的目光倏地落在桌角的烟盒上。随即猛醒到自己这个不经意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心情随即一片慌乱。
我停止吸烟,小心观察着刘克的反应。
如此诚惶诚恐,皆因在我的咨询经验中,这盒烟向来扮演着一个特殊角色——自然是针对吸烟的来访者而言。这是我咨询工作中的一个测试工具,每每当咨询工作进展到一个特殊关头,当我不能准确判定对方在情感的十字路口何去何从时,就会将这盒香烟拿出,进行测试。若是对方接受我的吸烟邀请,说明我的咨询工作一帆风顺,如果拒绝,情况则另当别论。
本来刚才我便有了这个测试意图,但觉得时机不够成熟,推迟下来。现在由于心烦意乱,自己竟先萌发了吸烟的冲动,故而走出这一步。刘克到底将如何取舍呢?霎时我的注意力贯注在他身上。
刘克无动于衷,他的思维正随着我适才的阐述悄然运转,看不出有任何行动迹象。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测试毫无进展。也许他压根就没注意到我刚才的举动。想到这里,我忙伸手将面前的烟盒又向前推了推。
这下,香烟终于进入了对方的视野。刘克眉头紧锁,眼神不经意滑向烟盒,然后久久凝视不动。我心慌意乱地只顾大口吞云吐雾。突然,令我眼前一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刘克缓缓将手伸向烟盒,取出了一支!
我的心情瞬间释然,仿佛闭塞已久的屋子,猛然照射进一道醒目的阳光。我几乎是如饥似渴地看着刘克将烟点着,深吸了一口。这个场景犹如电影里的特写镜头,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是的。”刘克开口,语气平静许多,整个人也仿佛焕然一新。“你讲的没错。我确实该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对,好好想想。”我重复着他的话。
“很感谢你下午陪我聊了这么长时间。”他用纸巾擤擤鼻涕,冲我赧然一笑,“本来来的时候,我没想到自己会说这么多话。”
“有些话,说出来会好过一些。”
刘克又猛吸了两口烟,将剩下的部分摁死在烟灰缸里:“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可是,他未来究竟有什么打算呢?我很想知道,但终于还是没问出口。
刘克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脸上现出焦虑的神色。我注意到钟表的指针指向下午五点,时间竟然过去了四个多小时。看样子,他是想离开这里了。
我记起上午自己对女孩的承诺,又担心起来,最终忍不住,问:
“你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这就去文倩那里。”
我的血马上凝固了。
“至少得先让她知道,我回来了。”
“……”
“好吧,今天就到这里。再次感谢你。”刘克说着站了起来。
他和我握了手,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我看着他走到门前,一把拉过门把手,忽然停止动作,回过头。
“放心。我会努力,不让朋友失望的。”
我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冲他挥手道别。
门关上了。
我盯着门扇,重坐回椅子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现在,我已顺利解决掉手头上这一最棘手的问题了,但心绪并没因此获得平静,因为另一个烦恼接踵而至——我又该如何处理和小王的纠葛呢?
这次咨询工作无疑对我产生了深刻的冲击和影响,在对刘克的开导工作结束后,我觉得自己已没了之前的勇气,轻率结束掉双方刚刚建立起的友谊了。于是,问题也相继出现了,眼前糟糕的态势又该怎么挽回?一想到小王的那封电子邮件,我就头疼不已。
想挽回一切,看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自己必须和刘克一样拉得下颜面主动上门寻求和解。可一想到要对小王温言求和,我就暗暗叫苦不已。小王讲的没错,因为大学时期的那段经历,我的自尊心已扩张到连自己都无法识别的地步了。
无论如何,我认为自己开不了口。或许这也便是友情和爱情之间的差别。我自嘲地想。
我的心乱纷纷的,从烟盒里又抽出支香烟,接着吸起来。正当我瞻前顾后,左右为难时,听到“嗒嗒”的敲门声。
“请进。”我以为刘克半途又返回来了。
门开了,我又一次猜错。站在门口的不是刘克,是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