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到屋内。这是一套两居室的住房,客厅里很乱,光线也很暗淡,地板脏兮兮的,应该好长时间没打扫过了,到处结满了灰尘的污垢。我注意到,客厅南面墙上仅有的一扇推拉窗关着,室内弥散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李兰刚随手从墙上摸到开关,熟练地开亮客厅的灯。明亮的灯光下,现出一派狼藉景象,室内的陈设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七扭八歪,没在原来的位置上。显然屋主人正常的生活秩序已被打乱很久。
在李兰刚的示意下,我们在电视机前的两把扶手椅上坐下。我马上意识到,这是对方事先就精心做好的安排。因为这样一来,我俩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就都落在了对面的电视上,而不是相互直面,避免了陌生人初次见面时的那种尴尬。
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李兰刚对我的这次到访做足了准备。我能感觉到,在一副懒洋洋的外表背后,对方其实是个极其聪明和细心的人。
对面的电视机黑着屏,机壳顶部同样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看起来至少有几个月没擦拭过了。
这几个月,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听李奇说,你想和我见见面。”落座后,我首先道。
“我没想到你会来。”李兰刚说,口气冷冰冰的,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仿佛我的到来令他很失望似的。
“你和照片里的还是有些不同。”接着,他快速瞥了我一眼说。
“是吗?哪儿不同?”我始终面带微笑,饶有兴味地问。
“你留了胡子。”
经他提醒,我才想起来,自己昨天为赶时间,胡子一直没来得及修。即便如此,这前后也不过两天,新生的胡须即便说有,也是勉勉强强能看到的那种,对方又怎么会对这个细节大惊小怪?况且,相比十年前,我现在就算留胡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的话让我不得要领。
“你也一样。”我笑道,权当是对方在开玩笑,给自己解了围。
李奇没任何反应。他果断地转移了话题,速度之快,让我有点应接不暇。
“李奇对你提过那起案件的事?”
话题终于到点子上了。
“是的。”我说,“而且过去我对那起案件也有耳闻,不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位曾参与侦破此案的警察面对面地谈这件事。”
“生活中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李兰刚慢条斯理道。
“确实。就像我和李奇,如果不是因为他结婚,我还不知道他现在是名警察。”
“听李奇说,你们已经好多年没见面了。”
“差不多有九年了吧。”
“你对那起案件有什么看法?”完全没有预兆,对方再度思维跳跃,改变了话题。
“其实,”我的思路快被他给扰乱了,“我了解的情况也不是很多……”
“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李兰刚斩钉截铁道,像在极力强调什么。接着,他话锋又转:“你还记得去年的12月18日晚,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不,我恐怕是记不起来了。”
“那是个星期六,离圣诞节正好还有一个礼拜。”
我顿时恍然大悟,那天也是炸弹勒索案案发的日子。
“能谈谈当时的情况吗?”我主动要求。
因为我认识到,要想使这次谈话有所收获,自己必须得结束这毫无意义的闲扯了。并且通过交谈,我也觉察到李兰刚身上确实有了某种异常,而想让问题放大并突显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尽量多开口说话。
何况,如果李兰刚真的精神方面有了问题,也必定和那起炸弹案有关,我也应该从当事人的角度了解一下,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你想听,”李兰刚慢吞吞道。“当然可以。”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细节,每次当对方说话时,目光总是游移不定,感觉既像是想从我脸上得到些什么,又担心被我发现了什么秘密。
“只是,我们从哪儿谈起呢?”他揉了把脸,眼睛落在对面的电视屏上说。
“听说事发当晚,歹徒在宾馆里一共安置了三枚炸弹。”我提示道。
“准确地说,应该是四枚。”李兰刚纠正。
“四枚?”
“对,因为一开始,宾馆经理并不相信歹徒的话,只当是有人在搞恶作剧,因此他们引爆了一枚。”
“啊!”
李兰刚扫了我一眼,继续道:“地点是在洗浴中心的地下车库,好在没造成人员伤亡。也是因为这,他们后来才不得不联系的我们。”
“你们过去学过排爆知识?”我问。
“没有。”李兰刚摇头,“排爆任务由专门的排爆特警负责。我们当时接到出警通知时,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治安事件。”
“听说你们到达现场时,离炸弹爆炸时间还剩不到两个小时了。”我进一步确认。谈话在我的掌控下,正逐步进入正轨。
“最要命的是,等我们到了现场才发觉情况不对。”李兰刚强调说,“当时接待我们的是宾馆的一个负责人。通过他的介绍,我们才知道事情有多么糟糕。实际上,早在晚上七点,他们就已经接到了勒索电话,开始宾馆方想私下解决,不想歹徒一口咬定150万赎金不放。最后迫于无奈,他们才选择报警,白白耽误了大量宝贵的时间……”
“报道上不是说,歹徒勒索50万吗?”我插问道。
而且李奇也是这么说的。还有——媒体上也提到,宾馆经理是在接到勒索电话后,立即和警方取得的联系。
“电视上的许多东西都是假的,有人对外提供了假消息。”李兰刚忿忿不平道,“他们不过是想将事态大事化小,好掩人耳目。”
“谁要这么做?”他的话对我不亚于一枚重磅炸弹。
“我不知道。事发的当晚我昏过去了,后来被送进了医院。我也是晚些时候才看到的报道,知道李永光牺牲了,当晚的事情也被媒体描述得一塌糊涂。我相信,幕后一定有人在搞鬼!”
我瞠目结舌地听着,不再随便插话。
李兰喘了口气,继续讲下去。这次他细述起事发当晚的具体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