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晚上张群就发愁,因为没有网的夜晚真的很难熬,尽管他对现代人沉湎于网络持否定态度,但是此刻却又念叨起网络的好处了,最起码能打发这无聊的时光,不至于让人魂不守舍。
白天有一帮学生在他周围闹哄哄地却也还好,使他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可是夜晚来临后,所有的人都走了,这院子里孤零零地就剩下他一人,世界仿佛一下子冷清起来,所有有生气的东西都蛰伏起来了,那种孤独和寂寞会立刻涌上心头。
没有网也就罢了,如果有个人能和他聊天那也可以,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什么人都行。当然如果实在没有人,能来个狐狸精也可以,因为在经典的古代小说中,据说一个书生夜晚住在深山中的一间破屋內,十有八九狐狸精会上门来迷惑人心的。可是自己住了这么长时间,心都等碎了,狐狸精姐姐也没有露面。
看来自己的长相太过一般了,因为狐狸精也有自己的标准,不是谁都能看得上的,必须是那种人长得漂亮,又有才学的白面书生,才肯去迷惑他,像自己这般普通的外貌,狐狸精自然看不上。这倒是其次,如果长得再难看一点,再凶恶一点,估计会把狐狸精姐姐吓到,说不定会大喊“妖怪,救命!”
不过现在随着社会的发展,狐狸精迷惑人的标准好像也在改变,以前需是有才有貌,现在全放开了,标准一律统一:只有钱就行。管你长得好看还是难看,只要是大款,哪怕找个比自己大三十岁的大叔也行,而且狐狸精姐姐还给自己起了一个非常萌的名字叫“小三”。
没有网络视频,没有朋友说话,没有狐狸精迷惑,那这夜晚能干什么——只能读书。箱子里面还有古圣先贤们写的著作,能够陪伴他的只有这些了,在古代几乎没有什么娱乐项目的情况下,读书人就是靠捧着这几本书熬过慢慢长夜的,他现在要做的也是同样的事情。
也罢!既然来到了这明朝,那么索性就当一个纯粹的古代读书人,既然孟子说人人都可以成圣人,何不潜心研究经典,探寻圣人的成长之路,体会他们的良苦用心和济世情怀。
从这一天起,张群就发誓一定要以上网的精神去学习四书五经,做一个真正的学者。
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当你静下心来,心无旁骛的时候,书中那些精妙的深意就会自然显现出来。张群第一次体会到了读书带来的快乐,他好像洞察到了古人那些深邃的思想,然后再用它去审视和衡量世间百态,所有的一切好像都通了,以前那些让他苦恼而困惑的问题也都迎刃而解。
有时累了,他会走到院子外面呼吸一下新鲜清冽的空气。山里的风是那么凉爽,天空洒满了星光,四周的景物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倒是远处山脚下的大湖越发显得逼真,在星辉的照耀下,波光闪动,有如梦幻中的场景。一切都显得那么恬静安详,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他终于领悟到什么叫遗世独立,超然于物外。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赖,看看书,研究研究学问,再教几个学生,非常地惬意,完全是一派田园之乐,如果物质条件再好些的话,他真想在这个地方混吃等死到老。
已经很长时间没喝酒,有点犯酒瘾了,秦县令在临走的时候给了点散碎银子,倒也可以派上用场,只是不知这穷乡僻壤是否有酒馆。于是寻了一个下午,早早地让学生回家,自己顺着小路向外面走,这小路其实就是绕着湖边而设,走上不到三里就来到了乡镇的中心地带。
这个石湖乡就靠着大湖边上,远近散落着一些村庄,也是够穷的,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张群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一个酒馆,别说酒馆,就是卖菜卖肉的小商贩都不见一个。
正在纳闷间,忽然看到湖边的码头上停了几只船,有一些人正聚集在那里,发出嘈杂的声响。
走到近前,发现是一群贩鱼的人正在和船上的渔民讨价还价,为一桩生意吵得不可开交。
“老头,这些小鱼,还有这几条草鱼,放在一块我给你二十文钱,不少了。那条大鲤鱼我可以给五文钱,怎么样,抓紧成交吧?”
“才二十五文钱,你端的如此心黑,小老儿忙活了一天,才捕了这么多鱼,你给这点钱就打发了。不行,不卖与你。”
“不卖给我,那你卖给他们?他们出的钱还没我高,你老儿脑子有毛病。再过一会儿,鱼都死了,我看你哭都来不及。”
“鱼死了,我自己拿回家去吃,也不便宜你们这帮心黑的鱼贩子。”
“老头!别跟自己过意不去了,我们出的价钱已经不低了。这段时间鱼价一路走低,再过一段时日,估计你连现在这个价钱也卖不上,还是识相点,抓紧卖吧!”
“不卖,说破天也不卖,今番就是鱼都死了,我自认倒霉。”老头看来真生气了,撂下了狠话。
那几个鱼贩子倒是一点也不急,还在旁边互相谈论着。张群看出来了,这几个人串通好了,故意压低鱼价让渔民就犯,而且他们算准了,老头只是说说气话,等不了多长时间还得卖给他们。
他有心想帮助老人一把,于是大模大样地挤了进去。
“老头,今天打了多少鱼?让本公子看一下。”
老人一看有新买主上门了,就把渔网中的鱼提到他面前。
“公子,今天打的鱼都在这里了,您过目。”
“哎呀!老头,你这鱼好啊!我去了几个地方,就你这鱼最好,又大又肥。这么着,这鱼我都要了,一口价五十文钱,可说好了不许反悔。”
“好!公子,就五十文钱,小老儿绝不反悔。”
张群装模作样地要从身上掏钱。
“慢着!”一个鱼贩子走到他跟前,“哎!我说你是哪根葱,到这里来横插一杠,没看见我们正买着吗?”
“几位也是来买鱼的?”
“那可不是,没见我们正谈价吗?”
“老人家,这可是你不对了,明明和这几位已经谈好了,为什么又要卖给我?你这可是脚踩两只船。”
“谁跟他们谈好了,这么多的鱼才给我二十五文钱。公子,我脑子坏了也不能干那傻事。”
“弄了半天还没谈好啊!行,都给我吧!”
“等一等!”那个鱼贩子急了,“这鱼你不能买!”
“本公子凭什么不能买?你和人家没谈好,又不关我事。”
“这……这……老头!这鱼我出六十文钱,还是我的。”
情急之下又加了十文钱。
“公子,这可让小老儿如何是好?”老人开始犹豫不决起来。
张群看了那个人一眼。
“这位大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跟本公子过意不去啊!”
“我不管,反正今天这鱼我买定了。”
“行!今天这鱼本公子就不跟你争了,不过以后这鱼可就是我的了。”
“什么以后的鱼就是你的了?”那个鱼贩子有点摸不着头脑。
张群不搭理他,转身对老人说:“老头,从明天开始,每到这个时候我都过来,所有打到的鱼都给我留着,本公子全部按最高的价钱给你,听到没有?”
“好!好!公子我都给你留着。”老人差点乐开花了,“公子,你买这多鱼干什么?”
“我爹在长安县城开了一家活鱼馆,生意太好了,就是这鲜鱼供应不上,所以还得大老远跑你这来。”
老人把鱼给了鱼贩子,然后收了六十文钱。那几个人并没有走远,到了码头一角又聚到一起商量事情。
“老大,你今天咋回事?出了那么高的价钱。”
“行了,老二,得亏我反应快点,如果让那小子先出到六十文,我不得出到七十文钱。”
“对!大哥,你这招太高了。不过,以后弟兄们再想收到鱼可难了。”
“是啊!这个臭小子仗着家里有钱,竟然来抢我们的饭碗,端的可恶。”
“大哥,那我们以后还来收鱼吗?”
“来,不过咱们得提前来,在那小子来之前就把鱼收光,让他白跑一趟。”
“那老头能把鱼卖给我们吗?他可和那小子谈好价了。”
“没事,我们给他高价钱不就行了,老头准见钱眼开,卖给谁不是卖,老二你太死心眼了。”
“大哥,小弟们真是服了你,有大哥您在,弟兄们就不怕没饭吃。”
几个人谈好计策后,扬长而去。
张群这才告诉老人,他不是开饭店的,是学馆的教书先生。
“原来公子是学馆的教书先生,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先生刚才为什么要和鱼贩子争买那些个鱼?”
到底是老实巴交的穷苦人,现在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老人家,如果我不争着买鱼,你能卖上这么多钱吗?”
老人想了一下,方才醒悟过来。
“多谢先生了!”
“老人家你这打鱼的生计,每天收入还可以吧?”
“哪里呀,先生,只是糊口饭吃。这偌大的石湖你看还有几条渔船在捕鱼,早年间倒是有不少村民打鱼,可是现在水面都被地主豪强霸占,渔民打鱼还得向他们交钱,实在受不了欺压,都纷纷卖了渔船,就剩下这么几条了。唉!这是什么年月,不让人活了。”
看看天色将晚,张群要向老人告别。
“等等,先生!”老人从船底部的隔仓中拿出一尾鲤鱼,“这尾鲤鱼送与先生,权表心意,还请先生收下。”
“老人家,这使不得,好不容易打来的鱼,您还是去卖钱吧!”
“先生,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小老儿今日得了平常一倍的钱,都是先生所赐,表示心意是理所当然的。”
老人用一根草绳穿了鱼鳃递与他,张群无奈,只得收下,道了一声告辞,便匆匆踏上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