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吱吱呀呀的二胡声响起,走过来一个六十多岁的瘦老头,须发已经全白,衣着褴褛,佝偻着腰,手中抱着个破二胡。
“客官,想不想听几首歌曲,权当消遣。”
张群仔细一看,知道是卖唱的,他们一般都在大排档附近活动,客人有要求点歌的,就唱上一曲,价格也不贵,几块钱一首,条件虽然简陋,倒也别有一番乡土风味。
“老丈,唱首歌多少钱?”张群边问边掏出身上的钞票。
“五元钱一首,不知公子要听几首?”
他拿出几张钞票直接塞到老人手里。
“你随便唱,这些钱都给你。”
老人惊慌失色道:“不可,公子!这有几百元钱,老身如何受得起。”
“没事,你尽管唱,钱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那我先给您唱几首听听。”
老人支起二胡,一边拉一边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刚唱了几句就被张群止住了。
“老丈,求你别唱这首《今天是个好日子》吧!”
“既然公子不喜欢,那我给你唱《吉祥三宝》如何?”
张群马上摆了摆手,“算了,老丈,我不久将离开人世,唱这些歌恐怕不合时宜吧!有没有悲伤一点的歌?”
老头想了一下。
“有!您看《伤心太平洋》怎样?”
“好!就它了,先唱五遍。”
二胡声响起,老头低沉嘶哑的歌声也传入耳中,真个是哀婉凄惨,催人泪下,唱得张群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停!老丈,求你别再唱了。”
老人放下二胡,不解地看着张群。“公子为何如此伤心?”
张群此刻早已泪眼模糊了,双手不住地抹眼角流出的泪。
“想我张群一生勤恳用功,从未做过欺心之事,上天为何如此对我,民间云好人有好报,怎知我下场如此悲惨。罢了,喝完这顿酒,早上黄泉路。”言必,又开始狂饮啤酒。
老人大概也饿了,看见一桌子的菜,馋地直流口水。
“相公,老朽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答应?”
“老丈请讲”
老人指着面前的菜说:“公子可否赏赐些酒食给予老朽吃?”
张群听罢,连忙起身,“抱歉!刚才只顾自己伤心,忘了礼数,还请老丈原谅。”吩咐小伙子又拿了一个凳子过来,重新摆上一套餐具。
“老丈请坐”
“岂敢,岂敢,老朽只站着吃几串就行了。”
张群将老人搀扶坐下,又喊道:“小二哥,再来五十肉串。”
小伙子答应一声,又去烤串了。
“老丈,请慢用。”
张群拿了一把肉串放到老人面前,老人点头称谢,拿起一串咬了一口,随即又拿起酒杯押了一口酒,接着继续慢慢品尝肉串。那模样气定神闲,安然泰之,绝不像村野山夫之态。
老人吃了一气,然后停了下来,嘴里不住地赞道:“美味哉!美味哉!”
“老丈,请尽情享用,管你吃饱。”
“够了,够了,想我已入花甲之年,衰朽无用,尽成废物;只求糊口,怎敢贪多。”
老人理了一下胡须,又转头问张群:“适才看公子伤心欲绝,想来必有大事,不知可否讲予我听?”
“老丈见笑了,刚才听你一曲,触景生情,想起身世凄惨,故而落泪。”
“他呀!就是仕途挫折,自感前途无望,以致自暴自弃,枉自轻生。”白无常讲出了原由。
“原来如此”老人笑了笑,“公子,我看你有读书人的风采,且宅心仁厚,本应该有好善果才是,却不想如此短命,真是可惜。”
“贱命一条,何来善果,料想是命中之数吧。”
老人不言语,仔细观察起张群的面貌来,然后徐徐说道
:“公子,老朽颇懂一些相面占卜之术,今日消受你这顿美味,理当有所回报,不如让老朽替你卜一卦,预测吉凶如何?”
“老丈,吉凶已定了,命在今日,劫数难逃。”
“公子休要再轻言放弃,说些丧气话。来来来,把手伸过来,让老朽看上一看。”
张群见老人如此执着,态度诚恳,只得将左手伸到老人面前。
老人细心观看张群的手纹,用手指放酒杯里沾了一下,在张群的手心写了几笔,然后闭目,嘴里念念有词。片刻,又张开眼睛,微微开口说道:“公子,你光有读书人的风骨,可惜没有了读书人的魂啊!以致有今天之下场。”
读书人的魂?张群不解其意,但此刻也无心去参悟,只得敷衍道:“老丈说的对,我几年前就已失魂落魄,这才有今日之果。”
“哈哈哈!……”老人一阵狂笑。
张群愕然,不知老人是何意思。
“老丈,晚生说错了吗?”
老人收起笑声,郑重地说道:“公子,你所说之魂与我所指之魂相去甚远呀!”
张群默然,良久才开口说话。
“老丈,吾闻人死后将转世投胎,坠入六道轮回,刚才你为我占卜,可得来世之预测?不知何时得以超脱?”
“公子,你与凡尘还有一段因缘,必须找到我方才所说读书人的魂才可超脱。”说罢,老人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拿起那把破二胡飘然而去。
“老丈!请为晚生指点迷津,虽死无憾。”张群刚要追出去,却被黑白无常抓住。
一个模糊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老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远方,张群还站在原地发愣,他努力回忆着老人刚才所说的话。
“相公!相公!”白无常轻轻摇了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坐到了凳子上。
张群看了一下地上的箱子,只有三瓶啤酒了,此时酒劲上涌,头脑发胀起来。
“二位官人,还剩下三瓶酒,我们正好一人一瓶,大家都喝光,准备上路如何?”
“如此甚好,感谢相公慷慨!”
张群把酒发完,情绪激动起来。
“二位,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哎呀,相公!你跟我们哥俩还……还客气啥?”黑无常大概也喝高了,嘴皮子开始不利索。
“那我就说了,今日与二位有缘,意气相投,虽不及刘关张桃园结义,亦不枉相识一场,在下欲高攀二位哥哥,结为兄弟之情,虽只有一日,但无遗憾。”
“好啊,张公子!我们就认你这个弟弟了。”二无常异口同声说道。
“那好,喝完这瓶酒,我们就是弟兄了!”张群说罢,一扬脖子,咕咚咕咚全喝光了。
二无常也情绪高涨起来,学着张群的模样来了个对瓶吹。
此时风已停歇,一轮皓月升起,所有的羊肉摊就剩他们三个顾客了,四周越发显得寂静。
白无常看了看天色,说道:“张公子,差不多了,我们上路吧!”
张群把剩下的一叠钱全甩给了小伙子。
“小二哥!这钱全都给你了,不用找零。现在我一无所有,正可无牵无挂上路。”
小伙子收了钱,感激涕零,激动了半天才结结巴巴说了句“大……大……大款也有好人那!”
三人整理行装重新上路,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原来的水泥路面已经变成了土路,两侧渐渐地出现了荒草和灌木丛,原先吃烧烤的地方已经不见了灯光,远处时不时传来夜猫子的哀嚎声,应该是到了荒郊野外。
张群此刻已经意识不清,昏昏沉沉地就这么一直往前走,脑海中已觉踏上了黄泉之路,每走一步,生命便会缩短一寸,那地府之门仿佛正在远远向他招手……
不知道走了多久,猛然间走上了一座石桥,桥下还发出了哗哗的流水声,张群酒微醒,靠着石桥边休息。
“张公子……张公子……”有个细微的声音在喊他。
他睁大眼睛四顾,发现只有二无常在身边,并无其他人,这声音也并非二无常之声。
张群好生起疑,问曰:“二位哥哥,你们听,似有人在喊我。”
二无常竖起耳朵四周听了一下,并未发现异常,转过身来之时,突然指着河面对张群说:“张公子,声音是从水里传来的,那河里正有人喊你!”
张群大惊,连忙俯身向桥下望去,只见水面薄雾弥漫,其间出现了各色人等,人头攒动,皆面有喜色,四周景物却非人间所有,玉树琼花,宛如仙境。
他正看得出奇,突然觉得后背被人猛推了一下,刚想回头,可为时已晚,身体已经悬空急坠,张群极力扭过头望去,只见二无常正在指着他哈哈大笑,那个拉二胡的老丈也出现在了桥上,也冲着他笑。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