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点,果然有人喊起床,学生们都立刻穿好衣服去洗漱。
大家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早饭,然后回宿舍取书写工具。
临去考场之前,县学的人又清点核对了人数,这才领着大家往学政试院走去。
天根本没亮,还挂着星星呢,大街上异常冷清,四周昏暗一片,只能借着微弱的光线行进。走到试院门前时,才见到一排排的大红灯笼悬挂着,把附近照得如同白昼。但是那里已经被考试的学生给挤满了,他们只能站在外围。
六点钟左右,大门开了,学生们一拥而入,但是进去后也只能暂时在院子里待着,没到考试时间,进考场的门始终是关闭的。
好容易等到了七点钟,这时从外面抬进来一顶八抬大轿,甚是威风,前面还有人鸣锣开道。考生中有见过世面的,说是学政大人来了,让大家赶快往后避让。
轿子直接抬到了大殿的台阶之上,那里已经摆好了一个古色古香的书案,后面是一把太师椅。
这学政大人是正三品官,比现在的副部级稍微低了一点点,可以说是张群见过的最大的官了。
只见他沉稳地迈下轿子,几步走到太师椅跟前,然后坐下了。那些主持考试的官员也都一一过来拜见,学政大人交代了几句,然后一个官员走到学生面前,大声宣布本次院试正式开始,第一道程序是登记核对身份和领取考棚号。
这项工作在旁边临时搭建的一个棚子里进行,叫到名字的考生进去核对姓名和户籍等详细情况,确认无误后再领取考号。这样又耽误了大半个小时,才把考号发完。
领到考号的学生都聚集到了通往考棚的大门前,决定命运的考试就在里面举行,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那考试的一声锣响。
八点钟,随着当地一声锣响,有人大喊“开门,考试!”然后大门缓缓被打开了,学生都鱼贯走进大门,寻找属于自己的考棚。
张群在五十八号考棚,他走进去一看,里面非常窄,仅能容下一个人,就像鸽子笼一样。两堵墙之间横着两张木板,一上一下,下面的那张是坐的,上面的那张就是用来书写试卷的。考棚的另一侧是回廊,供巡检人员在里面来回走动,对考生进行监督。
考棚内的墙上挂着一块木板,也叫题牌,上面写的就是今天考试的题目,考生需要把题目誊抄在考卷上方能答题。
接下来,考场的管理人员开始发考卷,这是考试前最后一个程序了。
考卷发完后,主考官宣布开考,就计入考试时间了,这时大家开始动笔去抄写题牌上的考题。
张群看了一下考题,是两篇议论文加一首诗:一篇论述君子不党;另一篇则论述宋朝的政治得失;诗是五言绝句,以雪为内容,题目自拟。
这种题目在平时强化训练中已经出现过多次了,很短的时间内就能把握好立意,写起来也得心应手,但是因为是正式的考试,所以在下笔之前词句上还需斟酌一番。
考试的时间是到下午四点,张群早已经把考卷写好了,但是并不急着交卷,因为这不是他的习惯,以前考试时总是熬到最后一刻才交卷,当然主要原因是不会做。
检查了好几遍,实在觉得没事可做了,他的思绪也开始飘起来。
这古代的科举试题虽然死板,但是比较适合像他这种人,因为自己的数理化实在太差了,高考如果不是数理化失分太多,怎么也得上个二本学校。
他可是恨透了数理化,一拿到那些深奥的题目,脑子都快爆了,憋了半天,一个字都不会。还是语文好,即使再难的题也有的写,实在不行,胡诌乱侃也能凑一篇文字,总比无法下笔强得多。
曾经幼稚地幻想,如果考试只考文章不考数理化该多好,谁料到理想竟在今天实现了。张群心里暗暗高兴起来,好,这样最好,只要他妈的不考数理化,让老子写五篇作文也行。
今天的开局很好,那些学生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看来这破坏性试验大法还是必须坚持下去的。
到了四点钟,主考官一声令下,所有的学生都停止了考试,然后交卷退出考场。
出了考场大家自然要谈论今天考试的内容,可以看得出学生脸上表情很自然,对今天考试的情况还是比较满意的。
“先生,这考题都是你出过的题目,还真让大家给撞上了。”
“怎么是撞上了?只要平时准备得充分,善于归纳总结,即使碰到不一样的题目,也会触类旁通,有感而发。”
“先生,这第二题我有点吃不准,不知道应该从哪几个方面论述宋朝的政治得失。”
“宋朝这段历史,老师可没少给你们讲过,它政治上的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重文轻武,经济文化虽繁荣,但是对武官过于抑制,造成军事上的不利形势。答题时要分两部分,前半部分指出其政治上的得,后半部分着重分析在治理国家中的过失,但是笔墨重点要放在后部分,因为出题者的初衷就是想考学生能不能分析出宋朝政治中的弊端。抓住这一点写,问题自是不大。”
“先生,你那边有人晕倒吗?”
“没有,老师没发现。”
“我那一排有人晕倒了,是个年龄大的人,被人架出去了。”
张群想了一下,不会是昨天在县学门口碰到那位仁兄吧?已经晕倒过三次,这次果然还是没挺过去,看来已经养成了习惯性晕场的毛病。
“刘亚铭,你怎么一言不发?是不是考得不理想?”
“非也,我自觉发挥得很好。”
“那你应该高兴啊?怎么搞得神秘兮兮的?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先生,古人教导我们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即使遇到高兴的事情也不能得意忘形,要从容淡定,我这叫淡定,你知道吗?”
“小样,你还跟为师玩深沉,装得倒挺像。”
并非所有人都有他们这种好心情,张群留意到很多学生垂头丧气,面如死灰,模样比死了爹还难看。不用说肯定是考砸了的,此刻正在懊恼不已。
“我他娘的怎么这么笨,明明是五言绝句,怎么鬼使神差地给写成了七言,真应该把这双眼睛给抠出来。”
旁边这位开始一直在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后来突然抱住院子中一棵柳树,使劲用头往上撞。
张群连忙上前制止他。
“兄弟,别冲动,冷静一下!”
“还冷静个啥?都考了三次了,本来这次感觉挺有希望的,没想到又看错了题,我真的不活了!”
说完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了!兄弟,我比你还惨,什么都写好了,就他妈的把名字忘填上了。”
一听说有人比他还惨,心里马上找到了点平衡。
“那你也真够倒霉的,我起码把名字写上了,你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大哥,你有机会啊!这明天还有一场复试,如果考得好,照样可以把损失挽回来。”
行了,思想工作已经做通了,这人抹干了眼泪,反而又劝起张群来。
“这位仁兄,你不要难过,记住下次考试一定要先把名字填上,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没事,这次考不好,我下次再来,谢谢大哥给我的提醒。”
众人离开学政试院,返回了客栈。
有了今天的考试经历,大家心中已经放松了很多,对明天的复试也充满了信心。
复试和第一天的初试程序一样,只是考试的内容改为一篇议论文加一首古诗,时间也从下午四点结束改为一点结束。
考题无非还是老一套,并没有什么新意,张群构思成熟以后便提笔答卷。
交完卷出来后,和大家汇合,然后急匆匆赶回住处。县学的人说过,考完后抓紧回来吃饭,收拾一下就必须赶回去。
马车已经候在门口了,大家吃完饭把物品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下楼到门口集合。
县学的管理人员清单了人数,然后让大家按来时的方法上车。
两天的考试就这么匆匆结束了,结果要一个个月以后才会公布,不管是好是坏,这两天先不去想它。这段时间的苦读已经让大家身心俱疲,回去后可得好好休息休息,调整一下心理状态。
学生们回到长安县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众人连片刻都没歇息就继续往石湖乡赶路,终于顶着满天的星光回到了家。
张群胡乱吃了几口饭,然后想去睡觉。忙碌了一天,此时忽然安静下来了,却怎么也没有了困意。他又走出了院子,到外面去散心。
一切景物还是照旧,只不过自己心情有了一些变化。两天来的奔波劳累让他精神有点恍惚,跟当初参加完高考时的情形没有任何不同。
张群想这世界上如果没有考试多好,大家可以悠闲自在地一边看书一边研究学问,不会被折腾得心力憔悴,从此也不会再有人抱着大树要寻短见。
但是不考试他这个先生就失去了意义,而那些学生睡眠中也就不会再有科举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