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纷飞了一天的雪花终于停歇了。
第二天的黄昏时分,阴沉的天色中竟然撒下了一缕阳光。斜阳透过云层将西边的半个天空映照的鲜红如血,大地上的积雪也被披染上一层血色。
亦青、灵宣、高永陪同郑闰来到了位于天山脚下的阿彩墓前。
在被染上了一抹淡红色白雪的覆盖下,阿彩的土墓显得异常的孤独凄凉,她墓前没有墓碑,只是在墓后生长着一棵枝干曲虬的野桃树。
当时,阿彩的棺柩被运到这里时,亦青正是看中了这个野桃树,才要求将阿彩的坟茔安置在此。因为这棵野桃树的存在,让人稍稍能够感受到一星星点留上村的气息。
郑闰静静地站在阿彩的坟前,脑海中不停地闪过和阿彩共同生活的情景。
太阳西沉,落入山后,黑暗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人们的身边。
他们四人似乎毫不察觉,似乎害怕阿彩忍受不了自己离去后地寂寞,只想着在此时能够多相伴阿彩一会。
亦青对郑闰说道:“阿彩入葬时,手中紧握玉佩,所以,当时就将玉佩和她葬在了一起。”
郑闰喃喃地说道:“能有玉佩在墓中相陪,阿彩也一定能感受到亲人的气息!”
挛鞮日健寻来,远远地便下马将缰绳交给随从,他悄悄地来到郑闰身旁。挛鞮日健在坟前站立片刻,然后轻声地对郑闰说道:“郑先生,我们回去吧!”
郑闰抬起红肿的双眼,茫然地看着挛鞮日健。
挛鞮日健伸手搂住郑闰的双肩,再度轻轻地说道:“郑先生!我们回去吧!”然后,他求助般地将头转向亦青。
可是,亦青并没有应和挛鞮日健,而是将眼光避了开去。
挛鞮日健抬头看看天色,喃喃地说道:“张夫人,郑先生,我们派往乌垒国的人回来了。”
听到有来自乌垒国的消息,郑闰从迷茫中苏解出来,他关切地问道:“怎么说?”
挛鞮日健说道:“乌垒王和王后要我们前往他们那里。”
郑闰将眼光投向亦青,问道:“张夫人的意思呢?”
亦青摇头,没有说话。
挛鞮日健说道:“西域风云多变,黄昏时的太阳便显焦黄,阳光浑浊,当地人都认为,这是暴风雪来临的前兆。”
亦青回道:“不管风云如何变幻,我都不想再改变原定的计划了。”
郑闰说道:“殿下,既然张夫人主意已定,你也不用再做强劝了,我曾于冬天试图穿越天山峡谷。虽然在山中遇阻,后来回想起来,只要路径正确,天意成全,完全可以穿越成功。只是……”说到这里,郑闰欲言又止。
众人都将眼光看向郑闰,想听他要说些什么。
只见郑闰将目光转向阿彩的坟茔,轻轻说道:“我不再陪同你们一起去西且弥国了。”
郑闰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什么?”
郑闰抬起头,神态异常冷静:“我就在这里造一间茅房,永远地陪伴阿彩。”
说完话,郑闰从怀中拿出那张羊皮地图,递给亦青:“这张地图,尚缺一条翻越天山的谷道,就请张夫人帮助绘制完成吧!”
亦青接过地图,缓缓地低下头。
正如挛鞮日健曾经说过的那样:“再盛大的宴会,也会有它终结的时候”大家依依不舍的再聚了二天后,挛鞮日健、武仲与亦青、郑闰告别,率军前往乌垒国,继续完成他的出使任命。
在这二天之中,挛鞮日健安排手下武士,为郑闰在这山脚野地处建造了一间茅屋。当他还要留下许多粮食时,郑闰拒绝了,他说道:“殿下,你不用为我担心。这天山脚下,有无数奇径异果,山中更有众多野味,更何况,我还可以牧羊自耕,这些足可以让我依偎天山,在西域悠然自存。”
送走挛鞮日健和武仲,郑闰来到亦青面前,对亦青说道:“张夫人,你们也早些上路吧!”
亦青含着眼泪,抖动嘴唇,一肚子的话都无法从口中说出。
郑闰反而笑了,他对亦青说道:“我记得当年,西域局势突变,我正在思虑何去何从之时!恰巧遇见高伦,和他一起来到黝县。来到黝县后不久后就被张夫人聘为先生,教授张顾,是你们让我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后来,又蒙张太夫人和张夫人的恩顾,将阿彩许配给我为妻。在这近十年的时光中,郑闰无时不感念张氏家族对郑闰的恩泽,无时不感念张夫人你对郑闰的惠德。本来,我和阿彩都想能够陪同张夫人一起在西域找寻到你家郎君,也好报答张氏。可是,没曾想,在龟兹国中出此意外。我站在阿彩坟前犹豫再三,真恨自己无分身之术,一个在此地陪同阿彩,不让她一人在这异域之地,忍受孤独,一人能够陪同张夫人再踏寻夫之路。可是,我思来想去,只能向张夫人你说声抱歉了。因为,我不能让阿彩一个人留在这异地他乡,使她想找一吐心曲的人都没有。我只好留下来陪着她了。”
说完这些话后,郑闰向亦青深施一礼,又说道:“张夫人深明大义,一定不会计较郑闰!”
亦青忙双手扶住郑闰,用颤抖地声音说道:“亦青这次一路行来,那一件事不是依仗郑先生?这次西域之行,如果没有郑先生贵伉俪相助,亦青早已暴尸黄沙之中了。只是……只是……”说到这里,亦青再也忍耐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继续说道:“只是,亦青无能,没有保护好阿彩。亦青对不起郑先生,对不起阿彩!”说完大声痛哭。
灵宣、高永此时,也一起痛哭失声。
众人的哭声在山野中飘荡,被山风卷入到天山之中。一时间,黑云蛹动,好似苍天也被感动的将要哭了。
亦青不忍立即启身离去,执意再留一天,然而正是一天,天山脚下却下起了冰雹。
硕大的冰雹似乎是为了挽留亦青一行人,拖延她们北去的脚步,好让这五位同行西域的伴旅在一起多相聚一会。
虽然阿彩已与她们阴阳相隔,但是在亦青她们看来,此刻的阿彩也似乎正和众人相聚在一起一样。
冰雹过后,气温再降,极大的寒冷让人一时间根本无法适应。众人聚在这座新落成的茅庐中,竟有点抵挡不住这寒气袭击,一个个都将羊毯紧紧地裹在身上。
面对如此深入肌骨的寒冷,灵宣关切地说道:“郑先生,我们走后,先生一定要多多保重,千万不要受寒,以防固疾复发,我留下的药应该足够用这一个冬天,待我和婶娘归来,再为先生多多配药。”
郑闰感激地回道:“让灵宣费心了!”
随后郑闰想了想,又不安地向身边乌垒国派遣来的向导问道:“你看,这样的天气能过天山吗?”
这名向导名叫乌力,会说汉话,是位小个子的中年人,从小就在天山脚下生活,十多岁就随父亲在天山上采集天山上的名贵药材,做糊口买卖。后来,乌力为人充当向导,不知多少次往返于这天山南北。乌垒王后费了好大的心思也让多滚昊在山间小村中找来乌力,无论是乌垒王后,还是多滚昊都认为,要越过天山,乌力无疑是天山南山麓中最好的向导,也只有让乌力为亦青她们领路,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乌力听郑闰发问,语速缓慢的回答道:“我一年四季都曾穿越过天山。过天山不在季节时辰,而在天意好恶。”
乌力的这席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反正也无睡意,亦青问道:“什么叫‘天意好恶’?”
乌力还是原来的语气,依然缓慢地说道:“这天山是群神居住的地方。神意可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预知的,如果山间的群神心情愉悦,就是大冬天,有人走过,也一样平安无事。如果有一位神人恼怒,就是在盛夏,也一样会天崩地裂,神人会用山峰中常年不化的积雪将试图爬越天山之人深埋其中。”
一想到要入天山,灵宣无限神往,她插嘴问道:“小时候就听爷爷说过,这昆仑山上住着一位西王母,她常将天上众神请到天山瑶池聚会。”
对于汉人的传话,乌力并不清楚,他摇头说道:“我也是多次听你们汉人说起过西王母,可是我不知道西王母在天山聚会的事,但是你所说的瑶池一定就是天山上的天池,那可是真正的仙境。”
灵宣又问道:“我和婶娘在天台村住过一段时间,有几次都试图攀登天山,但都没有成功,我想知道这天山上是否真的有雪莲?”
乌力笑道:“这还会有假?不过,要想得到天山雪莲,那可不易。天山雪莲极其珍贵。我十多岁就随父亲在天山上采集药材,这几十年来往天山,也没有见过几次天山雪莲。”
一说到天山雪莲,灵宣两眼就放出了精光。
亦青问道:“我们过天山,如何才能不惹恼山中群神,使我们能够得以平安穿越?”
此时已经过了后半夜,显然乌力有点困乏了,他打了个呵欠,对亦青说道:“上山之时,你们一切听我的安排就是了。”说完,他依墙,将身上的羊皮大毯向上拉了拉。
亦青和灵宣还想再和他说点什么,就听见从乌力的嘴中已经传来轻轻地鼾声。
第二天,乌力早早起身,他仔细检查了每一匹马,每一峰骆驼,随后又检看了骆驼驮着的每一样物品。然后满意地对亦青说道:“张夫人,我们可以上路了。”
草草用过早饭,亦青、高永、灵宣一一和郑闰作别。
郑闰依门而立,看着她们上马北行。
亦青和众人向郑闰挥手告别,回头时,眼睛正好看到阿彩的坟茔。亦青面向坟茔说道:“阿彩,不管这次到了西且弥国能不能找到张置,我都会在开春之时回来看望你的。”
亦青等人一路向北,很快就来到了郑闰所说的那个穿山谷道。
所谓的谷道,不过是两座山峰相连的中间地带,依然高峻陡峭。
乌力翻身下马,他示意大家静声。
众人一起下马。
乌力跪倒在地,众人效仿着他,一齐在他身后跪下。
就见乌力面向苍天,双手掌心向上,口中念念有词,对着天山众神默默祈祷。
这一刻,亦青她们突然想起了那日刚出阳关时,董叔和他的商队面对沙漠时的情景。但是,这情景只在脑中一闪而过,现在,她们更要注意精神,全身心的祈盼这天山之神不要为难她们,放她们顺利走过天山。
做完祈祷后,众人上马,向天山深处走去。
天山,又名白山,因山中积雪终年不化,而又被称为雪山。此山山峰连绵,气势宏伟,它将整个西域一分为二。山中更有“天山雪莲”这种天山独有的名贵神药。
在行进的路上,灵宣心中暗自祈求着,她希望能够得到“天山雪莲”将其注入到爷爷——淳于制所配制的药中,以救治天下生灵。
“天山雪莲”又叫“雪荷花”相传是西王母命仙女在天池周围散种而成,被奉为是“百草之王”、“药中极品”当地的人都视它为仙物。它只生长于天山山脉极高处的峭壁之上,要想采摘十分不易,只有和它有缘之人方可得到。所以,灵宣随亦青来到西域一年有余,这期间,她也见过西域无数奇物,可就是没有见到过这“天山雪莲”
走着走着,山路越来越窄小陡峭,人们已经不可能再骑马而行,她们只能牵着马,跟着乌力,双脚在深雪中跋涉。
这时,迎面而来的北风中夹杂着星星的雪花。
亦青对乌力说道:“乌力,好象下雪了!”
乌力回头道:“到了雪山高处,雪还会更大,大家注意安全,不要发出过重的声响,以防惹恼这天山众神,引起雪崩。”
众人再不做声,只管跟随着乌力向前走。好在,乌力对道路非常熟悉,所选择之路均还可以行走马匹、骆驼。
连续几天,众人都是在这雪山之间艰苦跋涉中渡过了。
和前几日一样,乌力选择了一处较为平缓的地方,支起了帐蓬,做为过夜的营地。
众人齐聚在帐蓬中,糊乱地吃过所带的食物后,便和衣休息。
天山上的夜奇寒无比,她们那里能够安然入睡?
灵宣一心想着淳于制临终前对她的嘱咐,这嘱咐不时在耳边响起。
“爷爷,现在我已在天山之中了,只求天山的众神恩泽我们,让我得到这‘天山雪莲’。不过,请爷爷放心,我一定会用心寻找,那怕我一个人留在这天山之上,也要想法找寻到‘天山雪莲’,以告慰你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灵宣想着想着,竟然起身走出的帐蓬。当她刚刚跨出帐门的一瞬间,就见很远的地方闪出一道亮光,刺得灵宣两眼生痛。
“哪是什么?”灵宣失声叫道。
听到灵宣的喊叫声,亦青和高永一起从帐蓬中冲出,两人不知灵宣在帐外发现了什么!她们冲出帐蓬时都将兵刃紧握手中。
出帐后,只见灵宣用手指向一处,大张着嘴,满脸的惊愕。
亦青和高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二人忙问道:“灵宣,你看见了什么?”
灵宣将脸转向亦青和高永,说道:“我刚才看见那里出现一道亮光,耀人眼目,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时,乌力也手提钢叉,走出帐蓬,他看了看后,对三人说道:“周围什么也没有呀?”
灵宣坚持道:“就在刚才,我看地真真切切,不会花眼的!”
乌力又顺着灵宣所指向的方向看去,想了想说道:“那里应该是一处悬崖峭壁,不会有什么的。”随后又笑道:“你刚才一声喊叫,真地吓我一跳,我还以你遇见了雪人呢!”
亦青说道:“连日的疲劳让大家都辛苦了,灵宣,来,我们还是进帐内休息吧。”
灵宣无语,低头随着亦青进入帐篷。刚刚坐下,她突然又一下跳了起来,帐内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她。
灵宣突然说道:“那里会不会有‘天山雪莲’?是天山中的众神用一道亮光将那处的雪莲告知给我?”
高永听完灵宣的话,“噗嗤”一声笑了,他说道:“你想这雪莲是不是想的都要疯了?无论这‘天山雪莲’是什么样的仙物也不会在半夜里自己发光吧?”
灵宣瞪了高永一眼,说道:“既然那里是天山绝壁,又常听人说,‘天山雪莲’生于天山的绝壁之中,你怎么知道那里不会有‘雪莲’的踪影?人们都传说它是当年西王母命仙女所种的仙物,既然是‘仙物’,为什么就不能在夜中发光来招示我们呢?”说到这里,灵宣两眼放光,她继续说道:“会不会是爷爷显灵,来告之我们了?”
亦青不解地问道:“灵宣,自从我们来到西域后,就听你时时念及‘天山雪莲’,今天在天山之上,你能不能跟我们讲讲其中的原委?”
“好!”宣灵爽快地答应道。于是,她就将当年淳于制数次救治疫灾不果,最后郁郁而终的事从头到尾向在坐的众人说了。
听完灵宣的述说,亦青、高永都埋头不语。
片刻后,乌力说道:“原来,你们汉人还有这样一位天神一般心肠的医生?”
灵宣反问道:“那你认为我们汉人都是什么样呀?”
“我见过的汉人都是这样的!”说着,乌力站起来,学着纠纠汉军武将的样子,在帐中来回走了一圈,引得众人大笑。
笑过后,亦青又拿起一块干牛粪放入火中,盆火比先前又旺了些。透过旺旺的盆火,亦青看见灵宣的脸被映衬的通红通红。亦青向乌力问道:“如果要攀上灵宣刚才所指的那座山崖,是不是很困难?”
乌力忙摇手回答道:“张夫人,那是一条绝路,不好走的!”
亦青下定决心地说道:“既然我们已到了天山,就绝不让灵宣带着遗憾下山。不管困难多大,道路多绝,我们都陪着灵宣一起找到‘天山雪莲’,以告慰淳于老前辈。”
听到亦青所说的这番话,灵宣激动万分,她不由地对着亦青说道:“灵宣谢谢婶娘!”
亦青笑道:“你也要和我说‘谢谢’二个字吗?”
一夜过去,第二天,亦青她们改变行程,转而向一处绝壁攀去。
这次,她们按照乌力的要求,将马匹、骆驼都放在原先的营帐内,每人只带一些必须的粮食和饮水。高永不安的问道:“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不会被人窃去?”
乌力笑了,他说:“在这寒冬的天山之中,哪里会有人来窃你们的东西呢?”想了想,乌力又说道:“要有人,那就是天山雪人了!”说到“天山雪人”乌力脸上竟有恐惧之色。
四人开始向天山绝壁走去。现在,大家好象已经比较适应了天山中的环境,亦青也好,灵宣也好,高永也好,都不再象刚入天山时那般对天山深感畏惧了,路上,大家情绪高昂,话自然也就多了一些。
亦青来到西域后,曾听人说起过,这西域有两样东西让西域人极为恐惧:一个是沙漠中的“独眼巨人”一个是天山上的“天山雪人”想到自己曾假扮过“独眼巨人”这件事,就对乌力说道:“乌力,你在天山上行走了几十年,可曾亲眼见过‘天山雪人’?”
乌力回答说:“我没有见过‘天山雪人’,只是听老人给我们讲过。”
高永插话道:“看来,这也只是传言而已!”
乌力一脸严肃,回头瞪了高永一眼说道:“我虽然没有见过‘天山雪人’,但是,‘天山雪人’一定是有的,绝不是传言。因为我亲眼看见过被‘天山雪人’撕碎过的野兽尸骸。”说到这里,乌力突然闭口不语了,他的眼前又浮显出那些被撕碎的野兽碎片。
想到那恐怖的场景,众人也不再说话,都低头向高处攀去。
也不知是灵宣的执著真地感动了这天山众神,还是真地有淳于制显灵庇佑了她们。这一路上山,竟然一帆风顺。
当她们来到山顶,站在山顶上向四周望去,只见峰峦叠嶂,那一座座山峰覆盖着白雪,让人心旷神怡。
此刻,亦青感觉到自己离天是那么的近,近得似乎自己已在天上。她心中暗道:“幸亏我们登上这山峰,不然就是穿越了天山,又何尝有这般体会?”
乌力将绳索捆扎好后,问道:“你们谁下去,去寻找山崖间有无‘天山雪莲’?”
高永答道:“还用问吗?当然是我了!”
灵宣却一把抢过乌力手中的绳索,说道:“不!还是我去吧。我从小就和爷爷一起上山采药,做这种事,我可比你们都有经验。”
高永也不相让,他紧紧抓过绳索说道:“我是一个男人,我不去,你去?今后,还不被人笑死?”
两人争持,互不相让。
天山之上,风云本来就变化无常,更有可能会突然暴发雪崩。
下悬崖峭壁,是件极其危险的事。高永和灵宣相互争着要下悬崖,互不相让,最后只能由亦青来做裁决。
亦青看着他们二人,喊道:“高永、灵宣!”
二人立即停止争执,一齐看向亦青。
亦青走到他们面前,对他们说道:“你们都是陪我来到西域,这种事,自然让我来做。”说话间,就要从他们的手中接过绳索。
可是,高永、灵宣紧紧地抓着绳索不肯松手
亦青问道:“你们还不放手?”
灵宣和高永看着亦青,抢着说道:“婶娘,怎么能让你下去呢?”
亦青表情严肃地先对高永说道:“高永,我们虽然没有师徒名分,可是却有师徒之实,你难道要违抗我吗?”高永无奈,只得将手中绳索松开。
亦青又转而向灵宣说道:“当年我将你接入张家,就是为了报答淳于制老前辈的恩德,要好好照顾你。你看,我们一起来到西域的人,现在只有我们三人在一起了,我的身边已经失去了阿彩,难道危险的事情,还让我躲在你们的后面吗?只要我在,那就是我去。”
看到亦青的表情如此坚决,灵宣知道再争执也无任何意义,便将手中的绳索松开,口中说道:“婶娘,你要小心呀!”
亦青将绳索在腰间箍了一圈,便慢慢向悬崖下滑去。
虽然乌力已经将绳索十分牢固地固定在一棵大云彬树上,但是,灵宣和高永俩人还是用双手紧紧地抓住绳索,生怕绳索会从那棵云彬树上脱落。
亦青一边向悬崖深处滑去,一边四下寻找着“天山雪莲”突然,在悬崖一处,有一朵硕大的白色花朵引起了亦青的注意,这不正是“天山雪莲”吗?
亦青心中大喜。可是,大喜之后,她才发现,自已离那朵“天山雪莲”甚远,自己的身体被禁锢在这绳索上,根本无法采摘到这朵“雪莲”
亦青四下里看了看,心中有了主意。只见她又向下滑了滑,双脚踩到一块突起的石块上。她用眼睛测试了一下自己和那“雪莲”的距离,然后,将自己的那根长束于腰间的腰带解开,咬在口中,只见亦青用左手抓住悬于半空中的绳索,右手慢慢将箍在身上的绳索解开。她深吸一口气,突然,双脚一蹬,身体向那“雪莲”飞去。只见她象天山之中的一只苍鹰一样,飞到雪莲旁边,伸出右手将那朵“天山雪莲”采摘下来,同时,左手一甩那根长长的束腰带,将束腰带向那根从峰顶悬下的绳索抖去。
当“雪莲”采摘到手时,自己飞翔的身躯开始下坠,好在手中的束腰带已经紧紧的缠住了绳索。只是一顿,自己便被吊在半空。
亦青向自己的身下看去,悬崖深不见底,她暗暗吐了一口气,心脏狂跳不已。此刻,她是多么感谢淳于制老先生。当年不是因为见过他从悬崖上飞身救下自己的儿子,她何以会学习这种飞身之术呢?
亦青好象真地感受到,在自己飞身采摘“天山雪莲”时,淳于制曾附体与她。
亦青再看了看手中的“天山雪莲”“雪莲”雪白无暇,肥大的花叶发出白亮的光泽。突然间,鼻中传来“雪莲”散发出的异香气息。亦青顿时感到自己周身通畅,她再不迟疑,将“雪莲”藏入怀中,双手用力,向上攀去。
在山顶的高永、灵宣正一前一后爬在雪地上面,两人双手都紧紧拉住绳索。当他俩同时感到绳索一空时,心好似也随着绳索一起坠入了悬崖。可是只有一小会,他们又感到了绳索一顿,用力向下坠去。他们不知下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不顾一切地双臂用力拉住绳索。
又过了很长时间——其实并不长,只是他们二人感觉好象过了很长的时间,方才看见亦青人头慢慢从崖壁边冒了出来。
悬崖上的三人均是出了一口长气。
亦青上来后,不等气息平和,就从怀中取出“雪莲”交给了灵宣。
灵宣双手捧过“雪莲”脸上也如同这朵雪莲一般散发着异样的光彩,她将“雪莲”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
完成了这次“天山雪莲”的采摘,四人都无法抑制心头的兴奋,一路欢喜地来到他们的营地。
营地内帐蓬依旧,马匹、骆驼都十分安静地等待着她们的归来。
四人收拾好帐蓬行囊,再按原计划向天山之北作穿越之行。
谁知,当她们刚刚重新踏上翻越天山的路途时,突然间,山上北风呼啸,狂风大作,鹅毛般的大雪,被狂风卷绕着,在空中飞舞。狂风在这山谷间发出可怕的叫声,天色顿时昏暗,好象这天地就要消失了一样。
这时,众人在狂风之中,根本睁不开眼睛,她们只能紧紧地拉着马的缰绳,将自己的脸和马头贴在一起,用手轻拂着马的鬃毛,生怕马匹受惊发狂。随着她们一起上山的那几峰骆驼,也好象是不敢面对这狂风暴雪一般,将头深深地埋入雪中。
就听到乌力对亦青喊道:“你们看见了吗?这是天神发怒了,你们快点将采摘来的那朵雪莲放下,求天神宽恕我们,我们或许还能有一线生还的希望。你们快点放下那朵‘天山雪莲’吧!”
无论是亦青,还是灵宣都听说过,“天山雪莲”是天山上的神物,可是,要她们将这得来不易的雪莲放在山间,不带下山去,哪怎么可能?对于亦青来说,这是她冒着生命危险采摘而来的,是她唯一可以报答淳于制的信物。对于灵宣来说,得到这“天山雪莲”是她来西域的理由,要她放下这“雪莲”无疑就如同要她性命一样。
她们俩同声对乌力说道:“今天,就是你们的天神将这天山闹腾的翻转过来,也休想让我们把‘雪莲’留下。”
也不知是不是她俩的话更加刺击了这天山上的众神,只听着大风中传来“轰轰”滚雷般的声响。大家都知道,此时已近寒冬,再也不可能有雷鸣之声的。
众人惊恐地想向四下看看,可是,大风根本不给众人睁眼观察的机会。
这时,大地也随着那越来越响的雷鸣之声而颤抖起来。
难道,这天山众神真地要将她们永远的留在这天山之上吗?
听到雷鸣声越来越响,乌力将眼睛强睁开一条缝,迎风看去,不由恐怖地大叫道:“雪崩,雪崩!”
亦青、灵宣和高永在乌力如此惊恐地叫声中,也强睁双眼向北看去。这一看不由的魂飞魄散,原来,在西北方向的一座山峰上,积雪如山顶塌落了一般沿山坡向下冲来,这呼啸而来的积雪如一条巨大的银龙,吞吐云雾,那气势足以吞灭这世间万物。
乌力知道,就是跑也根本无法逃出这雪龙的追赶。他无力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就如同刚入天山时一样,他双手掌心向上,口中念念有言,只等待着被这大雪掩埋。
高永突然舞动双戟,跳到乌力的前面,口中喊道:“天神,我可不在乎你有多么厉害,我非要和你大打三百个回合。”口中说着,手脚不停,一个人在那里将一对青龙戟舞地上下翻飞,好像真地在和什么人大战一样。
说也奇怪,也不知是乌力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高永用双戟战胜了天神,那条巨大的银龙在远离亦青她们的地方突然拐了个弯,向另一条下山的岔道而去。
银龙虽然向另一条岔道拐去,可是就是它边缘顺势而来的一些雪末还是将这四人向后带出老远,并将她们四人半截身体埋在雪下。
过了许久,天山之中又恢复了宁静。
亦青从雪中慢慢地爬出来。她向四周看去,只见乌力、高永、灵宣,也如她一样慢慢地从雪中爬出。
当她们一个个爬出深雪,面面相觑的时候,脸上都带有劫后余生的惊悸。
四个人,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各自忙着将马匹,骆驼从雪中拉出。
乌力牵过自已的马,向亦青她们投来神奇地一瞥后,便走在前面,继续领路。
亦青、灵宣、高永紧紧跟随在乌力身后。
乌力知道,这一路再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凶险了,因为,他认为天神已经同意她们可以将这朵“天山雪莲”带出天山。
一路上,高永一直东张西望,他希望能够看见天山雪人,以满足他的好奇心。可是,很遗憾,直到他跟着乌力出了天山北谷,也没有看见一个天山雪人。在出谷的时候,他不由失望地对乌力说道:“哪里有什么‘天山雪人’,这都是你们自己编出来吓唬自己的。”
乌力狠狠地看了高永一眼说道:“我们没有见到天山雪人,那是我们的幸运。之所以没有活人见到天山雪人,是因为见到过天山雪人的人都已经是死人了。”
高永自然对乌力的这番话不以为然。
有乌力带路,没有走任何弯路,出了天山北麓谷口,她们又行走了二天的路程,终于来到了西且弥国的境内。
这天下午,她们远远看见到了山坳之间的一座村落。
令人惊奇的是,这座村庄的情景让亦青、高永、灵宣都有一种宛若在梦中一般的感觉。
“这是天山脚下的西域村庄吗?不,它怎么看上去和留上村一个模样呢?是谁将那黟山脚下的留上村搬到了这天山脚下?”
亦青和高永、灵宣面面相觑,均是诧异不已。
就在这时,从村中传来一曲笛声。
这洋溢着江南情调的笛声从村中飘出,如春风一般拂过亦青的耳朵。
亦青愣愣地站立在村外,感觉这曲调似曾相识。
突然笛声一变,从笛声中传出了一股无垠的苍凉。
亦青置身笛中,就如同站在一条清澈的小河边,看着一排排的杨柳迎着江南的春风轻轻摇曳,而放眼向那杨柳之外望去,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望无际的黄黄沙海。
亦青不得不佩服这竹笛的吹奏者能够将这迥然而异的两种景色,两种感受柔合在一起。然后通过他的笛声向外传递。
随后,笛声传出了一串激昂的高音后,突然停止无声了。
亦青纳闷,显然,这乐曲尚没有吹奏完结,何以突然就停止了呢?是吹奏者突然有事中止了吹奏吗?
正当亦青疑惑之时,那笛声再度响起。
此时从笛子中传出的乐曲就犹如一声无奈的叹惜,让人听了后心中产生出一股说不尽地忧伤。
在亦青听来,通过笛声所传递出的这声叹惜,有如一把钢刀刺入了她的心脏,使人心痛不已。亦青心中暗自问道:“这笛子的吹奏者会是谁呢?他何以会有这样的心态?这人不知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他会是张置吗?”
想到张置,亦青全身都为之一颤。她两眼间浮显出十年前,张置离家的情景。
十年了,为了能够找寻到他,她不远千万里,来到这西域绝地,陷身沙漠,穿越天山,多少次,她几乎已经与这个世界永别,但都死里逃生。今天,她能站在这里,是多少亲人相助的结果。
高永和灵宣远远的站在亦青身后,他们也在感受着这笛曲。
高永向灵宣轻声说道:“你想知道我的身世吗?”
灵宣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高永说道:“让我从头对你说起吧……”
就在高永向灵宣讲述自己的身世的时候,亦青的整个身心都沉浸在了从村中传来的竹笛声中。
“如果这笛子的吹奏者是张置,那么,他何以没有象他十年前所憧憬的那样,在西域大展宏图,而委身在这天山脚下的小村之中呢?
“如果这笛子的吹奏者是张置,他又为什么在这十年中杳无音信,不与家人联系,而害得她千里寻夫……”
亦青转头向身后看去,只见高永和灵宣二人面面相对,四目互视,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正在轻声叙说。亦青从容地从怀中拿出太夫人所送的那只玉镯,将玉镯套入手腕,随后便迈着坚定的步伐向村中走去。
此刻,不管这吹奏笛子的人是不是张置,也不管在这座天山北山麓下的小村之中能不能见到张置的身影,亦青都将要进入村庄一看究竟。
走在进村的小路上,亦青的脑海中一幕幕的闪现出自己在西域所经历的事,闪现出自己在西域所遇见的人,闪现出自己在梦境中曾经见到的张置……
随着亦青一步步地走入村庄,一步步地走向传出竹笛的地方,她的心脏跳动地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