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白雾茫茫,路都没有一条。这该不会是通往冥界之路吧!
紫珠战战兢兢地往前走着,醒来时就落到了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害她好迷茫呀。佛祖保佑,师父保佑,让路快快现身吧。
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座桥。紫珠行至桥头,见桥边立着一个大石碑,那上面写着几个朱红大字:“奈何桥”。
猎奇心重,便壮起胆子望桥上望去,哇,不得了,那桥上果然站着一个老婆婆。
“孟,孟,孟婆!”紫珠指向那老婆婆,结巴半天才念出口。生怕那老婆婆看见自己,忙退到一边,她可是仙族之人,她将来是要做神仙的,怎么就上了奈何桥。肯定是自己伤得太重,挂了,师父也没有办法救活,索性超度一下喽,入个轮回再世为人什么的。
“师父啊,你怎么就随便把我托付给孟婆了。她那么老了,哪里靠得住啊。”紫珠扁了扁嘴,此时,见鬼差提了一队鬼魂缓缓而来,吓得赶紧捂住嘴巴,躲了起来。
紫珠看见,那些鬼魂喝了孟婆的汤,便下了桥,入了轮回之道。唯独队伍后面的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死活不肯喝汤,双双跪在地面,泪水涟涟地对孟婆诉说道:“我本是一国右相姬锋,一朝伴君侧,不料遭奸人陷害,被株连了九族,现人世间尚有一女在年幼时随菩提寺无尘大师修行方才保住一命,吾族已灭,她一人过得可谓凄惨至极,若我夫妻二人饮下孟婆汤入了轮回路,从此人世间就只剩她孤零零一人而已了。”
孟婆听了,还是一脸慈祥地端来了汤,她笑眯眯地道:“前尘往事,不该再去迷恋,喝了我孟婆的汤,忘了前辈子,好好上路吧!”
“孟婆婆,求求你了,开开恩吧。”中年男子旁边的妇人也开口乞求道。
孟婆笑着摇了摇头,手里还是端着两碗汤。
夫妻二人见乞求无用,也就死了心,两人对视凄迷一笑,颤巍巍地把孟婆手里的汤端了过来,凑近嘴边,含着眼泪,正要喝下。
“慢着!”紫珠走上奈何桥,娇喝一声。
三人寻声望去,就见着一袭白衣的少女,盈盈若水,飘雪缠身,闪闪发光,宛如仙女下凡。
夫妻二人皆是一愣,仿佛见着了救命稻草,忙放下手中的孟婆汤,齐齐参拜起来,“仙女大慈大悲,救救我们吧!”
孟婆朝紫珠恭敬点头,却未说话。
奇怪,没有当她是鬼把她收了。看孟婆的表现,紫珠微微有了底气。玉指微抬,暗中念了一道仙诀,那夫妻二人便起了身。
紫珠看着他们,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什么仙女,就是路过此地赏风景的,其实我现在和你们一样,就是一缕魂,不过别误会,我和你们是不同的,你们是鬼魂,而我是仙魂,之前和一群妖怪打了一架,受了点伤,魂魄就跑出来游玩了。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们二位,我救不了你们也不会救你们,这汤还是要喝的,不过,我可以帮助你们。”
本不想插手人间事的,谁让这对夫妻说的这么可怜呢。见死不救,等于是谋杀。
中年夫妻听她一说,眼露星光,“有仙女相助,定可保小女一生平安。”
那是当然的!紫珠给他们一个很肯定的眼神。扬眉轻道:“你女儿现在何处,她的闺名叫什么,你不凡都说给我听听。”
中年男人眉心舒展开来,语声依然十分哽咽地说道:“小女单名一个瑶字,现落魄南璃国,委身在青(楼)烟花之地,过着卖(唱)赔(笑)的生活。”
“瑶姬,好,我记住了,若我下凡间去,定会找到你女儿,为你一家洗雪冤情,为她寻一门好姻缘,安然渡此生。”
夫妻二人齐齐跪地,磕头跪了三拜,叩谢她的大恩。紫珠也是愣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这般爽快,一口气应了这么多。
“得了,别跪来跪去的,你们二人快去把孟婆汤喝了,喝了好上路,免得误了投胎转世的时辰那就大事不妙了。”
夫妻二人点了点头,中年男子犹豫一下,与妇人对视一眼,得了应允,便将手探入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他双手捧着,很是恭敬举至眉头,朝紫珠说道:“仙女,此乃我姬氏代代相传的玉佩,历来只传女子不传男子,原本是要等到小女成人之后在给她,可惜出了事故没了机会,祖上先人曾留有手书,言这块玉佩是水云潭神女之物,赐给我族,历代会选出灵慧的女子伴随神女左右侍奉,但到了瑶儿这一代,神女已经消失了神迹,不过我想既然玉佩还在,那就表示神女还在,瑶儿是这一辈中的灵慧女子,玉佩理应交到她手里才是。烦请仙女找到她时将此物转交给她。”
紫珠接了过来,凑近一看,好生讶异,那块玉佩竟然和自己脖子上常年戴着的花心翡翠玉极其相似,好像两者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牵连似的,不过转念一想,天下之大,物有相似,人有相同,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于是,把玉佩放进了袖中。目送着那夫妻二人走向轮回之道。
可是回过头来,见孟婆手里还有一个碗。
怎么还有一碗汤?紫珠蹙了蹙眉,好声好气地问孟婆:“孟婆婆,冒昧问一下,你这个汤,该不会是给我的吧?”
孟婆微笑摇头,“不是给你准备的,而是给他准备的,他就要来了。”
“他?那个他?”紫珠嘻皮笑脸的问。
孟婆倒是一脸镇定地回她道:“仙人入幽冥来,不就是想要和他告别么?你听听,风中飘来了他的笛声。”
笛声雅韵,随风,是谁也管不住的轻盈。紫珠猛然回头,她记得,能吹出这种笛声的,历来只有他一个。
她伤心的时候,他会吹笛子给她听,她孤独的时候,他会吹笛子给她听,他每次吹的都是夜风曲,不过,每次听来,感觉都是不同的。
他飘来时风华依旧,玉石瑰姿,风采翩翩,奈何桥在他的脚下,都变得华丽起来。
“绿疏影。”紫珠唤他一声。心中一片冰冷,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绿疏影止了笛声,走上前来,玉指揉过她的脸颊,拭去残泪却又添了新泪。他淡淡地叹息一声,“小莲,我又不是去死,而是去转生,放心,我一定会在那个世界等着你来找我的。”
“这什么屁话,你都不记得我了,我还找你干嘛?”紫珠抹了一把泪,狠狠地骂他。也许,比起灰飞烟灭,能入轮回也好,只是,从此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他了,他知道吗?他了解此刻她的心吗?如果可以,她宁愿和他交换,她入轮回,把他留着这个世间,要他尝尝那种失去得到,得到再失去的感觉。顺便让他尝尝那种被人欺骗得死去活来可是却又心疼如绞的滋味。
绿疏影故作潇洒,柔柔一笑,“我们之中,总要有一个人先遗忘,不是你就是我。”说完,他缓缓地走向孟婆,接过了那碗汤。
紫珠伸手一把扣住了汤碗,“绿疏影,你说生生世世都会陪着我,可你做到没?既然做不到,你有什么资格忘了我,你有什么资格喝孟婆汤。”说完,竟夺走孟婆汤,凑近嘴边,一口喝个精光,连碗都摔得粉碎。
孟婆大惊失色,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
“小莲!”绿疏影看着她,眼里藏着无尽的悲哀。他知道的,她的心,七窍玲珑,别人感受一分痛,她却能感受十分痛。
“难喝死了,幸亏不是你喝。”紫珠胡乱地抹了抹嘴,仰着头,无邪地望着身前的绿疏影,柔柔说道:“绿疏影,你没有喝孟婆汤,会记得我,而我喝了孟婆汤,也不会忘了你,你思念我时会痛苦,而我思念你时就能陪你一起痛苦,就算时空永隔,你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有我,你有月光。”
“得此一诺,影死而无憾!”绿疏影捧起她的小脸,在她的眉心落下了一个轻轻浅浅的吻。像一片花瓣划过眉头的瞬间,若时空永驻能留住他的温柔该有多好,念苍雾云山,她在溪中戏水,渡他飞仙的那一天,当时如果顺手抹去他的记忆,今时今日,他会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神仙吗?
恍惚之中,一袭绿影从眼前渐渐飘远。
“天未荒,地未老,我却与你永世隔绝,绿疏影——”泪又落了下来,滴在手心,低下头一看,一支绿笛横在手里。
“多情自古伤离别,小仙紫,想不到你居然背着我脚踏两只船。”背后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紫珠不禁小脸一沉。
佛曰:小人挡道,冤家路窄!这尊瘟神,怎么走哪里都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