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元四年十二月底,祚承帝殡天,董思安即位,改年号为景丰。地处西南的禾州事端又起,知府惨死在青炎教、红月盟的江湖斗争下。
董思安不愧为阴谋高手——花隐一事过后不到两年,立刻任命萧怀雅为禾州知府远赴西南,又下旨陆闲歌北上勒马关,回到父亲陆隐溪身边。
前**全部覆灭。
京城的百姓都说,城南洗心楼里住着鬼魂。没有人见过洗心楼的主人,那里却整夜亮着昏暗的灯,像极了墓穴中的长明灯。
在看守们看来,董思微也的确是个鬼魂了。经历了突如其来的打击,他变得少言寡语、木讷邋遢,有时候甚至半月不梳洗;他的书房里有满满一架的书,他却一本也不曾读。
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被董思安瞧见后,新的君王又命人送去了一车玩物,董思微看也不看,连着马车一起烧成了灰。
董思安坐在御书房里捻着一颗黑子,玩味地笑道:“一个在沙月,一个在禾州,一个在勒马关。一个死了的,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笑儿,这盘棋孤下得如何?”
他对面的梅笑儿目光涣散,痴痴地盯着两人之间那盘棋。
白子被冲散,黑子连成一片。
她忽然伸手去抓那寥寥无几的白子,试探地放入口中。董思安皱着眉头低声喝道:“还不快拿出来,那又不是糖。”
梅笑儿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抖,那颗白子就滚落在地上。
董思安见她这样,也没了说下去的心思,叫来宫人伺候梅皇后回去休息。梅笑儿像个五六岁的小孩一样跳起来,挣开了搀扶她的宫女,一个人小跑着去了寝宫。
御书房里,董思安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笑儿,莫怪我心狠。你看,答应过你的我都做到了,怪只怪当初你自己不听话。”
这时候一个太监恭恭敬敬地走进来,说有一女子求见。董思安不动声色:“让她进来。”
楼倚云一身干练的黑衣出现在御书房里。这样的装扮在白天看来十分刺眼,董思安皱了皱眉。
“楼长老前来,所为何事?”
“给梅皇后下毒,行刺先皇,嫁祸董思微,除去江见雨。这一切了结的时候,也是陛下兑现承诺之时。”
楼倚云站得笔挺,说得光明磊落,好像那些阴谋是别人的事,她从未参与其中。
“我已派人回复秋教主,他将会择日前往京城,收取那份属于他的报酬。”
董思安侧着头,等她说完了才淡淡开口:“秋梦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孤就坐在这御书房中等他。”
楼倚云笑起来:“陛下果然言出必践。这样一来,秋教主如约成为国师,幻术也将不再是禁术,青炎教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你们失去了花隐,孤失去了笑儿,于你于我都不算什么可喜之事。”董思安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悠悠道:“时间不早了,楼长老请回吧。”
楼倚云向他长揖后就要走,忽然从御书房的房梁上飞下几道黄色身影,将她团团围住。
楼倚云气急败坏:“董思安,你这是干什么!”
董思安却不想回答她,只向黄衣人喊道:“高枫!”
为首的黄衣人带着一柄短刀,正是那高枫。他闻言会意,示意其他人摆开阵型。
楼倚云见状,最后的几分自信也濒临崩溃——董思安这样设计,显然是为防她施展幻术。青炎教中即便是教主秋梦也很难同时控制这么多人。
于是只好凭着一身功夫强行突破,却在即将冲出去的那一刹挨了五六刀,血流不止。
她愤愤地回头,对董思安咬牙道:“当初青炎教瞎了眼,才会做出与虎谋皮的傻事。董思安,你是个什么人,我可算看清了。”
说罢右手发力,生生挡下高枫挥来的短刀,捂着伤口狼狈逃窜。
高枫不解道:“陛下,为何要我们放她?”
“总有人要回去给秋梦带话。而且我们已经杀了花隐,再杀楼倚云就说不过去了。狗急了也会跳墙的,若是希望秋梦能老实点,最好别把事做绝。”
高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俯首去看那把短刀。这把刀他用了两年,砍过很多东西,利刃却好像新打的一样不曾翻卷。
“大哥的刀果然削铁如泥。”
董思安朝那把刀瞟了一眼,笑道:“孟钧的刀,想不到你还带着。”
高枫恳切地说:“大哥死得实在冤。我们做兄弟的将他的遗物分了带在身上,就好像大哥还在我们身边一样。”
“都过去了。”董思安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当初我为了麻痹董思微那竖子,冷落了你们。你们能回来便是最好的。”
高枫急忙跪下,流泪道:“是陛下救了我们的命,我们自当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是大哥惨死七王府,至今尸骨未寒,我们几个本想手刃仇人却未能办到……”
“我已派人去向董琰讨来孟钧的尸骨,葬在了城外白柳坡上。你们兄弟一场,每年清明不要忘了祭拜。”董思微转身长叹,“江见雨已经自裁谢罪,仇人已死,孟钧也该安息了。”
高枫和其他黄衣人又说了几句承蒙圣恩感激不尽的场面话,就拜别了董思安。
明天就是景丰二年的除夕,家家户户贴起了春联挂起了灯笼,京城里一片红火。这一天董思安也早早合上了公文,往寝宫去了。
除夕当晚,徐太傅家挂起的却不是灯笼炮仗,而是白绫和挽联。徐太傅的遗书和遗物被送往洗心楼。
至此,击垮董思微的最后一块巨石终于无情地落下。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