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上的草木枯黄了十六次,执金吾李世绩的独女李瑾也长到了十六岁,李瑾的容貌称不上十全十美,但京城的公子哥们谁也不否认她是最有魅力的那个,虽然小姐们不这么认为。
李瑾继承了母亲清雅的容貌和父亲充满活力的性格,小小的脸庞尖尖的下巴,眼梢翘起,眼眸有黑珍珠的色泽和光彩,乌黑浓密的睫毛像两道小帘子,眼睛上面是两道疏密有致的一字眉,与鸡蛋白般光洁的皮肤十分相宜,就像晴天白日下原野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天气阴冷了好几日,院子里的老花匠都说很快就会落下一场大雪,李瑾却不嫌冷,正陪着赵远和曾修能坐在园子里最高的楼阁上,她上身穿一条浅绿色上襦下身穿一条浅绿底带白色芙蓉花的百褶裙,都是上等的蜀锦,外面披着件纯白色大氅,帽檐和衣襟上镶着毛茸茸的兔毛,她虽生在北方却拥有江南女子精致的身段,纤纤细腰盈盈一握,素净简洁的裙衫让她看上去清纯又天真,一双纤手握着小火炉得体的放在腿上,看上去优雅文静,但她的本性却从不安分的眼睛中被暴露出来,活泼而又任性,野性而又生机勃勃,礼貌的举止可以在奶妈严厉的管教下被塑造,可眼神中的天然本色却难以被掩饰。
在她的左右两边,那两个阔少爷正懒洋洋的歪在椅子上,一边说笑一边吃着桌子上的小零食,曾修能身材中等,皮肤白净,体型适中,外形上没有太大的优点也没有太大的缺点,似乎一切都秉承着中庸的原则,赵远身材颀长比曾修能高出半个头,体型瘦削,肤色偏黑,眼神锐利,这两人有很多共同点,比如父亲都是朝廷位列九卿的高官,都是京城颇有名气的贵公子,都喜欢吃喝玩乐飞鹰走狗,都不喜欢德行与学业,都喜欢锦衣华服与美女,都有着细心保护的嫩手和收拾的一丝不苟的面庞。
“你们两的父亲都是高官,你们念不念书有没有学问根本无所谓,不是有句民谚这么说么,举孝廉父别居,举秀才不识书,这就是我们国家如今的风气,没人在乎你的本质,有一个华丽的外壳就行,可若是在这么胡闹下去,坏了名声,我看也没人敢推举你们为孝廉了“李瑾道。
“你一个深闺中的小姐知道什么?如今逃学也算不了什么,我们的国家在摇摇欲坠说不定都撑不到我们做官的时候”曾修能道。
“为什么?”李瑾问道。
“青州的黄巾军起义听说了吗?这都是外戚和宦官造的孽!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们都要参军,国家清平的时候需要仁义,动荡的时候需要的是武力和权谋,男人会打仗就可以,知识有什么用?”赵远沾沾自喜的道,他喜欢在女人面前卖弄那些看似深奥的东西,看着她们敬佩懵懂的眼神他就觉得有成就感。
“很快就会过去的!”李瑾不耐烦的说“我们不知道遭遇过多少次的农民起义!可很快就会被镇压的,这一次也不例外,前两天江城大人才来拜访过我爹,他们说朝廷已经派了很多军队去镇压了,不久就会天下太平的,反正咱们的生活不会受到影响,永远不会,你们这些悲观的论调我已经听腻了!”
“不,阿瑾,这次不一样,黄巾军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聚集了数百万人!这说明什么?“曾修能望着李瑾道”我们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民心!我们的朝廷在腐烂,我们的政权在腐烂!没错,在这个紧要关头我们的皇帝终于英明了一次,封唐皇后的哥哥唐渊为大将军坐镇京师,也释放了因党锢之祸被禁锢的士人,这些都是英明的决定,可是之后呢?起义平定之后呢?宦官与外戚无休无止的夺权,我们的国家会在这种争夺中消耗殆尽!”
李瑾已经忍无可忍,脸上浮现愤怒的神色,她不喜欢别人在争论中压倒她,更不喜欢别人总是把“贵族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这种丧气话挂在嘴上,这种悲观的论调总会让她心烦。
“你们如果再说这些恼人的话,就请回去吧,反正我也乏了,我这辈子最讨厌政治,最讨厌战争,这些关我们女人什么事?爹爹从早到晚嘴里说的总是士人,宦官,外戚,党争,到府上拜访的叔叔伯伯们也全离不开这些话题,我都闷的快要尖叫了!”李瑾道。
她对战争与政事的讨厌是有来由的,今年她已经十六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可是在这个多事之秋爹爹总是把战争啊政事啊挂在嘴上,似乎压根就没注意到她的女儿已经十六岁了!她心爱的江城大人如今来府上拜访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陪她玩教她念书,教她弹琴画画,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她就变得无足轻重了,她憎恨战争和政治取代了她在江城大人和父亲眼中的地位。
但是李瑾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凶巴巴的样子而是蹙起眉毛撅着小嘴眨巴眨巴眼睛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她非常清楚自己的魅力,果然不出所料,两位公子望着她那可爱的样子都看呆了,他们不会因为她对政治不感兴趣就小瞧她眼光短浅,反而觉得她这个样子更有娇弱的女性魅力,惹人怜爱,于是赶紧道歉并改变了话题。
“阿瑾,虽然现在朝政混乱,但毕竟我们还能过上好日子,上元节没理由不玩个痛快!你还没答应任何人,对吗?“赵远问道。
上元节是长安城一年之中唯一不宵禁的日子,这天东市西市会通宵营业,贵族女孩平时足不出户,但到了这天,不问贵贱,不论男女,都可以走上街头看花灯,所谓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说的便是上元节了,李瑾作为京城第一小姐,即便不想去也会被众人硬邀着去,何况向来爱出风头的她也绝对不想缺席这辉煌奢华的一夜。
“谁让你们来的这么晚?我可不想为了等你们到时受了冷遇!“李瑾道。
“冷遇?!“赵远哈哈大笑起来“阿瑾,你就别逗我们了,你什么时候受过冷遇!你无论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还记得在唐皇后的寿宴吗?那个南阳来的大少爷,叫什么来着“赵远望着曾修能问道。
“陆云旗”曾修能道。
“对,姓陆,那小子第一次见你吧?围在你身边忙活了一个晚上你连一个笑脸也没给他,真是位狠心的小姐”赵远大声笑道。
“别胡说了,他只是个家世显赫的傻小子,跟他待上一个时辰就会烦透了!”李瑾笑道,她总能轻松的让眼前的公子哥们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这么说你觉得跟我们两在一起有趣了?”曾修能问道。
“得了吧,她谁也不喜欢,不然她早嫁出去了”赵远道。
“不管怎么样,你至少晚上要陪我们看花灯,看完灯再去金玉满堂,就是那个平康坊新开的最豪华的酒楼,听说最近新来了一批胡姬,还有西域的葡萄酒,怎么样?你不是早就想去了吗?葡萄美酒夜光杯还有纵马长安街,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曾修能道。
“还有个说书的老叟,算命特别准”赵远道。
“我才不信!”李瑾笑道,虽然实际上她已经被说服可还要端着架子装作一副不答应的样子,她接着道“上次在五台山,有个老道士给我算姻缘,居然说我最后会嫁给一个洛阳人!我讨厌洛阳人!”
“好吧,阿瑾,我觉得除了长安人以外你全都讨厌,你只喜欢京城”曾修能笑道。
“要是你答应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赵远道。
“什么?“李瑾情不自禁的欠了欠身子,八卦可以瞬间调动她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