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在人类发明的所有酷刑之中，被蚂蚁咬死是最残忍的刑罚了。”小凤雏仰头喝了一口酒，“比凌迟和车裂还残忍。”
胡莉给我们依次斟了酒，收起了酒瓶：“凤先生，别感慨了。我原本以为只有女人喝了酒才胡言乱语，原来男女都一样。”她靠在吧柜上，“博士，既然此地不可留，白民国又毁灭了，我们只有折转去因民国。”
我转脸看了看花酒：“花酒兄，你认为呢？”
花酒持烟嘴抽了一口香烟，沉稳地说：“我倒认为应该去白民国看一看。”
胡莉缩了缩脖子：“花酒先生，去一个瘟疫肆虐的死亡之国…呃，我恨老鼠。”
“小妞，发生鼠疫并不是老鼠在传播病毒，病原体是老鼠携带的跳蚤。”许若冰清醒地说，“我赞成花酒兄的建议，去白民国能采集病毒样本，这对研究鼠疫有不菲的价值。”
“医生都喜欢去尸体堆里发掘真相。”胡莉嘘了一口气，“那就去白民国。”
前往一个死亡国度的感觉很奇特，尽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经过一天一夜的飞行当我们抵达白民国时，还是为大规模的死亡景象所颤栗。这原本是一个处于丘陵地带人口稠密的国度，典型的土掌房建筑物鳞次栉比。如今大片田地荒芜，街道上横七竖八躺满人和猪鸡牛羊的尸体，大群的蛆虫、蛇、老鼠和秃鹫正在吞噬腐尸，恰似正在举行盛大的死亡宴会。
紫塔号在城池上空盘旋，液晶屏幕里显示出来的死亡景象令人惨不忍睹。不知道密密麻麻的屋子里还有多少尸体，我们的心情格外沉重。
从古到今，人类所经历的灾难中，再没有比瘟疫更可怖的了。
病毒传播和蔓延的速度，远远超过想象。因为每一种致命病毒的目的，都是毫不留情地杀死宿主，但病毒本身并不会随之灭亡，只会加速变异。所以，人类与病毒的战争，后者一直占据了主动权。
设身处地，要从被病毒虐杀的尸体堆里提取病毒样本是相当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被感染，结果就是死亡。而身体发生病变的死亡过程相当可怕。
经过反复磋商，我们决定出动四架探测器。由许若冰、唐岭、胡莉和小香姬到城池里提取病毒性样本，由花酒、小凤雏、程遥、刺客、三妖精、韦白羽、黑蜘蛛、贝拉、安妮、嘟嘟、吉娜、苏昙、齐娅和楚雅鱼武装护航。
正午时分，三架蜂鸟探测器和单眼皮探测器先后飞出了紫塔号。康仪、莫雅、井上樱、雪姑、多卓和我在大厅里观察着地面上的动向。阮虹去病房里陪护谭檀，柏高则带着孩子们在楼上玩。
上骈在大厅里露了一下面，取了一瓶饮料又回去了。她似乎对人世间的悲喜剧都无动于衷。
许若冰、唐岭、胡莉和小香姬乘坐的蜂鸟探测器在城池里降落。几个人身着防护服，拎着取样箱出了舱，在尸体堆里开始了取样工作。另外三架探测器上的队友则在空中发射燃烧弹，驱逐老鼠、蛇和秃鹫。
眼看取样工作顺利完成，小香姬却进了一栋房屋，我们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一会儿，小香姬从房屋里抱着一只瘦弱的小猫咪走出来。
胡莉奔上去从小香姬手中夺过小猫咪扔在地上，拔枪毫不犹豫地射杀了前爪已经溃烂的小猫咪，然后拖着小香姬上了蜂鸟探测器。
“在这种时候，怜悯已经被病毒感染了的小动物等于是找死。”康仪取下嘴上的香烟，“野滋滋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还不完全懂病毒的厉害。”
待四架探测器完全返航，经过消毒队友们陆续返回了大厅，许若冰把装有病毒样本的取样箱送去冷冻封存。
胡莉和楚雅鱼操纵紫塔号绕城一边飞行一边投放了炸弹和燃烧弹，一片火海之中我们离开了白民国。在这个国度的际遇对我们而言不是一场噩梦，却是难以言喻的痛。
生命的脆弱之处在于，小小的病毒可以肆无忌惮地腐蚀肉体，堵塞血管，败坏骨髓，造成呼吸系统失调，内脏腐烂，皮肤溃疡，令人大面积出血而亡，所以瘟疫是人类的致命死敌。
但多数瘟疫的产生却是人类造成的。例如肆意破坏生物链；例如生化武器。
抗生素的发明曾一度让人类以为足以对抗一切病毒，瘟疫从此销声匿迹。可是压倒性的胜利何其短暂，当病毒换了一副新面孔粉墨登场时，抗生素不仅纷纷失效，诸多副作用的缺陷也不断凸现出来。
从严格意义上说，骚扰和困惑人类的并不是病毒，而是人类的生活方式。
前往因民国的航程中，我考虑了很多问题，对人类世界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我清醒地认识到，仅从悲天悯人的角度来权衡人类从前经历的种种灾难，以及未来隐藏的种种危机是远远不够的。关键在于改变。
空闲时我带着孩子们去探望了谭檀。她的身体恢复的不错，失去胎儿所遭受的心灵创伤，则需要时间来愈合。人一生中无可避免的要经历很多痛苦，承受的越多，就会变得日益成熟。
夜里我靠在床头看资料，不知何时睡着了。待楚雅鱼把我摇醒，已经是清晨。
“博士，”楚雅鱼脸色十分复杂，“我们已经抵达因民国，但是找不到降落的地方。”
我下了床，揉了揉脸：“为何？”
楚雅鱼扁了扁嘴：“这个国家的房产田地都浸泡在洪水之中。”
我赶紧跟着楚雅鱼出了房间，乘电梯下到大厅里。
液晶屏幕显示出正遭受滔天洪水侵袭的城池，无数房屋被冲垮，满目疮痍。
坐在操作台前的胡莉回头看了看我：“看情形洪水爆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知此前洪水来临时死了多少人，不过灾后重建工作相当困难，这个国家要从百废待兴中恢复，需要很多年。”
“狐狸精，”楚雅鱼扬了扬眉，“现在不是指点江山的时候，赶紧搜索难民。”
胡莉皱了皱眉头：“难民？我恨这个该死的词！”
楚雅鱼掏出一截鱼干咬了一口：“博士，一个国家因瘟疫遭受了灭顶之灾，另一个国家却被洪水胁迫，在不同方位的两个国家遭遇了不同的灾难，这其中可否有关联？”
我掏出一支香烟点燃抽了几口：“当然有。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白民国爆发大规模的鼠疫是由于干旱所致，因民国因此遭遇特大洪灾倒也不奇怪。小妞，别顺着洪水的流向追踪，顺着山的走势搜寻。”
胡莉依言调整了方位。
起床的队友们陆续下到了大厅里，看着在洪水冲击下触目惊心的景象，神色凝重。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搜索，我们看到了身处旷野中流离失所的大批难民。逃难的队伍在山峦间蜿蜓移动，老老少少有几十万人。
胡莉查看了方位数据：“博士，逃难的人长途跋涉，正往距离因民国最近的摇民国逃亡。”
我想了想：“设身处地，我们能为难民们做些什么？”
胡莉起身让小香姬操作，抿了抿嘴：“我们携带的储备物资可以赈济约700人吃一顿，面对几十万难民，这无疑是杯水车薪。”
程遥做了一个手势：“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置身事外，总得做点什么。”
阮虹扯了扯衣服：“我们携带的药品能救助一部分生病的难民。在灾难发生时，救死扶伤是应该做的事情。”
柏高持酒葫芦灌了一口酒：“生死有命，富贵由天，别把自己当圣人。”
三妖精瞪了他一眼：“柏高，你现在竟然说这种风凉话，在没有人性。”
柏高拭了拭嘴：“大爷我又不是人。”
吉娜咬了咬嘴唇：“老爷子，别让我们把你当成仙人中的败类！”
“小妮子，不是人中的败类或异类，真成不了仙。”柏高转脸对我挑了挑眉，“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用小小的慈悲心肠一门心思想着去行善顶不了什么屁用。还是尽快跟因民国管事的人见下面，然后赶紧去摇民国争取求援。否则，这一路上天天都得有人死。逃难真他奶奶的很凄惨。”
花酒抚了抚花斑小胡子：“老爷子说的在理。”
我拍了拍小香姬的肩膀：“找个地方马上降落。”
小香姬依言操纵设备，在一个堰塞湖边徐徐降落。
逃难的人们惊恐地纷纷闪避。
待打开舱门，小凤雏、贝拉、雪姑、三妖精和楚雅鱼先出了舱，其他人做着相应的准备。
“按照老爷子说的，如果我们先去摇民国求援的话，能争取大批的物质运来空投最好。”刺客在我耳边说，“怕就怕这是一厢情愿。要妥善安置几十万的难民，不知摇民国是否有承受能力？一旦摇民国拒绝接纳难民，难说会引发战争。”
我看了她一眼，深知她的担忧并不多余。
由来天灾往往引发人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