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覆目白纱,轻捻着抽出扎在头部的一根根银针,放于银盘之中,彭古意俯身,拇指按上她头部穴道不轻不重地揉一遍,末了,抿开她的鬓发,关切地问:“有没有感觉好些?头还疼吗?”
她将脸稍转向里,隐露羞怯之意,点头轻声道:“好多了,不疼了。谢公子医治。”
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彭古意将她小心着扶起:“不用客气。姑娘的症状我已检查过,是头部伤得过重,颅脑有损伤,出现了记忆障碍,一时将过往之事忘记。眼部失明是颅内淤血压迫到眼神经所致。而伤后未得及时医治,颅中伤势迟迟未得痊愈,所以会时常犯头疼。”
他虽然寻到了她,但却意外地发现,她对往事全不记得。他一番“望闻问切”之后,终于明白她既然还活着为何迟迟未回京城,又为何落魄至此。因为头部一伤再伤,她一时将事情尽皆忘却,所以寻不到回家的路。而且诊脉时,他惊讶地察觉她体内经脉尽断,一身武功竟然全废,想来是那日崖太高,她落地时缓冲不及,只得强行运功护体,以至震断了经脉。
记忆出现障碍,这症同上次无两,不能强行让她回忆,只能顺其自然,不然将适得其反。
念及此,彭古意不便同她道出实情,只解释说认错了人,接着以医伤的名义将她带了回来。
现在的她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百姓,同当初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可谓是泥云之别。
彭古意看着眼前的她,心中不知何种滋味。
她自然不知彭古意心中所想,但本能地对此人感到亲切和熟悉,不仅不排斥他的接近,甚至还禁不住心下欢喜。有他在身边,一颗心都觉满满的,很踏实,很安宁。
依着他的搀扶,她摸索着下了床。陌生的地点,陌生的房间布置,她落脚不稳,身子一晃就要跌跤。
彭古意道了声“小心”,忙将她接在怀中。
清新的药香沁入口鼻,她没来由地心神一荡,面颊飞上晕色。低了头,轻挣开他的怀抱,她声音愈发低了,试图改善这种尴尬情状问道:“公子,我这伤症可还能医?”
“能医。只是伤势耽搁时间长,医治起来有些棘手,若想痊愈怕是要用上一段日子。我先将脑部淤血化掉引出,将你的头疼症和眼盲医好,至于记忆障碍方面,我无法确定,不过等颅内伤症无恙后,我可以试着用银针入穴刺激神经,或许能有收获。伤来似山倒,伤去如抽丝,姑娘耐些性子,莫要心急。”
她忙点头:“我不着急,能医已是天大的喜事。麻烦公子了,真不知如何谢您才好。”她摸向仅有几个铜板的衣兜,咬唇道,“待日后我凑了银钱,再来付公子诊金。”
相见却不相识,彭古意禁不住又是一叹,温声道:“谢就不必了,我是大夫,医病治伤属份内之事。”他一本正经地扯着借口,“至于诊金,姑娘头症乃我前所未见,我这医治算是试验,怕有许多不当之处,姑娘肯应下我已很欢喜,所以诊金之事不必挂在心上。”
瞧一眼已升入正空的日头,彭古意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尔后轻揽向她的腰际,状若无事道:“中午了,姑娘随我一同用饭吧。”
虽然眼看不见,但也知此刻两人姿势亲密。她红了脸,试图挣开:“公子,我,我自己走。”
彭古意握着她的手不松开,笑道:“姑娘眼睛不便,对这里又不熟,还是由在下引着吧。”他顿了顿,正色道,“姑娘不必多虑。我是大夫,大夫眼中只有病人,不分男女的。”
她寻不出理由再拒绝,只得任他揽着缓步向前。
他的五指修长,他的掌心温热,他的怀抱宽厚有力,似能遮风挡雨。她面颊愈红,有些心猿意马,她情不自禁地想,如果能嫁一个这样的郎君……
两人愈行愈缓,短短的一段路,好似走不到尽头。
心心念的女子正在眼前,在怀抱之中,彭古意亦是几分意马心猿,却又不得不一本正经着,以免对方察觉出异样。将她的手握于掌心,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一点点收紧,他侧了头,似有似无地擦过她的面颊,轻声问着:“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呼吸喷洒于面颊,酥酥麻麻,她禁不住又是一阵心跳加速,却竭力平静着,低声道:“挺好的。周围的邻居都很照顾我和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