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她睡床,那他睡在哪里?夜夜睡地板吗?彭古意望了一眼那光秃秃泛着凉意的地板,顿觉浑身生寒。他纠结起来。
方晗摇了摇手指,提醒着:“机会只有一次,过时不候。”
胸腔中,那颗八卦之心砰砰直跳。他在皇宫的这些日子,皇上跟他有意无意地谈了一些与方晗和牧云凉三人之间的往事。他是神医啊,鼻子比狗还灵巧,立刻嗅出了其中的奸情味道。
但皇上似乎并不愿多谈题外话,每次他打岔欲问询之时,皇上不是要喝茶就是要去净手,不是让他喝茶就是问他要不要去净手,总之,次次都避而不说。
现在,三位知情人之一的方晗表示她可以坦白,那他到底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
不过,为了一则八卦而睡三个月地板,真的划得来吗?
不过,事关当朝天子、当朝名声狼藉却又战功卓著的女将军以及当朝才名最盛却下场惨得一逼的名相之子,三人之间从未对外人道的奸情啊,他睡三个月地板好像也值了。
这消息若放在江湖上私下买卖,多炒作几番,说不定能值万两而绰绰有余。
方晗见他迟迟没有回复,摊摊手叹道:“不乐意就算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听了也没什么用。来,我们进行下一个话题,今晚……”
彭古意一咬牙,豁出去了:“好,只要你说了,以后每晚都让你睡床。”
方晗喜上眉梢:“君子一言……”
彭古意沉声:“驷马难追。”
两人达成一致意见,各取所需。站得久了,腿不觉酸痛,于是两人并肩坐在床沿,一人问,一人答,倒也格外和谐。
彭古意哼了一声,道:“如果牧云凉真的对你那么黑心,你会对他念念不忘,还哭得跟什么似的?我智商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
方晗拍拍他的肩,以作安抚:“我绝对没有骗你。在牧府时,牧云凉的确对我横加欺负与虐待,不过呢,他并不是没对我好过,虽然只有一次。”
她龇了龇牙,嘿嘿笑道:“他能有今天,他能将牢底坐穿,我也算是‘功’不可没啊……”
五年前,皇宫。
秋露乍现,凉意四起。夜深沉,如墨染。街道上阒无一人,不见更夫,不闻犬吠。
方晗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凉意侵入肺腑,游至全身,将脑中的昏沉之意涤荡一空,她的眼前唯有无限清明,她的眼中唯余坚毅的决心。
不做迟疑,她行过静寂的暗夜巷道,自小门直入皇宫而去。
皇宫亦静寂一片。这片天地似乎被笼罩起,将所有的喧嚣隔绝在外。然而,方晗却明白,这波澜不起的平静之下,暗藏汹涌暗流。
她入宫后,出示腰牌,径直向南书房行去。
习武之人,耳目自然比常人灵敏。她隐隐听见南书房中有极低的谈话声,于是一边走,一边留心听着。待距房门百步远时,她渐渐听清了房中的低微声音。
房内有人在说话。两个人的声音。
一人压低着声音,激愤道:“朕已经让至如此地步,福亲王还想怎样?”
另一人不急不缓道:“他想怎样,皇上不是心知肚明吗?”
风常洛转为冷笑:“断朕的左膀右臂,让朕做真正的孤家寡人,任他摆布。他的算盘未免打得太精妙。皇叔还真以为凡事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另一人仍是不慌不忙:“虽不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但眼下罪证已经捏造出来,避无可避。皇上,你做好选择了吗?”
房中两人同时沉默,久久地沉默。
方晗脚步下意识地放缓,虽然她已作出决定,但她也想知道他们的决定。她尚怀着那么一丝希望……
许久,另一人打破了沉默,缓声道:“明日是最后期限,是时候决定了。”
风常洛沉默着,一言不发。
这人又道:“既然大哥说不出口,那不好听的话就由我来讲。治国安天下,她终不如我。何况又是女儿身,怎能担起辅佐明君之重任?”他语气愈发寡淡,“大哥,帝王霸业之路岂是坦途?牺牲,总是难免的。”
方晗此时正在拾级而上,闻言,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台阶处。
两人听得门外响动,止了话,将门打开。
方晗挣扎着起身,抬头,便见那人立在门内,一束银冠,一袭以浅紫莲花花瓣作饰的白衣,长身玉立,气质儒雅如莲,高洁如莲。
他如以往般含笑瞧着她,向她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干净白皙,修长漂亮,无半分瑕疵。
方晗望着这只手微微发怔。
白皙修长的手指下探,捉了她的手,将她慢慢拉起来,温声道:“多大人了,还这么不小心?”
她已作出决定,她有自知之明。她只是希望他们不要把那句话说出来,由她自己来说。这样,至少不会让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方晗眼底水汽氤氲,又强忍着将它逼散,这才抬起头来,笑着向他打招呼:“二哥。”
四目相视,牧云凉眼里依旧蕴着笑,不起半分波澜,像极了温和亲切的哥哥。
从入牧府的那一刻起,她被他的这副和气良善面容已不知骗过多少次。
方晗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转了眼,向风常洛点头致意:“大哥。”
风常洛知刚才的话已悉数被她听去,心中百般滋味:“三妹,我……”
方晗笑了笑,作轻松状:“二哥说得不错,成就帝王霸业,牺牲总是难免的。两害取其轻,明日,所有罪名由我来接。”
风常洛张了张口。
方晗举手打断:“当年先皇让我和二哥入宫陪你读书,原就是让我们一文一武共同辅佐你治理古国江山。只是小妹福薄,不能和两位哥哥一同看这江山如画。”
她俯身,单膝跪地,一字一句道:“只望来世生为男儿,与两位哥哥戮力同心,共图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