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耸立,连绵不断,煞是雄伟秀丽。云雾缭绕,如临仙境,别开一番眼界。
山顶之上,赭红色凉亭之中,设有一张朱红色案几。有三人围案而坐,主座是一位道长模样的年轻男子,客座是两名侠士打扮的一男一女,旁边垂首立着两位小童,伺候着。
这两位客人自然是逗留在君临城的彭古意与方晗,而那主人则是一方名观观主云虚子。
云虚子长坐而起,将初温的酒推向彭古意两人,颇自得地笑道:“两位,品一品本观的桂花酒。”
方晗执起杯,先瞧了瞧这酒的颜色,又抿上一口,品了片刻,赞道:“色美而澄,味香而醇,入口浓厚,回味悠长,好酒。”
云虚子笑道:“方姑娘倒是识货之人。这桂花酒可是本观独有,别无分店。取观中‘空心潭’泉水,融观内千年桂树的新鲜花瓣入酒,三年始成。一般人可喝不到。”
方晗又抿了一口,亦笑道:“道长这次算是破费了。”
云虚子摇了摇手指:“无妨,我跟两位有眼缘,当然要拿出好东西分享。”
昨夜,方晗两人从观中返回城内。因为无事,又加之事情进展顺利心情颇好,方晗一觉睡到了大中午。然而彭古意似乎睡得并不好,一大早就起了床,立于窗畔俯观周围景色,眉宇间有若隐若现的愁绪。
听到方晗那畔有响动,彭古意将那愁绪匿去,敲了敲墙壁,道:起了?
方晗隔着墙应了一声。
彭古意看了一眼桌上帖子,默了默,道:醒的正是时候,云虚子下了帖,邀我们下午去赏山水。
墙那侧的声音有瞬间的停顿,随后听得方晗道:古意,你有没有觉得这云虚子怪怪的?
彭古意神色淡淡:云虚子也是一方豪杰,有点个性在所难免。
方晗“哦”了一声:我不太想见他。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刘兴的事他算是帮了大忙,按理说,该我们请才是,倒让他抢了先。
彭古意笑了笑,笑容亦淡淡:下次再回请。
这畔,方晗举起酒杯,笑意盈目:“道长帮了我们大忙,还让道长破费,我和师兄心中着实惭愧,不如明日由我们师兄妹回请。不知道长可有闲暇赴约?”
云虚子想了想,点头道:“我是闲云野鹤之人,别的不多就是时间多。”
方晗道:“那明日中午,天香酒楼二楼雅阁,我们师兄妹候道长前来。”
云虚子摇了摇头:“不妥。”
方晗笑:“有何不妥?”
云虚子道:“时间不妥。我白日请了你们,你们再白日回请我,多没新鲜意思。方姑娘,彭公子,依我看不若这样,明日黄昏后天香酒楼相见。如此一来,把酒言欢之余,还可逛一逛城中花灯会,岂不是一举两得?”
方晗目光亮了起来:“明天有花灯会?”
云虚子摇头晃脑吟道:“突兀球场锦绣峰,游人士女拥千重。鼓吹连天沸五门,灯山万炬动黄昏。热闹可谓至矣!”
彭古意有心事,只是一杯杯饮酒,并不多说话。此刻见她兴致高涨,笑了笑,道:“京城每年元宵节都有花灯会,看了这么多年没有看腻歪吗?”
方晗嘻嘻笑道:“我喜欢热闹嘛。”
她性格外向,自小喜欢热闹,过年过节谁家嫁娶谁家生娃,她都想跟过去凑个热闹,沾沾喜气。然而老天不遂人愿,偏偏让她入了牧府,到了牧云凉身边。自此,凑热闹这一爱好也被剥夺了。
因为牧云凉并不喜欢热闹,他喜欢安静。
他喜欢的,自然也是她喜欢的。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相处原则。
她试着反抗过,但一触及他那不咸不淡的目光,就立刻蔫了,乖了,不说一个字了。毕竟这是在别人家里,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
算起来,这京城的花灯会她只看过一次,当然,也是同牧云凉一起看的。
那年她十三岁,他十七岁。
那时,她还是“他”,尚未被认出是女儿身。
京城,元宵节。
皓月高悬,彩灯万盏。锣鼓声声,鞭炮齐鸣。
“他”心痒得坐不住,虽然装出一副认真读书模样,但眼睛却一直向窗外瞟,那书读了大半天还停留在同一页。
忽然,窗外传来几声黄莺啼啭。时值正月,京城天气尚有几分寒意,哪有什么黄莺飞来。
听闻此声,“他”顿时眼前亮起,觑眼看向外,果然见高高的墙头上有几个熟悉身影晃动。正是自己那群狐朋狗友。如此热闹元宵,他们自然是要闹一闹的。
“他”面色一喜,冲外面的人做了个鬼脸,放下书卷就要跑去跟朋友们汇合。
然而,“他”并没能出书房,因为有人挡在了“他”面前。
玉簪束发,锦衣华丽上绣繁复莲花纹路,他长身立于门外,瞧着“他”,眼中有浅淡笑意,轻启唇,嗓音清泠:“去哪里?”
“他”立刻住了脚步,挺直身子,讨好地笑笑:“二哥,我就出去随便走走。”
牧云凉缓步行入门内,执了那案上书卷翻阅一遍,似笑非笑:“功课都做完了?”
“他”立刻没了底气,哭丧起脸。
正在“他”要放弃挣扎之际,牧云凉又淡淡道:“今晚闲来无事,我陪你一起。”
“他”高兴起来:“真的?”虽然不能同狐朋狗友们一起去热闹,但总归能出去逛一逛了。
牧云凉袖着手,开始向外走,坦然自若:“我何时骗过你?”
“他”翻了个白眼,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没骗过我?”
牧云凉脚步停住,慢慢转过身。
“他”大骇,忙赔笑道:“二哥,我胡说的,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牧云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片刻,这才又重新拾起脚步,不急不缓地向府外行去,向外面的热闹天地行去。
外面确实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