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一路将她拖回屋子里扔在榻上便转身离去。
陈阿诺忙追了过去,见阿香虽然受了伤,可毕竟还留着一条命,也算松了一口气。
天英教的那些人,在阿香这件事上算得上是格外开恩了。
她暗自想着,将阿香唤了两遭,然而阿香正疼得恍惚,顾不上应她。
她便助阿香在塌上趴好,转头去查看她的伤处。
鞭痕叠加之处血肉模糊、赫然于目,若不是她自小看着陈药师治病救人,也见过些血腥之景,眼下定要被吓得失了魂。
她又去试了试阿香的额头,见她还不曾发热,便想得赶紧将那伤口包扎上药。
然而,这里可不是她家里的药室,包扎用的布条尚可撕下裙摆凑活,伤药却不易得。
天英教的人虽没有取阿香性命,可将她打成这样也不医治,明摆着是要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既然如此,恐怕陈阿诺硬着头皮去求那些人,也顶多不过自取其辱。
陈阿诺盘算了一遭,最终决定去附近的山里寻些药草。
勉强撑着假装若无其事的做完下午的打扫活计,陈阿诺晚饭也顾不上用,便趁着黑衣人看管松懈的时候溜出去采了些疗伤的草药。
回来时,阿香还在昏迷之中。
陈阿诺手忙脚乱的为她上了药,或许是上药的过程触碰到她的伤口,阿香才渐渐醒转过来。
睁眼看到陈阿诺的一瞬,她却不顾身上的伤疼,握住陈阿诺的手便要起身解释。
见阿香牵动了伤口而疼得连连抽气,陈阿诺忙阻止她,将手里的药暂且搁下,意欲先扶她趴好。
可是阿香却打定了主意硬撑,倔强的试了许多遭才勉强在榻上半坐半跪的朝向陈阿诺。
下一刻,阿香却忽然俯身,直将额头触到了床沿上。
陈阿诺被她这番动作惊住,再次伸手去阻止:“你这是做什么?”
怎知阿香经她扶着抬起头来时已是泣不成声,她泪眼朦胧的扯着她的衣角哽咽:“我……我不想……出卖你的……是她们逼我……实在太疼了……”
听她断断续续的说着,陈阿诺大致理解了她所提及之事,也终于明白过来那位天英教护法是如何知道了她暗中将迷药给了阿香的事。
也不知是因这一顿毒打的委屈,还是因为将陈阿诺供出来的悔恨,阿香越说越伤心,哭得几乎不曾背过气去。
陈阿诺忙出言安慰:“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俩都好好的在这里,我也没有因为你的招供受到牵连,你就不要自责了。”
“你真的不怨我?”阿香连忙抓住陈阿诺的袖角追问。
“恩。”陈阿诺笃定的点了点头,又说了些安慰的话,哄得她上了药,重心在床榻上歇下。
阿香又握着她的手絮叨了方才受刑的经过,说道黑衣人是“念在她有本事让别人不惜冒死暗中助她尚且有些可取才留了她的性命”,眼眸之中还带着深深的恐惧和后怕。
待阿香再度昏睡过去,窗外天色已晚,其他少女们也具以进入梦乡。
陈阿诺看了看阿香仍然双眉紧蹙的睡颜,不禁叹了叹。
她原不是这样宽宏大度的人,若是放在过往,便是二狗子他们说了句话惹着她,也要百般捉弄,讨伐回来,可如今明知道阿香出卖了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维护她,甚至更加担心她的安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忽然很想念爹娘,想念村子里的人,想念二狗子他们的自以为是江湖大侠却又愚蠢的样子。
可事实终究是残酷的,当她举头朝窗外望去时,茫茫夜幕苍穹,却只有半轮泛着冷光的月,如此凄清,如此孤绝。
陈阿诺低头又叹了一遭,心下更是清明,竟无一丝睡意。
她轻手轻脚的爬下床榻,又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
因为有这天然的高崖绝壁,天英教的人入夜后对少女们的监视松懈了许多,陈阿诺便趁着这个机会出来透口气。
她漫无目的的行走在月光之下,柔荑在袖下不经意间又摸到了那张字条。
捏在掌心里,移至眼前摊开,自天际泼洒的柔和光晕在熟悉的字迹边缘氤氲着清浅的柔光。
那是陈药师临终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让她不要报仇,或许是因为天英教过于强大,所以怕她冒然前去送死吧。
感悟着双亲的良苦用心,陈阿诺的眼眶禁不住湿润起来。
她以指腹反反复复的摩挲着那几个字,仿佛这样,就能够感觉到爹娘还在另一个世界里看着自己。
“倚雪阁是什么意思?爹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陈阿诺凝视着字条,喃喃自语,却始终没能参透只言片语中的深意。
正在她满怀忧思的盘桓之际,一抹琴音随着晚风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
抬起头来的陈阿诺已然满脸震惊,那隐约传来的琴曲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曲调。
是《逍遥调》!
自儿时起她的爹娘又时常一遍又一遍的合奏此曲,总是她爹抚琴,而她的娘坐在她爹的身旁缓缓吟唱,面上尽是幸福而又温暖的笑容。
那个在记忆里重复了无数次,而今已然深深印刻在脑海中的场景再度浮现在眼前,陈阿诺思绪一片空白,转身朝着那琴曲的来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