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无精打采地，两个小太监抬着轮椅，将他抬了出去。
大安帝君又讲了几件政务，也就起身拜别。
唯有我，还像罚站一样站在一边。
老太太说道：“皇帝。你带她回去。封后大典，皇后身边若是连侍女都不全，不好看。媵侍不娶也先在宫中放一年。”
“那七弟那里？”
老太太居然笑了，满是皱纹的笑容，她道：“这位姑娘。半年以后，你自己来选个如意郎君如何？若到时还没有可心的人，我可送你回国。”
她会这么好心？我不敢相信她，但是又没有其他办法。我无权无势，完全是砧板上的肉，人家想做溜肉段就做溜肉段，想做糖醋里脊就做糖醋里脊。
老太太又道：“一棵树，想要更多的阳光，它的枝子渴望天空，渴望光明，但它的根就必然向下，向深处，向黑暗处。人唯有在绝望中，才能思考。”
我似懂非懂，也不敢十分相信，却很怕她把我放到绝望中，让我去思考。迫于形势，我只得点头。
大安帝君便带我出去，他既不看我，也不和我讲话，出了太皇太后的院子，就指了个太监送我回赵涵那里。
我也乐得如此。仔细思忖，我并没有十分爱慕庆王，心里还觉得他是个小孩子。毕竟他不过是十六、七岁，我已经奔三，虽然这副身体也是刚过二八，不足双十，桃李未开，长发新笄。不管怎么说，我的灵魂已经不是给个棒棒糖使个苦肉计就能爱得死去活来的少女了。
来到这里两天见到这几个男子中，唯有让我顺眼的就是萧望逸了。现在想来，他当时丢下我也无碍，毕竟只是一个“宫女”罢了。可他是善良的，他把我救了。庆王虽然也帮了我，可是他是有所求的。
至于黑粗壮的大安帝君完全不在我的考虑之中，审美实在是不能更低了。
我跟着小太监回到赵涵小院，这里安安静静，依然是百花齐放蜂舞蝶阵的，赵涵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她身边十来位少女，少女们也都坐在那里喝茶。
小小一张石桌，挤了十来个人，可是谁也不肯稍微往后让一让。而少女们的所带的宫女也围了一圈，挤得满满的。偏偏谁也不讲话，谁也不理别人。好像是在玩谁先说话，谁就是小狗的游戏。
赵涵见我回来，一半是因我开心，一半大概是有理由摆脱这些少女了。赵涵紧走几步，热情地抓着我的：“姐姐回来了，可把妹妹急坏了。”
十来位少女并宫女们一下都转过身看我，三十多张脸对着我紧着看。
这些少女也都挺漂亮的，不说绝色也是各有特点，而且她们年龄大的不过二十，小的才十三、四的样子，正是少女最美的年华。她们穿着也是非富即贵，从发梢到鞋袜都经过精心的打理。她们的动作却好似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转身的时候耳环都不晃动，看到我惊讶都是用手绢掩着嘴，长长的睫毛颤啊颤啊，却不肯眨眼。
我十分不适应这种万众瞩目的出场方式，简直想出去再重新进来一次。我一定是进门方式不对，才走错了院子。
赵涵却拉着我，到了院子正中，大概是我的颜色比这些少女们都高出一截，赵涵腰杆直了，讲话声音也大了些，不过因面对这些少女，她声音在大，也是细声柔气，不肯露出一丝粗俗之态，她道：“各位姐妹。这位是我的媵侍姐姐，莲公主。陛下虽然说了不娶媵侍，暂时冲做宫人。可莲公主是我的亲姐姐，也请大家不要把姐姐当做寻常宫女。”
她说完，又对我道：“姐姐。这些就是陛下的妃子们。”
这么多美人居然都想不开，嫁给了黑粗壮，真是暴殄天物。
少女们神态各异，有的松了一口气，有的依然斗鸡一般盯着我，有的笑了，有的还不知所粗。
赵涵对我眨眨，那双属于少女的灵动的眸子中微微闪出一丝恶作剧的光芒，她的笑容也比刚才更加明显，她道：“姐姐。这位是薄姬，兵部侍郎之女。”
不等我和这位薄姬问好，赵涵继续道：“这位是虞姬，慕容家的三女儿，客侯之妹。”
虞姬……我差点笑场，这名字起得和某位霸王的随身小妾差不多。
赵涵不停，继续道：“这位是尹姬，太后的侄女。”
尹姬长得十分幼小。我心道这黑粗壮也太没品了，亲表妹都下手，还是如此幼齿的。这单薄的小身子，怕是一压就扁了——虽然本来就很平。
赵涵继续说着：“黄妃，工部尚书之女。竹妃，户部尚书之女。于妃，礼部尚书之女。钱妃，刑部侍郎之妹。魏嫔，礼部尚书之女。”
我掐指一算，啊……不，是掐指一数，兵部，工部，户部，礼部，刑部，礼部，六部齐全了啊。
赵涵还没介绍完，指着站在稍后的两人道：“白采女，单采女，沐侯进献的。”
这院子里的基本都被她介绍了一遍，真亏她记得住，一个没说错——大概她说错了，这些人也不能说什么。
却有一个穿着红袍的少女没被介绍。她看起来和赵涵年龄相当，衣饰妆容颜色鲜丽，下巴也抬得高一些，像是地位不低。
她自己缓缓走出来，金步摇在耳迹轻摇，却能不撞出声音。我倒没看出她端庄，但是我估摸着她这头上一堆饰品也得有几斤，这就像是电视里讲模特顶着书练走路一样，这脑袋瓜一歪，这些东西就得稀里哗啦地掉下来。
少女走到正中，确定吸引到了这一院子里的人的目光而后，道：“正三品，李嫔。来自燕然之国。”
她把燕然之国咬得格外重。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明白。大安，白露，燕然，三足鼎立。大安帝君要娶白露国的公主做皇后，她这个燕然之国的正三品李嫔好像地位挺尴尬。但是她为什么还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难道大安其实不想和白露结盟？就算是不和白露结盟，大概也不会把这位抬做皇后啊。
赵涵笑道：“我居然把忘了介绍姐姐。真是不该。只是姐姐这衣服颜色太正，站在众人之中，只怕反而被忽略。”
“是吗？那应该穿何色呢？涵公主的衣裙倒是精致，只不过这素色在大安，不太流行，没人喜欢。”李嫔紧跟着回嘴，她声音清脆，干净利落。
两个人唇枪舌剑，竭尽所能把衣服颜色的概念偷换成对皇帝的吸引力，再换成大安对于两个国家的关系。好像谁更漂亮一些，谁更有理一些，黑粗壮就多喜欢谁一样，就多倾向于哪个国家一些，而另外一个人就要老死冷宫，母国也会跟着灭亡似的。
都说后宫是前朝的缩影，但是我却觉得这个关系应该反过来。大安帝国的联盟方式八成是拉拢弱的一起打击强的，大安帝君要拉拢哪个国家就捧着哪个国家的送来的女孩儿。其他那些国内大臣的女儿、妹妹也一样，若是父亲、哥哥得宠，这后宫才能分得些雨露，若是前朝的势力倒了，那薄命的女子也要跟着倒霉才是。
可惜十几岁的少女还想不透这些，她们认真打扮自己，就是想要能够讨那个黑粗壮的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