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直直跪在他面前，没有动。
灯光明亮，他的影子沉沉地靠在他腿边，说不出的悲凉。
庄煜英停了许久，轻叹一声，道：“起来吧。”
他沉默地起身，依旧低着头不发一言。
“你怨我，我不怪你。”他看一眼沉默的男人，道，“我知道你也不喜欢凌霄，觉得她侵占了凌烟的位置。但是阿威，你必须明白，凌烟已经不在了，凌霄是我亲自选定的继任者。”停一停，他的语气转为严厉，“不要再私自跟踪她。”
男人安静地立在原地，低声道：“是。”
庄煜英看着他，继续道：“今年凌烟冥诞，凌霄和我狠狠吵了一架。她指着鼻子骂我枉为人父，但我并不生气。”
眯着眼，庄煜英回想着那日，天降大雨，女人裹挟着一身水汽闯进他在那间酒吧的包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指责，竟然微微笑了起来。
“我放弃凌烟，不代表我对她没有遗憾。”他说着，语气淡然，“人都有感情，但感情不能用作决断的标准。阿威，你输给凌烟是因为这个，输给凌霄还是因为这个。因为她母亲的事和凌烟的事，凌霄并不喜欢我。可是，这不妨碍她做出正确的决定，接受我的善意。你或许不这样认为，但她和凌烟……本质上是一种人。”
男人摇摇头，第一次反驳：“我的确不这样认为。”迎着庄煜英惊讶的目光，他低声道，“但我跟踪她并不是想要对她不利，只是暗中保护她。因为大小姐她……”
顿一顿，他涩声道：“大小姐临走之前交代我，让我要尽量保护二小姐。”
沉默许久，庄煜英轻声问他：“行刑之前，你去探她的那次？”
骆威点点头，没有出声。
“除了这个，她还说了什么？”庄煜英问。他知道骆威去探过她，但一直以来，都没有问过骆威。骆威也从未提起过。这件事一直是两人心头的一根刺……直到今晚。
男人停了一会儿才开口，嗓音微颤：“她说，让我不要恨您。她说您放弃她是正确的选择。”
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
中年男子眼里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半晌才叹了口气，抬抬手道：“你下去吧。”
骆威微微躬身，转身离开。
庄煜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坐回窗前。
书房里陷入一片全然的安静。
窗外，夜色正浓。
骆威一步步向外走去。军靴敲击地面，一下下如同敲在他心里。
那晚，他坐在大小姐的别墅里，等她。
书房的暗格里，他沉默着和背景融为黑暗的整体。
她看见他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太吃惊，只微微怔了怔，就挑了唇角跟他打招呼，仿佛他出现在那里根本就是天经地义。
他冲她扬扬手里的假证件，问她：“你要走？”
她抱歉地冲他笑了笑：“是。”
“他是谁？”他问她。
她轻叹一声，道：“我不能告诉你。”
“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想查出来，就算费点功夫，也总是能找到他的。”他淡淡道。
“阿威。”她微微皱了眉，可还是那么好看，“别这样。”
“我只是不明白。”他看着她平静的样子，忽然怒从中来，“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你要放弃庄氏？”
他顿了顿，咬牙道：“你从我手里骗来的庄氏？”
她闭闭眼，声音里有些疲倦：“对不起。”
他冷笑着逼近她：“你不能走。不然我就……我就曝光你的秘密。”
她震惊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猎男案对吗？你杀了人，不止一个。”他粗鲁地把她推向墙面，“庄凌烟，你是个杀人犯。不放弃他，你就会死。”
“你也是个杀手啊。”她忽地笑出了声，“阿威，难道你想和我同归于尽？我们都死了，庄氏可就是我二叔的了。”
“你没有证据。”他凑近她，手指钳住她的下巴，“我会得到庄氏，不管你选择我还是他。”
她顿了顿，“扑哧”一笑：“别闹了。”
他被她的如花笑靥惊得呆了呆，手指已被她轻柔地移开。
她站直身子，深深看着他：“阿威，我是认真的。我爱他。”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失魂落魄地离开的。
脑子里一直回旋着她那柔声细语的三个字。
十天后，庄凌烟在庄家大宅被捕。
那一天也是宴会，她被警察押着往外走，隔着黑压压的人群，和他对视了一眼。
那是混乱的一天里留给他唯一的印象。
她看向他，轻轻扬了扬唇角。那是一个安慰性的笑。
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怀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