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姚微的离开，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沉静。
庄煜英仔细推演了一遍刚才姚微的表现，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但他也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
现在他有九成把握，她应该不会是那个人。可就像他教她的，他永远不会真正相信任何人。
这个小女儿，他也算是看着长大的——虽然是通过视频监控。
她聪明坚韧，非常善于保护自己和攫取利益。她对身边的人都很不错，却并没有悲天悯人的圣母情怀。她懂得审时度势，懂得权衡利弊。
她是个理性的人，并非没有感情——恰恰相反，她的感情很丰富，爱憎也很分明——但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和情绪，做出理性的选择。
那日，在酒吧包房，她闯进来，含泪质问他，是不是他在背后运作，导致凌烟的案子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那一天是凌烟的生日。他早就得了消息，她订了当天清晨飞海城的机票。他大概猜到，她是为何而来。
果然，骆威一路跟着她到了凌烟的墓地，声音低沉地向他回报。
那时，他心里不是没有疑虑的。
她和凌烟过从甚密，甚至一度为了凌烟拼尽全力辩护，就只是为了凌烟那一点点渺茫的生机。她又在法律界深耕多年，他不相信她会一点风声都不知道。既然知道，她却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这不符合她的个性。
所以，当她在出租车里给他打电话要求见面的时候，他反倒松了口气。
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看错了她。她已经是他仅剩的一点点血脉。
“是你干的，对吗？”她两眼红肿，满面泪痕，“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她？”
“你知道为什么。”他淡淡回答。
她摇头，眼里尽是愤怒：“你简直枉为人父。”
“但我是个合格的领路人。”他不惊不怒，声音温和宽厚，“想要得到，便要付出代价。人有人路，鬼有鬼道，不可兼得。”
她怔了怔，面上渐渐显出绝望：“我也会变得像你一样吗？”
“如果你还想变得更强。”他轻叹一声，“现在应该是我问你，你还愿意成为庄凌霄吗？”
她闭闭眼，没有回答。
他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我知道这会是一个困难的决定。是要当平凡的姚微，沉溺在普通人的感情里，还是做拥有一切的庄凌霄，用理性主宰自己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你只有一次机会，选了就不能再改。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走到门口，他回身看她，见她仍然站在原地，心里闪过一丝怜悯：“今晚，你可以崩溃，可以脆弱，可以感情用事，可以犹豫不决。包房里有酒，你可以喝醉。我会交待好，不会让人打扰你。”
也是在那一晚，他发现沈霆均对她似乎真的有兴趣。
同是男人，他知道动心是什么滋味。之前的那单绯闻他是嗤之以鼻的，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也许，游戏可以换个方式玩。
当然，沈霆均也可能是事先得知了姚微的身份，故意接近她。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险值得一冒。
从那时起，他期望的就是这个结果。还好，他的凌霄没有让他失望。
晚上十一点，姚微还埋头在集团各子公司的财务报表里。
这些报表对一般人来说大概像是天书般不知所云，但她是商业律师出身，又拥有美国注册会计师资格，它们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费解之处。
庄氏集团旗下有几个子公司是上市公司，但集团本身并未挂牌上市。因此，如果想要了解集团财务状况全貌，光靠那几个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是根本不可能的，必须要拿到内部资料才行。
借着即将调整职务之便，她下午把集团及下属所有子公司最近十年所有的财务报表要了过来，先大体翻了一遍，又找出几份一项项比对分析。
闭上眼，她已经可以大体勾勒出庄氏这些年发展的轨迹。
直起身子，她的眼神在几行数字上逡巡了片刻，嘴角淡淡挑起一个浅笑。
数字与报表是很有意思的东西，似乎很容易隐藏真相，可终究还是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她已经想好了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虽然之前商定的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但庄煜英现在已经明摆着起了疑心，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消除掉他的疑虑。与其假装平庸，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干脆进一步向他挑明自己的才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