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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意不尽

段谨之与丝竹二人来到城中吃了饭,又牵了马儿刚要动身去往江南拜访神医陆冥,却不料一个黑衣男子只借着擦肩而过的功夫便将一个纸团儿塞到了丝竹手中。丝竹知他乃是天门弟子,于是面色从容的打开纸团,但见上书“傍晚城西小树林一会”九个字,看字迹乃是出自穆离殇之手。

丝竹对着纸团忧喜参半,喜的是分开如此之久,倒是又可以看到师兄了,忧的是,眼下身边的段谨之,又该作何安排?丝竹一时只抬头看着段谨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谨之,师兄约我傍晚时分去城西的小树林一见,想必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交代,你若有事可先行……”丝竹略带两分犹疑道。

“我同你一道前去。”不料段谨之却果断开口道。

“这……”丝竹又迟疑了一下才道了一句“也好!”转而见她又面露愁色的说“只是我们得先讲好了,待会儿见了我师兄,你可千万不许与他为难,无论什么事情,那毕竟都是过去了的,再说先前……纵然是有对你父亲大为不敬的地方,我们也是迫于无奈。”

段谨之闻言一皱着眉头道“依你所言,纵然你师兄想要杀我,我也不得还手?”

“我师兄岂是不讲理之人,好端端的他为何要杀你?”丝竹一时不悦道。

“那可保不准,说不定……原因可多着呢。”段谨之一时看着眼前的丝竹故意心有芥蒂道。

丝竹闻言竟也些许认真道“所以我始终觉得先不见为好。”

段谨之一时又无奈道“好了好了,若你师兄并非不讲理之人,我自然也不会那么斤斤计较,再说了,纵使如今看你薄面,许多事情我也会得过且过的。”

丝竹闻言一时看向段谨之的眼光里默然两分歉疚。“对了!待会见了师兄,若他有什么要事委托于我,那你我还当以师兄的事情为先......”,言语间丝竹见段谨之目光正盯着远处,俨然没听她在讲什么。丝竹回头,但见段谨之目光汇集之地几个粗麻大汉正推搡着一个年轻女子往巷子里去,那女子头巾遮住半面,看不清长相,但看她身形极为抗拒,似是被人挟持了一般,在几个人的推搡中磕磕绊绊的进了巷子。“有何不对?”丝竹问段谨之。

“不清楚,就是感觉有点怪,不如我们前去看看吧。”话毕,段谨之便不由分说的拉着丝竹往巷子里跟了去。

二人一路跟着一群人进了一座非常僻静的院落,这头巾遮面的女子一直被推搡至一个八角亭下,好在亭子四周花草繁茂,段谨之便携着丝竹隐身在这繁茂的花木间。

隔了许久,亭子里终于来了一个装扮怪异的中年男子,自这男子与蒙面女子的对话中段谨之方才听出,这女子原乃是某个地方官老爷最宠的姬妾,这服装怪异的男子乃是瓦剌人,他们原想借这女子逼迫那官老爷干点暗通曲款的勾当。丝竹自知此事有段谨之操心便用不着她费力,于是心不在焉的折了旁边的小花插满了段谨之的发束,插完花闲来无事可做,丝竹些许无聊的问段谨之“喂,你说这美女咱们要不要救?你猜她那情郎是个好官吗?”

段谨之一回头无意几分愤慨道“对面这群是瓦剌人,且不管她的郎君是不是个好官,咱们汉人的女子都由不得这些蛮夷之人欺负。”

丝竹突然嬉笑道“果然三分姿色七分打扮,段公子这花儿一戴,没想到竟会这么俊俏!”

段谨之没好气道“求姑娘手下留情,别闹了。”,说着话便要上手扒了头上的花。

丝竹赶紧出手阻拦道“唉,不许摘!不许摘!”

就在二人嬉笑打闹之际,丝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哎呀!不好了!那姑娘要被抓走了!”

段谨之回头,但见那女子已经被几个壮汉拖出了凉亭,于是头上的花也未来得及摘干净他便飞身冲了出去。那几个拖人的壮汉见突然飞出个人来都有那么几分愣神,直到段谨之一脚将一人踹翻在地,他们恍惚才明白过来,来人是专门赶来滋事的,于是个个亮出身上的武器。令段谨之吃惊的是,这几个看似普通之人竟是个个身怀绝技,武功之高俨然超出了段谨之的预料,其中一人使的一种怪异拳术更是内力惊人,他的内功不似常人,每使一拳的过程中气息自下而上,逆行周身,杀敌一千的同时也会自损八百,像这种自残式的武功对修炼者损伤太重,汉人一般不会修习这么阴损的武功。段谨之自觉要制服这一群人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是不易,岂料丝竹于混乱中飞身而出,转眼工夫便将那亭子中的男子挟持在剑下,那几个缠斗中的壮汉显然是没料到来人可不止段谨之一人,瞬间神色紧张的罢了手,有人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大人!”

段谨之见势一收招式,拉着那面巾遮面的女子一同来到丝竹身边。丝竹故意调侃道“擒贼先擒王啊!一向有勇有谋的段公子怎地一见美女受欺负便会乱了方寸?”

段谨之自知丝竹故意逗弄他,却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反驳,便动手搜这男子的身,没想到还真搜出一封信和一块出入江浙的令牌。书信乃是瓦剌王爷的亲笔,虽说信中没有指名道姓的提及哪位官员,但就信内容便可得知,此乃瓦剌对几位江浙官员许下的利益承诺。段谨之合上信件气恼道“朝廷的事情我们始终不便插手,好在江浙承宣布政使司徐大人为人尚且正直,我们便将这几个人绑了,连同这些个证据一起丢到他府上,让他该查的去查,该办的去办,我倒要看看朝廷会怎么惩治这些个卖国求荣的反贼。”

“那这姑娘怎么办?”丝竹问道。

“一同交到徐大人府上吧!”段谨之道。

想必丝竹挟持的这男子乃是瓦剌位份不低之人,那帮壮汉见势竟也丝毫不敢反抗,只得任由段谨之和丝竹绑了一起送到了徐大人府上,段谨之对那个先前面巾遮面的女子再三交代,若朝廷问及他与丝竹音容相貌相关,千万不可详细提及。于是二人将这一众人丢到徐大人府前看几个侍卫将他们了带进去之后便悄然离开了。

这一折腾已近黄昏,眼见着夕阳即刻落山,于是二人立即打马往城西的小树林奔去。段谨之一边策马一边暗想“穆离殇又何故出现在了江浙境内?只是想来这天门弟子果然厉害,我二人下山也就只一顿饭的功夫,这些人却已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往后我定要提醒各门各派,对天门千万不可大意,如今的天门,可当真是神通广大。”

段谨之与丝竹二人策马到了林子里,先把那马匹拴在了树上,“师兄!”丝竹先开口喊了一声。离殇并未出现,只是段谨之已然察觉到自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干上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当下他却并未动声色。

终于,静悄悄的片刻之后,离殇一个飞身跃在了二人面前,一贯的一袭黑衣,神情孤傲冷峻,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师兄!什么时候来的江浙?”丝竹说着已经冲了上去,习惯的仰望着眼前的穆离殇,那神色让段谨之看的莫名两分郁闷。

离殇并未答话,却是一转手摸上了丝竹的脉门,他面上神色极为严峻,不带一丝笑意。

“是谁替你封的心脉?”离殇突然开口冷峻的问了一句。

“是……是段公子。”丝竹怯怯的答。

离殇回头看了段谨之一眼,转而问丝竹“他的内力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精进?”

“我…..我将《羽化心经》心法交于他了。”

“那你喜欢他吗?”离殇盯着丝竹的眼睛问。

“我…..我……”丝竹不由低下了头,神色略显几分尴尬,段谨之不想她竟会在这个时刻犹疑,而听离殇的言语,他显然是知道《羽化心经》的事情,他们果真是无话不谈,段谨之顿时觉得心里几分不痛快。

“师兄,段公子他……对我很好。”丝竹最终还是含糊的说了一句。

只是离殇的心里却沉痛难捱,他暗暗想道“你顾丝竹是什么样的女子,既然喜欢又有何不敢承认的呢?而我呢?明明知道又何须开口再问?只是你与他?你我相识十二年,你自小就跟在我的身后长大,我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会跟着这样一个男子,自此从我身边离去。”离殇觉得此刻心如刀绞,却在面上不能露出一点痕迹。

“也好,就先用内功护着心脉,赶紧去找百毒老怪拿解药吧。”离殇开口却几近平淡道。

“师兄!”丝竹叫了他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说过你不会喜欢上他的,我竟然就信了。”离殇看着眼前丝竹一时竟失了神,许久之后他方才回过神来,“丝竹便交给你了,尽快带她去找解药,你必得保她万无一失。”离殇对段谨之干脆的说了一句,像是命令,话毕他便要转身离开。

情急之下,丝竹竟一把挽住了离殇的胳膊道“雪狸死了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她了解离殇的性格,他总是说走就走,她怕留不住他,于是来不及思考,一切便只是情急之下的一种本能。

只是这一幕在段谨之看来却多少有些不能适应,他突然想起了当日中秋宴上,离殇曾经抱了丝竹,她的脸颊就贴在他的胸膛上;他又想起在苍狼山顶的时候,丝竹曾抱着他却喊了她的师兄;他们自小相识相知,段谨之竟些许气恼,自小陪同丝竹长大的人是穆离殇而不是他。

离殇被丝竹的这一挽留触动了,他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痛楚,于是转过身来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都知道,雪狸的死,你中了毒,我岂能不知道。”离殇说话间习惯性的摸了摸丝竹的头发,一如当年那般,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那当日在白马寺救走宋炳易的蒙面人是师傅,你又知不知道?”丝竹抬起头来看着离殇的眼睛,她自己的眼里却是满满的平静。

离殇抚在丝竹头发上的手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诧的一个停顿,继而见他开口几分责备道“不要胡说,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我没有胡说,是我亲耳听到了的,师傅在苏州的时候亲口对宋炳易说的。”丝竹说的很坚决,而且话里有两分急迫,她不能容忍离殇不信任她。

离殇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从小到大丝竹说的话他自然从不怀疑,只是如今丝竹竟告诉他这般令人哑口无言的消息,纵使为句句实,他又该如何接纳?有谁能体会他此刻伤口撒盐的疼痛?

“因为宋安然是师傅和宋炳易的孩子,因为师傅要袒护宋安然,所以她便打伤了你,阻止了我的报仇,这么多年,我终于是明白了,师傅为何不惜惩罚我、苛责我、逼迫我,要我妥协,始终也不准我去报这个仇。”丝竹声音满是悲痛和绝望。

“丫头,别说了,师傅她总归是爱你的。”离殇看着丝竹的眼睛,他用这话安慰丝竹,只是他自己的心却痛的无以复加,他从来不曾想到,那日出手对付他的,竟会是他一直为其出生入死的那个人,他竟悲微的想,师傅出手时可曾对自己有些许顾念?瞬间他又不得不觉悟到,若当日师傅哪怕有些微的顾念只怕他也不至于重伤许久难愈,以至于如今连武功都失了两成。

“我知道事实并非如你所言,你也不用骗我,时至今日,还有什么是我承受不来的?”丝竹苦笑道。

离殇看着段谨之突然两份悲戚道“既然丝竹信你,已经将我天门的《羽化心经》交付至你手上,只望你从今往后好好待她。若你此生敢负于她,纵使上天遁地,我也叫你不得安宁。”

话毕离殇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丝竹一时望着离殇远去的背影失魂落魄,段谨之拍了拍丝竹的肩道“不要胡思乱想,前去江南找神医陆冥始终最为紧要,有朝一日,我定陪同你一起向你师傅讨个交代。”

丝竹回头看着眼前的段谨之,心里些许安慰,这一路走来虽然凄惨,竟还有他相伴左右,也算是上天对她的一番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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