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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生者的命运(46)

“呼……”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我准备好了。”

叶笑沙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

当黄金龙披挂整齐走到英雄擂旁时,擂台上的主持周子房正在热情洋溢地介绍着第一个登台的邱占豪。黄金龙第一次有机会看到这个神秘少年的模样。不过他根本看不清楚,因为他的脸膛都隐藏在头顶青蛟冠的阴影之中。他的身上披挂着荷叶形状的青蛟鳞甲,脖子上系着青云振脉巾,腰上横着念玉盘龙带,脚踏青蛟翻浪靴,左右手各自倒提着一青一白两杆长枪,枪杆晶莹光洁,仿佛不是金属制造,而是玉雕而成。

“……曾经力战东边妖蛮国名盗,夺回闻香都失窃秘宝,连续取得星辰海四年英雄少年榜榜眼,在英雄擂上一百零八场连……”周子房的声音混合着台下数万星辰海学子的欢呼,渐渐化为空洞苍白的噪音,吵得黄金龙头晕恶心,胃部收缩,几乎想要呕吐。

就在这时,他的内衫腰带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抽动,吓得他几乎跳了起来。从他的衣襟口忽然钻出了一个又一个麻将牌大小的梦中身。这些梦中身依次钻入他外侧的念甲腰带中,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看着这些梦中身的脸型和服饰,黄金龙忽然认了出来,这些是自己打鬼团全部的成员。

“喂,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黄金龙吃惊地用联识问道。

“当然是来和你同甘共苦啦。”苏红豆的梦中身忽然抬起头来,兴冲冲地说,“因为是朋友啊!”

“就像你跟红豆说的那样,我们要和你一起拥有这一段回忆,无论是好是坏,因为几十年后,这些都是最宝贵的谈资。”苏浣虹笑道。

“老大,听人说人们的意念联合在一起可以产生超脉劲,咱们也试试,大家一起为你鼓劲,让你爆发!”童百练激动地说。

“老大,静仪、静湘、樱花都来了,妹子这么多,绝对不能丢脸啊!”英传杰伸出自己细小的胳膊,啪地打开自己的小折扇,当作助威旗一般摇了摇。

“可别跳得太厉害,我恐高……”孔勿用缩着头说道。

“老大,我们死在一起,呜呜……”李南星语带哭音。

“闭嘴!!”众人齐声骂道。

“你们……”黄金龙只感到鼻子一阵酸麻,差点不争气地哭出来。

“荼洲的英雄儿女们,在这里我荣幸地为你们献上,星辰海十八锦绣,邱--占--豪--!”就在这时,周子房已经结束了对邱占豪长篇累牍的介绍。在满场雷鸣般的掌声中,邱占豪双眼望天,高高举起手中的青白双枪,向众人傲慢地点了点头。

周子房转过头来,小枣眼斜斜瞥了黄金龙一眼,用简洁而冷淡的话语说道:“接下来登场的,是我们伟大的屠鲸英雄,黄--金--龙--!让我们祝他好运吧!”他的话音刚落,仍然在为邱占豪欢呼的人群迅速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猜疑和敌意的目光犹如无数把利剑射上台来,似乎在寻找机会要将黄金龙以眼杀死。

黄金龙抬手轻抚腰带,用自己的手指划过腰带上一个个冒出来的梦中身头颅,仿佛摸过一颗颗佛陀的念珠。一直困扰自己的紧张和局促,忽然在这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感到浸在温泉中一般的温暖而舒适。他僵硬的脸颊一阵柔软,嘴角轻轻翘起,昂首挺胸,大踏步走上英雄擂,抬手拔出腰畔的天星剑在空中挽了一个轻灵的平花,将剑刃高高地横举向空中,扯开嗓子忘形地吼道:“星辰海--!”

听到他高亢的呼吼,不知为什么,所有在场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一直以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在以最坏的恶意在揣测和辱骂这个少年。现在他忽然开口高喊出学府的名字,谁也不知道黄金龙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所有人都是一阵举足失措,心慌意乱,被自己忽然升起的各种胡思乱想折磨得苦不堪言。

“嘻,七夕快乐--!”黄金龙咧开嘴嘿嘿一笑,放声大叫道。

嗡地一声,台下数万星辰海弟子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口欢呼了起来,数万只臂膀同时举到空中,以横剑的姿态回应着黄金龙的呼唤。此时此刻,他们都突然想了起来,横剑在空,正是天门子弟致敬的标志,黄金龙是在向他们致以相忘师间最高的礼节。

这样的感觉,非常奇妙,仿佛在一瞬间和一直敌对的强大生命建立了心灵的链接,长久的敌意忽然被一种太阳般温暖的宽容所融化,这令他们感到一种奇异的欢乐和感恩。他们从来没有真正见过黄金龙的音容笑貌,所有的谣言都来自他人的传播,现在他们亲眼他的样子,亲耳听到他的声音,亲身感受到他展现出来的力量和气场,这让他们忽然感到这个家伙也许不像传说中那么不堪。

“哈哈!”黄金龙回臂一甩,潇洒之极地将横举空中的长剑准确地甩回了剑鞘,高举双手用力挥了挥,再次大声吼道,“七夕都有伴了没?”

“没有--!”台下的星辰海弟子们兴奋之极地尖声狂吼道。

“还不赶紧找!”黄金龙双手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吼道。

“黄金龙--我们爱你--!”台下响起了数百个星辰海弟子忘情的咆哮声,都是曾经在观星台上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这些人的呼喊顿时让整个二十八宿广场上陷入欢笑的海洋,无数支援黄金龙胜利的旗标猛然高高飘扬起来,掌声和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犹如海潮一般冲击着英雄擂,震得台面嗡嗡直响。

“喔……”黄金龙兴奋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臂,扭了扭脖颈,笑嘻嘻地看了一眼正用死鱼眼狠狠瞪着他的周子房和邱占豪,“感觉就象在天门。”

“黄金龙,你别得意忘形,今日你不会像以前那样走……”周子房的脸已经被嫉恨之情扭曲抽搐。

“什么?”黄金龙侧耳笑道,“大点声儿,这里欢呼声太大,听不见你说什么。”

“你这个……”周子房狞厉地开口刚要说话,却被邱占豪一把扯到一边儿。

“你废话说得太多了!”邱占豪丢开周子房,阴冷无情地瞪视着黄金龙,“你准备好了吗?”

“已经等不及了!”黄金龙冷笑一声,抬手按住剑柄。

“那就来吧!”邱占豪双手一振,一对长枪嗡地一声失去踪影,似乎没入了夜色之中,与此同时,黄金龙长啸一声,身子化为一片扭曲的白色烟雾,射向飘渺的夜空。

夺枪之战

高高伫立在二十八宿广场之上的英雄擂,擂高七尺,前后宽六丈,左右宽十丈,面南背北而建,在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角各有一根百年金雨竹所造的镇擂杆,杆的顶端是星辰海的校旗。因为是给来夺枪的英豪所设的斗场,所以擂台建得格外恢宏气派,台面宽广结实,足以承受两个相忘师的火力全开。但是当邱占豪的青白双枪和黄金龙的天星剑在空中对撞的时候,满天炸开的金花银火,罡气爆破却震得这座雷霆难撼的擂台瑟瑟发抖,四杆镇擂杆嗡嗡直颤。

出乎所有人的意外,邱占豪和黄金龙在刚一接手作战的时候,就同时采取了最极端的抢攻战术,誓死要从对方手中抢夺先攻权,为此二人甚至不惜同时动用了玉石俱焚的杀招,这激烈的抢攻战让这一场夺枪大赛刚一开始就达到了高潮。台下所有仍然在鼓掌欢呼的星辰海弟子都被眼前璀璨如星的剑光和金蛇狂舞的枪芒惊呆了,他们痴痴地望着台上兔起鹘落的二人,陷入了深深的静寂。

“朴师父,你的馊主意--!”和邱占豪顶牛拼杀的黄金龙心中叫苦不迭。他听从朴中镖的话一开头就不顾一切地抢攻,试图以自己的沉星洗空剑抢得先攻权,然后以自己在剑招上的优势占得上风。但是,他们并不知道,邱占豪已经在展洪英和宗春流等星辰海高层的陪同下,见识过黄金龙的剑法。他知道,如果想要遏制住黄金龙剑法上的优势,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激发全部气势,使出强攻枪法压制住他的剑招优势。

他的青白两色枪并非普通的念兵,而是陈兵堂内收藏的双蛇枪。这对双蛇枪乃是百年前一位妖族高手蛇郎君的随身宝枪,青杆枪名为青蛇,枪杆乃是妖界西南珠翠山脉的翠玉竹所制。白杆枪名为白蛇,枪杆乃是以珠翠山脉栖息的大碧鸟翅骨所铸。双枪枪头本是妖界五芒山的炼蛇之蛇牙,再以金酸白蜡的雕刻之法制成三棱枪形。

虽然蛇郎君并非着名高手,但是他的宝枪却品质卓绝,足以用其使出上古神枪而不会崩坏枪身。邱占豪正是利用了宝枪的优势使出了上古四神枪中招式最神妙的追影枪。这套枪法传说是一名精通阴阳术的符师在炼化了两条妖蛇之灵念后,忽然顿悟而成的枪法。在宛如灵蛇一般转折如意的枪法中,隐含着阴阳师捉影符的符纹脉络,如果枪式能够不受制约地尽情施展开来,不但奇幻瑰丽的枪法可以彻底挫折敌手斗志,枪影中蕴含的符纹印甚至能够直接控制敌人的行动。

邱占豪使出这路追影枪的意图首先是限制黄金龙的剑招,然后是以枪式中的捉影符纹印压住他的身法,最后以自己最得意的枪法干净利落地将他击翻在地。为了打败黄金龙,他已经这样的开场枪法秘密练习过百次千次,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此时一旦展开枪式,顿时大感挥洒如意。

但是,黄金龙的剑法仍然超出了他的想象。沉星洗空剑瑰丽如流星雨,奔放如野山花,充满了旺盛的延展力和脉动的生机,星流激电般的剑法充满魄力的刺入他双枪间的空档,犹如蔓生的野藤,恣意寻找着抢攻的可能性。绝美的剑式不但截断了青白双蛇的枪式,阻止了捉影符纹印的生成,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左右了他的神思,令他下一招的枪法不由自主地想要防守剑法的攻势。这一路本来神妙无比的追影枪居然无形中被黄金龙一点点反压,唯一能够让邱占豪保持优势的,只是兵器上双枪对单剑天生的克制。这让心高气傲的邱占豪几乎想要吐血。

黄金龙这边已经快要疯掉了。邱占豪枪法上的变幻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犹如一青一白两条灵蛇穿过自己的万千剑影不断寻找进攻的机会。他的手腕在激斗开始后的数十息内已经开始酸疼,但是他还是不得不像抽筋一般疯狂催动自己的连环快剑,因为如果不继续加强攻势,他就要被反扑的双蛇咬翻在地。现在的他,就好像左手右手各攥住了一条不断将头向他脖子延展的毒蛇,如果不使劲制住毒蛇,自己就要完蛋。他甚至有了想要跳下擂台的冲动,但是他连跳下台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心中不禁暗暗咒骂邱占豪耍赖使出这么厉害的上古神枪,要不是这么可怕的枪法,好歹他还有一个体面下台的机会。

这场针尖对麦芒的激斗,就在麻杆打狼两头害怕的窘境中一点点攀升到最高潮。青白双蛇呼啸腾舞的身影没入了沉星洗空剑的滟滟剑潮中,卷起一丛高过一丛的金红色火花。邱占豪和黄金龙的双眼都因为急切想要追踪到对方兵刃的去向而被血丝布满。

“成了!”当邱占豪使出追影枪最后一招“蛇舞翠山曦”,他忍不住狂喜地虎吼了一声。白蛇和青蛇在空中如舞者的飞缎,以一种奇异的轨迹严丝合缝地交击在一处,不但形成了一次完美的攻击,而且终于成功在枪影中画出一枚捉影符纹印。这道符纹印将会成为邱占豪今夜制胜的关键。

然而,在他刚刚喊出“成了”这两个字的时候,一道曦微的星光犹如一滴天使的眼泪从他如封似闭的枪影中透了过来,仿佛墙上破了一个针眼大小的破洞,将一道日光注入了黑暗的房间。这点飘渺的星光毫不留情地射向了他的咽喉天突穴。他的“蛇舞翠山曦”虽然在进攻的同时以巧妙的双枪合击之术画出了一枚制敌的捉影符,但是他的枪式却因为这一举两得的取巧而露出了微弱的破绽。黄金龙如水银泄地般的剑法在气机感应之下,顿时爆发出了最致命的一击,毫不犹豫地径取邱占豪的咽喉。他在无数次与强敌鏖战中养成的杀意,在这关键时刻终于爆发了出来。

“开!”邱占豪双枪一招“十字横门”,在间不容发的瞬间狠狠往上一撩,浑身上下的强脉劲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

黄金龙的身子犹如汪洋中的一叶扁舟被这强猛绝伦的强脉震荡高高震飞到空中,呜悠悠向后飘飞了七八米,咚地一声双腿落地,接着又朝后滑行了六七米才终于勉强停在了擂台边缘。他的右手虎口这时才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和嗡嗡的震荡,忍不住高高扬起,手指一松。嗡地一声,他的天星剑脱手飞了出去,打着滚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到他的身后,却被他左手往后一捞,灵巧地一把攥住。他用左手倒握剑柄,将天星剑竖在臂后,右手抬起来轻轻抖了抖,抬嘴吹了吹虎口上的灼伤。

“唉--”观擂的人们发出悠长而遗憾的叹息,随即发出震天般的掌声。他们叹息是因为邱占豪和黄金龙精彩绝伦的枪剑之争本该有一个更精彩的结局,但是却被邱占豪突然使出只有高年堂弟子才懂得的强脉劲震开了敌手,粗暴地画上了休止符。他们鼓掌则是为了二人精彩的斗战,尤其是黄金龙最后关头激发潜能使出的绝命杀招。

听着台下叹息声和掌声,邱占豪只感到浑身上下都因为郁闷和愤怒而痉挛一般地颤抖。他本来把一切都计划得完美异常,以抢攻压制黄金龙,以捉影符纹印遏制他的身法,最后干净利落地解决他,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想过要用强脉劲。他只希望能够漂漂亮亮,轰轰烈烈地战胜黄金龙。但是,在最后关头,黄金龙的身体虽然被捉影符控制,但是他的最后一剑却彻底破了追影枪,逼得他不得不使出以大欺小的强脉劲,崩开了黄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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