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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生者的命运(49)

自从他以叶笑沙的情锁破解了邱占豪情绪失控的暴起刺杀,他的名声继鲸吞之后再次上升到了巅峰。不但洗锋团和打鬼团这些天门的同伴对他激赏钦佩,六大学府二十四学院前来观摩神枪择主的主事和总管们也对他赞美有加。最让人惊讶的是,星辰海的弟子们从最执着的倒黄派一下子逆转了过来,成为了黄金龙最热情的崇拜者。所谓眼见为实,黄金龙在擂台上表现出来的磊落气度和在危机中展现出来的机智和才华,让这些一直对他嫉恨交加的星辰海弟子大开眼界,观感剧变。相比之下,邱占豪和周子房等星辰海英杰的表现,顿时被甩出了几条街去。尤其是最后邱占豪的精神失常,更是反衬出黄金龙的不凡。

既然邱占豪令神枪择主的企图失败,一种染金枪本应属于黄金龙的声音在星辰海渐渐强烈起来。不但六大学府和二十四学院主事都认同这个结果,连星辰海本门弟子都认为本该如此。唯一阻挠染金枪归黄金龙所有的,只剩下七夕之夜夺枪之战的结果。黄金龙擂台战毕竟是失败了,而且他已经和染金枪实行了解盟之礼。这对染金枪现在仍然是星辰海的所属物,主人不明。身为星辰海门主的宗春流一向以爱惜学院声誉着称,一旦他同意黄金龙拥有染金枪,那就是承认了夺枪之战中,邱占豪实际上是败给了黄金龙。一个星辰海五年堂的冠军斗师打不过天门一年堂的杂兵,这样的擂赛结果一旦被公认,对于星辰海的名声将会造成致命的打击。任何门主都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尤其是宗春流。

但是黄金龙在擂赛结束之后,仍然依依不舍地在星辰海盘桓了数日。在他的心底,仍然有着若有若无的希望,希望有奇迹发生,他能够重新成为染金枪的主人。不是因为他在乎染金枪的价值,而是当日在擂台上他告别染金枪的时候,他再次感到了顾天骄死亡时才有过的悲伤。这样的感情,他这一生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尤其是在白算计离开之后,他更加不想失去另一个伙伴,哪怕是一对无声无息的名枪。

但是这么多天来,他一点点失去了希望。也许,这一次,奇迹不会再发生。他和染金枪,只能就此挥别。

他从床上爬起身,穿好衣服,推开窗户,跳入夜色笼罩的青霄堂庭院,朝陈兵堂飞奔而去。

晨光曦微中的陈兵堂仿佛披着淡淡的秋霜,屋宇间闪烁着隐隐约约的银光。在两侧影壁墙之间,横亘着轻柔的晨雾。

黄金龙来到陈兵堂正门前,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足了勇气快步登上了长长的台阶。在正门前守卫的两名近兵师看到他前来,顿时热情地打了声招呼。自从七夕之战后,星辰海内对黄金龙的敌意荡然而空,这两名卫士身为近兵师对于黄金龙更是加倍地佩服,此刻看到他到来,顿时喜笑颜开。

“两位大哥,我来看看染金枪,还请行个方便。”黄金龙朝他二人拱手道。

“黄少侠想看老伙计随时欢迎,请进请进!”两名卫士连忙笑着回礼。

黄金龙朝二人礼貌地点了点头,推开了正门,进入了幽深寂静的陈兵堂内部。陈兵堂内陈列的历代名兵散发出的残念寒气顿时令他浑身冰冷。这里陈列的都是还没有认主的名兵,属于星辰海的历代先烈。他们死后,自己的名兵都被收入了陈兵堂以待后人。很多兵刃被星辰海弟子继承,更多的则永远留在了陈兵堂不见天日,日日散发着不甘的怨念。

黄金龙不敢对这些前辈先烈的名兵多做浏览,径直走到了染金枪存放的内堂。就在他即将推开内堂大门的刹那,内堂门忽然洞开,周子房一脸晦暗地从堂内走了出来,和他撞了个正着。

“周子房?”黄金龙瞪大了眼睛。

“黄金龙!”周子房尖细的双眼如两枚闪亮的钉子钉在黄金龙脸上,似乎恨不得把他的脸戳出两个洞。

“怎么了,周师兄,大清早来试试自己是不是染金枪的主人吗?”黄金龙嘿嘿一笑。

“哼!”周子房的神色一窘,显然被黄金龙猜中了心事。他充满恶意地冷笑一声,淡淡说道:“黄金龙,你也得意不了多久!”

黄金龙只当他放了一个屁,不再理睬他,只是径直朝内堂走去。

“黄金龙!”对于黄金龙的无视,周子房感到羞恼难当,他猛然转回身,“我已经查出了折别的秘密,你和折别暗中勾结的证据已经确凿。你别想着让他来帮你偷走染金枪了,你的这个老战友眼看就要有牢狱之灾。我会让整个荼洲都看清楚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切,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现在没有邱占豪陪你疯了,本大少也没空搭理你,你自己一个人疯去吧。”黄金龙不屑地回过头来,朝他吐了吐舌头。

“黄金龙,你等着,我周子房不把你扳倒,誓不为人!”被黄金龙再次无视之后,周子房暴怒如狂地咒骂了一句,愤然转身离去。

黄金龙关上内堂的大门,来到乘放染金枪的兵器架前。染金枪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到来,暗金色的枪身上忽然亮起雏菊蓝色的光芒,一股忧郁而哀伤的气氛充盈在整个内堂之中。黄金龙感到鼻子再次有些发酸。

“老伙计,昨天晚上,我又梦到了顾公子。”黄金龙扶住护栏,柔声说道,“他还以为我已经正式成了你的主人。”

“嗡……”染金枪的枪杆上传来微弱的鸣响,仿佛是呜咽的哭泣。

“我知道……我知道……”黄金龙的嗓子一点点暗哑了下来,“我知道你很想他,我也和你一样,对他很是想念。”

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声:“很多时候我都想,其实咱们两个凑在一起,挺好的。我们都同样失去了一个宝贵的战友。有了你,我可以常常想起他,而你有了我在身边,也可以对他留个念想。”

说到这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死死按住太阳穴:“但是转念一想,我们这样凑在一起,我让你想起他,你也让我想起他,还是挺别扭的。也许,我们分开一阵子,对彼此都是好事,因为……这样在一起实在太伤心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捂住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脸膛。

就在这时,陈兵堂的天花板忽然微微一震,一丝细尘忽然飘然落下,撒在了黄金龙的肩膀上。

“谁!”黄金龙用力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观看。陈兵堂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吐了口气,摇了摇头,重新望向染金枪:“我今天是来道别的,是离开的时候了。老伙计,你在这里好好保重,多交几个朋友。我看旁边那杆方天画戟对你似乎有点意思,你也别拒人千里,好吗?我会……”他抬起头来,再次仔仔细细地望了染金枪一眼,终于痛心地叹了口气,“我会常来看你。”

说到这里,他咬了咬牙,毅然转回头,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推开内堂的门,黯然离开。

远朋居的餐厅内,苏红豆捧着一堆厚厚的手稿正襟危坐在巨大的餐桌前。在餐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时鲜小吃,还有好几坛好酒。从门外涌进来的打鬼团同伴们看到她这个架势,都感到惊喜交集。

“红豆妹子,你这是搞哪样啊?”英传杰第一个问道。

“嘻嘻,各位,坐下说话。”苏红豆眯眼笑着飞快地摆了摆手,让所有围着大餐桌坐好。

“红豆,你是不是有喜事要宣布啊?”苏浣虹从小和苏红豆玩耍,最知她心意,立刻问道。

“哈,还是堂姐知心。没错。各位,我这本《黄金龙和顾天骄不得不说的故事》现在已经接近截稿,有大书行发信来要,我可能要出书喽。”苏红豆得意地摇晃着她的大脑袋,两根小辫娇俏地晃动着,格外喜气洋洋。

“哇……红豆!那文章是你写的啊!”苏浣虹、静仪、静湘等人都惊奇地叫了起来。

“嘻嘻,好说好说。”苏红豆得意地一拱手,随即脸色黯淡了下来,“但是,我的结尾出了麻烦。顾天骄顾公子英勇牺牲了。现在书里的死团长只剩下一个人,我想要让他把染金枪带在身边做个念想,但是现在染金枪被星辰海扣着不给他。这样顾公子死了,连染金枪都没了,这样的结局太悲惨了,不会有人想看,所以我只有大摆筵席,把大家都叫来……”

“红豆妹妹,你说最好的结局应该是怎样的呢?”墨凝香的人偶爬到苏浣虹的身上,打断了她的话,好奇地问道。

“我说啊……”苏红豆刚要回话,一边的李南星忽然抓起她的手稿失声惊叫道:“红豆,你怎么写这种东西,老大回来看见,肯定削死你啊!”

“就是因为他不在才拿出来给你们看。等到将来真的出版了,一定给你们人手一本。”苏红豆兴冲冲地说。

就在这时,一个闷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人手一本什么?”

苏红豆回头一看,却是黄金龙苦着一张脸出现身后,不禁吓得尖叫一声:“死团长?!没什么没什么!”她手忙脚乱地收起文稿,一脸谄笑地踢了一把椅子到他身前。

“****龙,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坐在苏浣虹肩头上的墨凝香梦中身开口问道。

“我去陈兵堂和染金枪道别……”黄金龙闷声闷气地说。

“什么?!”屋子里顿时炸了锅。

“老大,你真的放弃了染金枪?”童百练急切地问道,“这样怎么顶得顺啊!”

“干脆我们去把枪抢回来吧。”英传杰愤然道。

“就是!”蓝彩儿顿时点头同意。

“都别说了,没缘份就别强求,认命吧。”黄金龙叹了一口气,双目失神坐到苏红豆踢给他的座位上。

“你这告别时间可够长的,”苏红豆看了看随身的时规,“整个上午你都泡在陈兵堂了?”

“出了陈兵堂,我在校园里溜达了一会儿,平复下心情。”黄金龙揉着眼睛没精打采地说。看着他的模样,屋子里的人一阵默然。黄金龙的心情他们都能够体会,但是现在事已至此,没人能够想出安慰他的话。

“你知道现在谁能够让你开心起来?白算计。”墨凝香笑嘻嘻地说,“如果他还在,他一定会说一句欠扁的话,然后让老童和老英胖揍一顿。你的心情马上就会好了。”

“唉……”听到她的话,黄金龙更加没精打采了。

“怎么……”苏红豆凑到他的脑袋边上,“怀念你的老伙计了?”

“切,我会想他!”黄金龙顿时矢口否认,“我只是想到在陈兵堂里还见到了周子房,他对我说什么找到了折别的罪证,还说不整倒我,誓不为人的屁话,让我心情极度郁闷。”

“这个该死的刀笔吏!”众人想到周子房敲骨挖筋般的文笔,还有他那张看了都会减寿的脸膛,都忍不住咒骂了起来。

“要是当初老大刺的不是邱占豪,而是周子房就好了。”童百练叹息道。

“对!干脆,不要刺伤,直接宰了,那才真是一了百了。”英传杰愤然道。

“就是,你们不是问我最完美的结局应该是什么吗?我现在想到了!”苏红豆忽然开口道。

“是什么?”众人齐声问道。

“就是死团长用染金枪刺死周子房,然后带着枪大摇大摆地离开星辰海。”苏红豆笑嘻嘻地说。

“哇……”英传杰、童百练等人都浑身舒爽地叫了起来,“那才真叫过瘾。”

“这才是我今天大摆宴席的目的!”苏红豆忽然噌地站起身,高高举起手,“就把大家聚集在一起,齐心合力,手牵着手,发下宏愿,让我们的死团长心想事成。”

“红豆,你少搞点鬼把戏,我就当求神拜佛了。”黄金龙抬起头来,“上次你替我在陈兵堂留书盗枪,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死团长,你对我这么好,居然对我既往不咎,我一定要报答你。今天我说什么都要为你许下宏愿。”苏红豆兴奋地说。

“我什么时候说要对你既往不咎了?”黄金龙瞪眼道。

“大家一起手拉着手,闭上眼倾听我的祷告,和我一起发愿使力吧!”苏红豆高举双手,狠狠抓住黄金龙和苏浣虹的手掌,用力按在桌面上,“所有人一起来,就像这样!”

屋子里的人不得不学着她样子手拉着手聚集在桌前。

“老天爷啊……信女苏红豆集结打鬼团所有同伴的力量向你祈求,”苏红豆闭上眼睛仰天祈祷,“请你听取信女苏红豆的祷告,让你的神光照亮人间,让死团长的宏愿成为现实吧--”

在众人一起闭上眼睛的时候,“轰”地一声巨响,餐厅的天花板忽然破开一个大洞,两道金线在空中一闪,轰地落到酒桌之上,将结实的花梨木桌面生生砸垮,桌腿从中折断,七零八落,碎裂的桌面则砰地摊在了地上。

“我了个去,远朋居也被强拆啊?”黄金龙吓得连忙抬起头来打量着破烂不堪的天花板。

苏浣虹探头向地上看了一眼,忽然咦了一声,弯下腰去,从地上拎起两杆沾满灰尘物事,张嘴一吹,吹掉上面的积灰,露出里面隐藏的金色和隐约涌动的龙纹。

“染金枪?!”众人齐声惊叫道。

“啊哈哈……”苏红豆大喜如狂,连忙凑到苏浣虹的身边,仔细看着她手中的金枪,“死团长,崇拜我吧?我说过我会让你心想事成的嘛,哈哈,我的小说终于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了!”

“这上面怎么这么腥?”英传杰凑过来掸了掸枪头上的灰,在上面摸了摸,然后凑到鼻子上闻了闻,“哟,怎么有血啊?”

“我看看,我看看!”黄金龙从众人手中接过染金枪,对着屋子里的念火灯一照,两杆染金枪的枪头龙舌处顿时显出一片绛红色,“真有血!”

“粘血的染金枪……从天而降……”黄金龙看了看苏红豆,沉思着说,“好像不是好事耶!”

“喂!”就在这时,抱着一坛酒靠窗坐着的蓝彩儿忽然抬起头来,“外面好多人哦。”

“嗯?”黄金龙等人连忙挤到窗前往外看去,只见远朋居庭院里人山人海,挤了超过一百个星辰海的校卫,都在齐刷刷向他们的窗户打量,“他们看我们这儿干吗?”

“老大--祸事啦--这粘血的染金枪不但是赃物,还是凶器耶!我们被陷害啦,救--命--啊--”李南星抱住头,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嘶声惨嚎道。

众人心头同时一沉,平生第一次,他们感到李南星的报丧恰中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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