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雪晴不肯也不愿意留在宿舍休息,坚决要继续军训,与吴翔死磕。而她自己也发现了恨致命的一点,只有在自己疲惫不堪的时刻,梓晗才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即使,吴翔跟他很像,即使,自己忍不住把他当成了他,但是,吴翔却能留住梓晗在记忆里的样子。
而将近两个星期的军训曝晒,她脸上一层皮快要全部脱落下了,原本细嫩白皙光滑的脸蛋,变成了浅浅的黑一块白一块,让她整个人倏然之间成了一朵枯黄萎蔫的昙花,没有一点的光泽。
颜雪晴的出现触动了他心底那条波澜不惊的河流,骤然湍急激流,汹涌澎湃,无法泅渡。异样的感觉猝不及防袭来,像是片片粉色的三角梅撒进了河水,吴翔可以压抑住那股蠢蠢欲动的感觉,却适得其反,变成了熊熊烈火,窜上心尖。
一点也不给她留情面,一点也不在乎她逞强的身体,一点也不在意她额头冒出的冷汗,直接忽视她冷笑时,明眸里冰凌花的颤动,对她紧锁的柳眉不为所动。
今天的阳光虽说没有昨日的强烈,但是空气的裂缝像是被谁灌进了水银,密不透风,参杂着停止不动的海风,说不出的难受。许洋早上收到陆瑶发过来的短信,说颜雪晴坚决去军训,心疼不已。前一两节的课心不在焉,被老师点名答非所问,第二节课索性就撇下剩下的课程,任凭赵晨在后面大叫,他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徒步绕过教学楼,来到军训的场地,远远盯着立定在原地的颜雪晴。这时,林筱沫绝望看着许洋温柔破碎的目光寻着颜雪晴的影子,心扉被颜雪晴撒上了一层粗细不一的砂砾,再被许洋开着巨大的卡车狠狠碾过,尖锐的疼。小哥哥,你这是在惩罚我吗?
逾时,颜雪晴不知道怎么地惹毛了吴翔,吴翔训着吼着她。许洋穿过人潮直径走到吴翔的跟前,“难道你没看见她身体还很虚弱吗?”
空气中出现了一丝丝诡异的暗涌,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差不多高,只是一黑一白。吴翔凛冽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昨天就是他明目张胆抱着颜雪晴离开的!
“那又怎么样?”
“她需要休息!”
“这是军训!不是玩游戏!”
吴翔话刚落,毫无防备就吃了许洋毫不留情的一拳,吴翔踉跄退了一步,嘴角立刻出现了一丝的血迹,吴翔用拇指轻轻一擦,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猾的不屑。
火药味充盈了整个操场,让人不禁倒吸一口气。颜雪晴目不转睛盯着他们两个,整个心都悬到了半空中,她感觉得到许洋对她是有点过于关心了,他像是很早之前就认识了自己,像是在等待自己的出现。她是很不喜欢吴翔,更是不喜欢他长着一副跟吴梓晗几分相似的面孔。她的心却像是沉浸在浓度很高很高的海水里,很显然,弱书生的许洋肯定不是彪悍健壮的吴翔的对手。
吴翔藏匿在心底深处的火苗被许洋这么一点,迅速燃烧,手背上的青筋像是一条条肥沃的蚯蚓蜿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十倍的力道往许洋的下巴狠狠揍了回去。鲜血立刻从许洋的口中喷了出来……
现场一片尖叫……
眼看吴翔又要落下第二拳的瞬间,颜雪晴推开了许洋,吴翔重重的拳头狠狠砸在颜雪晴的颈畔,她沉闷了一声,惊醒了怒火冲天的两个人。
“晴儿!”
“颜雪晴!”
颜雪晴感觉脖子都快拗断了,火辣辣的疼,这次,吴梓晗没有出现。她沉沉趴在许洋的身上,喉咙窒息的难受,一股血液涌上心头,想要说什么,最后余光看到吴翔扭曲而后悔不及的脸,晕厥了过去…
颜雪晴很是怀疑这个九月份她是不是犯到太岁了,诸事不顺,跟这个医务室的缘分非同一般。
“怎么,罚人还不够,这下出手了?我说小姑娘,你是不是得罪啥人了啊?一天一次!你是在考验我的医术还是医德?”医生一边数落着,一边看着颜雪晴淤青的背部,“幸好没有伤到要害,我说要是这一掌啊,再偏一点点,你……”
“医生到底好了没有?!”吴翔怒视着这个罗里吧嗦的医生,特别是眼睁睁看着那“咸猪手”在颜雪晴玉颈上游走。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拳头落在颜雪晴的身上,已经来不及收回来了。她晕过去的那刻,他立马把她横抱起来,不理会现场诧异的眼光。
颜雪晴靠在凳子上,偷偷窥视吴翔的臭脸,他瞪了她一黑眼,她翻了他一白眼。
叫你多事,活该!
你是土匪嘛你?下手这么重。
活该!
土匪!
暗箭飞射,几回合下来,谁也不肯先开口,最后一人脸蛋转一边。
医生总算看出了一点的端倪,刚要开口,吴翔吼了一句,“到底会不会死?”
颜雪晴囧,你才会死!
许洋在门外,当颜雪晴冲上来的那刻,他只是想到她担心他受伤,但是当吴翔推开自己抱着她飞速往医务室冲的时候,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洋子,你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这样闯进她的生活,你说要是她有天醒过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假象,她会原谅你吗?”林筱沫的话就像是定时闹钟,每时每刻提醒着他的自私。
“你知道,我跟她是什么关系吗?”林筱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站在许洋的旁边。
许洋回头,看着眼眶红彤彤的林筱沫,她也曾这样问过自己。他本来想问林筱沫,但是那天被林筱沫那么一说,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而,那天当颜雪晴对他说“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他发现自己并了解她的一切,单凭一张照片,他却甘之如饴,无法自拔。他以为只要自己这样悄然无声呆在她身边,代替那个人的位置,这样在真相揭开的那天,自己不至于会那么难受。可是如今,林筱沫一针见血,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受。
林筱沫理会许洋的惊疑跟困惑,“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
这一句话震得许洋的世界一片狼藉,她们怎么会?
“我妈妈在大学还没毕业之前被拐卖到了Z市,一个叫颜仲景的人收留了妈妈,后来他们就有了颜雪晴这个女儿。我妈妈的初恋情人,也就是现在我的爸爸,他娶了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医术也没办法帮上忙。无奈之下,我爸爸找到了我妈妈。但是在颜雪晴满月的时候,我妈妈抛下了颜仲景跟他们的女儿,跟着我爸爸回去林家。在年底妈妈有了我跟姐姐,可是爸爸的那个合法妻子要求我妈妈离开。后来,妈妈带着我实在没办法,回去找颜仲景。我们相处了五年,妈妈吃不了苦,又带着我辗转在另一个城市。后来,认识了吴梓晗的爸爸,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我跟吴梓晗成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吴梓晗大我十个月,我就叫他小哥哥,就是后来,被许叔叔……再后来,吴爸爸伤心过度去世了。妈妈又带着我四处流浪,爸爸的妻子被奶奶赶了出去,并且找回了我跟妈妈。接下来的故事,你都知道了。”林筱沫讲完这个故事,早已泪流满面。
许洋心怃然泛疼了起来,他真的不知道她的过去竟是这般的支离破碎,“我一直都在。”
林筱沫愣愣看着许洋,他第一次真的是心疼自己,“我一直记着,有个学长帮我看着行李,直到我玩疯了回去,发现你还在。是你走太快了,还是我一直留在原地。”林筱沫抽泣着颤栗,“许洋,是你们毁了我的家。如果许叔叔没有撞死小哥哥,吴爸爸就不会离开,我妈妈就不会无家可归。而,现在,爸爸妈妈就不会每天不停地争吵再争吵。可是,我却没办法恨许叔叔,更没办法恨你。是你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在等我,带我回家。”
我们以为每个人都过得跟我们一样的幸福,可是我们在享受幸福的时候,还有一部分的人垫着脚,辛苦着,努力着触摸幸福的样子。
这时候,陆瑶,赵晨,张婕一伙人看到了许洋跟林筱沫相拥的这一幕,傻了他们。
“我靠,这到底算什么嘛?脚踏两条船?”张龙城拉着火山爆发的张婕。
“哎呦,这发展到哪一步了,晨,你给我解释解释!?”陆瑶拧着赵晨的耳朵,厉声质问。
赵晨很是无辜,关我什么事情嘛,“我的小公主,这个也不是我说的算啊,哎呦,轻点,轻点。”
陆瑶立马炸毛,双手叉腰,一副活生生的包租婆样子,“那个也不是你说的算,这个也不是你说的算。”直接出九阴白骨爪了,“你说,到底哪样你才说得算!?”
“这个真的不是我说的算。”赵晨简直是欲哭无泪了,这小丫头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沉浸在悲伤回忆里的两个人,被他们惊醒了。
而此刻的陆瑶忘却了许洋那回事,现在的事情更严重了,“赵晨!你眼睛给我看哪里?你说,到底是哪样你说的算。”
赵晨一下子没办法理解陆瑶的思维了,看着陆瑶眼眶里的眼泪摇摇欲坠,深情款款地说,“我爱你,这个我说的算。”
陆瑶怔了下,破涕为笑,小鸟依人,“哎呦,这个可以算。”
“你们到底是够了没啦。”张婕实在看不下了。
“好浪漫啊,我什么时候也可以有呢?”
“行了,圣诞树,等圣诞老人给你送惊喜吧!”张婕实在听不下去了。
“小姐!”
“圣诞节快到了。”这时沈俊煌发话了,吴婷一脸的期待,张婕一脸的惊恐。
“你们怎么过来了?”许洋下巴还是肿得厉害。
“怎么?就你们可以在这里上演煽情片,就不允许我们来看人?”张婕还是没有忍住。
“你……”林筱沫刚想开口换回去,被许洋从衣角拉了一下,接着说,“晴儿,醒过来,你们可以去看她了。”
张龙城给张婕使了一下脸色,张婕闭上嘴巴,从许洋跟林筱沫的中间横撞了过去,“借过,抱歉。”
林筱沫险些被撞倒,幸好许洋眼疾手快扶住。张龙城一脸的歉意,“筱沫,她就是这个性子,你被跟她计较。”
“洋哥……”
“哎呦,我的公主。”赵晨一个转身拖着陆瑶离开,“我说,我的小公主,人家的故事可以自己写,我们就不要画蛇添足了……”
“嗯……放开……我……”
吴婷见状跑得跟兔子,恩,胖兔子一样,咻的一声拉着沈俊煌一同离开了。
走廊来来回回的人莫名其妙看着站在原地的许洋跟林筱沫,一个黑着脸,一个范头疼。
“我们走吧。”
“你那个伤口,不需要处理吗?”
“不碍事,你回去吧。”
林筱沫刚要说什么,许洋留下孤只单影在海风中摇曳。
我是不是错了。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没有人知道。
陆瑶他们一进去医务室,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颜雪晴侧着头,时光的样子恰好留在她的柳眉,羽睫,俏鼻,朱唇,小巧的下巴。她一手挽着秀发,落在肩头的几缕发丝被吴翔轻轻撩到了另一边,显然是一副情郎惜娇妻的唯美画面。领子下的肌肤跟露在外面的肌肤红白分明,让人看得心疼。吴翔双手抓着颜雪晴的削肩,医生在颜雪晴的肩上用力揉啊,捏啊,推啊,疼得她眼泪到快迸出来了。
“颜,雅蠛蝶……”张婕看到这一幕一脸邪恶的表情。
吴翔一听,整张脸黑得像关公,不知觉加了一层力度。颜雪晴柳眉一蹙,沉闷了一声,医生提醒吴翔,“你弄疼她了。”
吴翔想要说什么,回头想想说什么都不合适,索性就闭上了嘴巴,怎么一个臭字了得。
“哎呦,晴儿,受得了吗?”陆瑶很不实务喋喋的天籁之音霎时应了张婕的“雅蠛蝶”响彻了整个医务室。
结果,吴翔古铜色的脸简直就是闻到了****般臭,“出去!”
“颜,他凶我!”吴婷刚想说什么来着被吴翔这么一下,缩了回去。
颜雪晴一脸痛苦,变形的表情逗乐医生,“好了,回去用这个再推一推,把淤血推散,很快就会好的。”
“这样就可以了?”吴翔不可置信。
“恩恩,谢谢医生。”颜雪晴恨不得马上回去,丫的,她每扭一下,吴翔就更用力按住。
“可以了,你可以放开她了。”医生指了指吴翔,又指了指颜雪晴。
吴翔像是接到了烫芋,放开了颜雪晴,她突然失去了支撑点,惯性往后面倒了去,吴翔本能反应扶住了她,碰到了她的伤口,见她龇牙咧嘴的样子,口不择言,“真难看。”
颜雪晴本想感激他的这一助人为乐的举动,听他这么一说,不顾得疼了,紧抓吴翔的胳膊,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你疯了。”吴翔像是见到了瘟神推开颜雪晴,捂着伤口躲开。
颜雪晴吐了吐嘴巴里面吴翔身上的汗味,确切地说是军服上面残留的汗水,“真恶心。”
然后,很帅气理了理衣服,甩了甩马尾,很高傲大步流星离开。
等吴翔反应过来,早已不见颜雪晴的身影了。
“该死。颜雪晴!你给我回来!”吴翔的吼叫惊天动地。
留下一窝惊呆惊愕惊恐的观众。
后果就是,吴翔严重违纪,颜雪晴他们班级不能接受检阅,连同“标兵”的奖状一个也没有。检阅之后,教官们跟学生们留影道别。有人哭着,追着,喊着军车。我们的一生中最多可以遇上几个人,趋向于无穷大,而,这些形形色色的人,才能点亮我们生命的万花筒,绽放璀璨的人生。有人说,人生就像列车,总有些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而你永远不知道这一站有谁会上车,而下一转又有谁赶着下车。
而,最后的一天,吴翔并没有出现。
军训终于落下了帷幕,送走了教官,操场一下子冷清了起来。上次聚会许洋缺席,这次他自动请缨,做一回东道主,请颜雪晴她们吃水晶火锅。之后骑着双人自行车窜大街小巷,铮铮的笑声欢愉散漫了北岛的每个角落。
远处一户人家,吴翔站在独自一人站在落地窗,月朗星稀,洗尽铅华一般,凉意从窗户爬了进来,海风疯狂扬起窗帘。黑夜一点一点吞噬了白天。抬头,45°的仰望,眼睁睁看着星星一颗颗擦亮天际。伸手,触不及的温度,还是从手指缝隙间遗漏。
忽闻一串串的笑声伴随着海风,飘进他的耳膜里。那笑声他清楚得很,是她,也只有她才能把笑诠释得这么……别扭。笑声忽近忽远,他心里的某片海域突兀地翻腾,他憎恶她怎么可以把梓晗送给死神,自己却在另一个世界逍遥自在。
那些深深浅浅的笑声消逝在黑夜里,他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奶奶送过来牛奶,把灯打开,“怎么不开灯,夜深露重,不要着凉了,把这杯牛奶喝了,就赶快去去睡觉。”
吴翔缓过神,看见奶奶拿着一杯散着热气的牛奶,“奶奶,你怎么还没休息?”他走了过去,接过奶奶手里的牛奶。
“我要是不上来,你还要站多久,老习惯还没变。”奶奶坐在凳子上,接着心疼地说,“回来就好,过几天去找个工作,也该成家了。晓水那丫头乖巧得很,对你倒是挺关心的。是她过来跟我说,你回来了,就是怕我生气,不敢回家。我说你这孩子,就算你身上没有我们陈家的血脉,你都跟你妈妈进了我们家的门,就是陈家的一份子。自然而然,这个陈家一样还是你的家。”
吴翔倒是很意外,晓水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爸爸他们常年也不回来看看我这个将死之人,倒是你,还记得奶奶……”奶奶说着红了眼眶,岁月在她的容颜上刻下了一道道痕迹,她孤单了大半辈子,却从来没有怨言,“小翔,要不你回来公司帮奶奶吧,你爷爷生前打拼下的事业,你爸爸不喜欢这种勾心斗角的商场,撒手不管,奶奶一大把年纪了,心有力而不足,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脚步。再说了,军旅生涯这不是结束了吗?这书……”
吴翔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奶奶的肩上,“奶奶,好一切都听您的。但是我也需要时间念念说,停了两年了,书上的知识也忘得差不多了,我需要自己的空间。”
奶奶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好,这个奶奶可以依你,多读点书好啊,北岛大学有几个教授是奶奶的同学,我可以过去跟他们打声招呼。你有空也可以过去请教请教,随便听听课。奶奶也不是说全部让你一个人承担,等你上手了,奶奶再退下来。”吴翔能留在身边陪伴自己当然是求之不得了,她最近眼花得严重,孤只单影飞了太久了,也该落地踹口气了。
吴翔想了想奶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这个社会没有一张文凭哪行得通,自从继父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出国之后,几乎断了联系。奶奶也不复当年了,爷爷毕生的心血要是就这样毁掉了,他也于心不忍。既然奶奶也没把自己当成外人,何乐而不为。他喝了牛奶,又跟奶奶讲了一会儿自己参军的趣事,直到奶奶困了,这才作罢。
空荡荡的房间,奶奶的话还回旋在耳畔,晓水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孩子,打着灯笼没处找。他是不是……算了,说这些事情还早着,索性倒头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