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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番外·周新宇

我被手里那道电磁感应的题绊住,心浮气躁。

半个小时了,一筹莫展。

同桌路遥的笔尖刷刷的写过去,这小子虽说平时嘻嘻哈哈,只要面对试卷,那种心无旁骛会让周围人被他镇到。

半年来这种心无旁骛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深刻。

我知道我们在暗中较劲。我们都在和未来较劲。

定一定神,逼迫自己重新审题,在眼花缭乱的条件中理清头绪。“找到条件的关联,分出几条线,几条线汇于一点,那一点,就是题目的突破口。”我想起来安莹就物理跟我说过的一句话。万事的诀窍到了她口里总是玄之又玄的。

下课铃声响,卷子交上去,手心还有冷汗。

安莹回过头来,略向我点头微笑:“最后一题做出来没?”

我摇头笑笑。

路遥着急问她:“你答案多少?”

她目光略一闪躲,声音软了一些:“不一定是对的。你多少!”

路遥不依不饶:“你先说。”

她撇嘴:“你先说。”

我前面的许愿这时回头瞟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

我这时候抬头:“四分之一对不对。”

路遥立刻两眼放光:“我是这个答案!”说着一掌拍到我肩上,“哥们你太够意思了!”

她只是点头一笑,继而伸手拿了我的草稿纸看:“怎么想的呢?”

我故意说:“几条线汇到一点,就是关键点。”

她听我这么说,狡黠一笑,故意撇嘴:“学以致用,不错不错。”看到路遥朝她意味深长的笑笑,她迅速回头,不再多话。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

体育课上的时候路遥从背后过来勾住我肩膀:“诶,老实交代,你和安莹……”

我摇头:“没有。”

他推我一下:“别蒙我了。你俩私下互相借书看吧?”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王珂隔了一个操场喊他:“路遥,踢球!”

他应了一声,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跑开几步远,朝我比了个大拇指。我回他一个滚的手势。

晚上回到家,收到安莹的抱怨短信:“作业写不完了。”

我顺手回:“谁让你体育课去图书馆看书。”

她身体一向不好,高三再没上过体育课。本来是该留教室自习的,然而她总趁这时候跑到图书馆,看书看的废寝忘食。

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始终对书那么痴迷。

安莹在高二开学时坐到我前面的旁边。我用了一天认真的认识她,两天对她有了好感,一个月和她混熟,两年才肯承认自己对她的喜欢,然后,用一辈子依旧难以自拔。

她不高、也不算矮,不胖、自以为不瘦,貌不是公认的美女,我看着舒服而已。稍稍特别一点的就是长年累月的体弱多病。总之,不出众。

但她有她独特的辨识度。

她过于平静。很多常人眼中意义重大的事她都不在乎,拓展训练时十米高的攀岩半路掉下来甚至眼睛都没闭一下。

她有她的偏执,比如对她的同桌。她极讨厌没有自觉性的人,因为她自身就是严于律己的,但对同桌却始终没有半分排斥。

她和我第一次谈话,提的是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哲学问题。第一次拉近距离,是和我谈红楼谈的高兴,毫不避讳的说:“你是第一个愿意跟我谈红楼梦的男生,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能一面看季羡林关于禅宗、佛教的解读一面看郭敬明矫揉造作的悲伤情怀,来者不拒。她能一面和我针锋相对地辩论,从定义到逻辑,从价值到手段,同时在理科题目中厮杀的不亦乐乎。她喜欢用玄之又玄的哲学思想去统领文科,理科,又喜欢文理杂揉(这是她的说法)比如重视文章的逻辑性胜过文采,比如高谈阔论电磁学中的美学。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有什么能力我不知道。

我们有很多不同:从形象到性格,从思维模式到行为方式。却又无端觉得我们本质相同,至于这本质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我和她都没深究。

当然,相似的地方也有。比如文艺,我文艺得太随便,她随便就很文艺。

还有,最重要的相同的地方:我们都尊重自由精神。

上面的不同大概就因此不是什么问题了吧。

我一直是心无旁鹜的。直到听到安莹在课堂上读出她的那篇《转身》,才明白安莹是我唯一的杂念。在表面,她是我很多朋友之一,然而在心里,却始终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这一点我其实很早明白。比如我不会去揣测任何一个朋友的心思,却时常揣测她的心思。比如我不会记住谁每一次的考试分数和名次,却总能记住她的。知己和对手,我从前这样定义她为什么是个特殊的存在,但渐渐却觉得,也不尽然。

直到她那一句“眼里为他下着雨,心里却为他打着伞”说出来,震住了她自己,也震住了我。

悲哀的是我还来不及承认我一直以来也是这样对待她,就发现她心里似乎喜欢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人,这人显然不是我。第一点觉悟于是因为第二点觉悟被我很快掐掉。

路遥悄悄朝我笑:“她要死了。”

我淡然道:“也只有她敢写这样的文章了。”

不久之后我就知道了她这篇文章是为谁而写。她似乎一整天心不在焉,几次看着路遥欲言又止,最后把目光投向我,我知道她肯定是知道了我们即将调开。毕竟是高三,谁都不能不为自己成绩。许愿的存在的确给我们太大干扰。

路遥很早之前就暗中跟我说:“凯凯说,可以申请单人独坐。”

我挑眉:“你要调开?”

他笑笑:“看你。”

“我无所谓。”

所以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然而她看我和看路遥的目光是不同的。我不知道是只有我才能看出来,还是她刻意没有掩饰。

晚上的时候我发短信给她:“我和路遥要调位置。”

这是我和她的习惯。我能很轻易看出她在想什么,她亦是如此。

她问:“是因为许愿么?”

我心里有些不忍:“1%吧。”

“那另外99%呢?”她追问。

“为了学习。”其实完全就是为了许愿。即使那影响极其微小,换作任何人也都愿意杜绝任何影响自己学习的人或事,这是残酷的高三交给我的。

只是我没想到只是调个位置,对她影响会那么大。后来想想,早知道这样,我是不会同意和路遥一起调开的。她似乎再没以前那种波澜不惊的心态,这直接影响到她在学习上的状态,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路遥。

而路遥当然不会喜欢她。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前女友梦琦,某外班女生,我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傻子只叫她的名。高三上半年那女生以学习差太多以后考不到一起去为由提出分手,由此路遥开始了他废寝忘食悬梁刺股的苦读生涯,所以在他这口气没有出之前,他自然不会去注意别人。

我忽然记起来路遥刚分手时安莹曾私下问过我,那时我和路遥还经常互开玩笑拿她当炮灰,所以我习惯性拿她开玩笑,她却当下就怒了。当时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想想未必不是太多在意一个人的缘故。我早该察觉的。

我似乎是怀着一种悲哀的心态在学下去。那时候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百天。

子矜的出现似乎成了枯燥生活中的一抹亮色。我永远不会忘记安莹给我发的那条短信:“我们宿舍有一女生想认识你。”纵使我语文再差,也想的明白“认识”两字的含义,于是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

然而事情没有结束。一个星期后子矜就出现了。我恰巧在奶茶店买奶茶,转头就看见安莹和两个别班女生说笑着走过来,她还没看见我,旁边一个个子娇小的女生就看到了我,眼神雪亮,满含着审视。

我很少见她笑得那么开朗活跃(当然在孙小鸥成为了她同桌后我改变了这个想法),那两个女生必然是她称之为“生死之交”的舍友了。我对矮个子的那个女生无端有亲切感。

果然她立刻就看到了我,很开心的朝我挥手,然后指着那个女生介绍:“梁子矜。”

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诚实的说比安莹漂亮,明眸皓齿的,一笑起来世界都阳光明媚了。

知道被这么一个女生惦记着,估计任何男生心里都很开心吧。

然而我高兴不了太久,心里还有无数件事沉沉压着。一模的差强人意,对安莹身体状况的担心,以及她交代给我的“巧克力事件”。

路遥连续一个星期收到的匿名巧克力,竟然是她送的。我原本和路遥一样坚定不移的相信是梦琦。没错,他当然希望是梦琦。但安莹给我芒果时的语言和表情却让我确定一定是她。

我记得那一个星期是体检后的一个星期。她体检出问题了,即使她不说,但当天下午回到教室的那种失魂落魄瞒不过我。也许是绝望的环境才让她干出这样的傻事。

答应帮她刺探的,但两边都是我的好朋友,不愿意让路遥怀疑那根本不是他的梦琦送的,也不愿意让安莹知道路遥误以为那是他前女友的杰作,另外还有一层私心,以我对她的了解,这层感情对她而言势必不能再拖下去了,她需要有一个了断,不是得到肯定就是彻底斩断。然后才能安心把心思回转到学习上。

于是下定了决心。狠了心告诉她路遥知道是她,却表示没这个意思。我庆幸她没有立刻打电话来追问,短信可以掩饰情绪,但只要一开口,以她对我的了解她应该就能听出我在说谎了。

路遥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巧克力开心到无以复加。朝我絮絮叨叨他和梦琦的过往。我心里凄惨无比,他这个大****自然不知道他和另一个****都自作多情了。

事实证明安莹果然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路遥和梦琦本来感情就够深,后来梦琦告诉他当初分手是因为被家人软禁。不明真相时路遥是赌着一口气不肯去主动联系,然而巧克力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台阶下。这样的结果恐怕是安莹死也没有想到的。

安莹很是消沉了两天,但始终因为学业巨大的压力逼迫她不得不暂时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然而我低估了她对路遥的感情,也低估了我对她的感情。

我永远记得4月20号这个日子。她晚自习第一节课下课后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她一向跟着许愿自由惯了,但那天我心里却始终有不好的预感。

外面开始下雨。在半个小时对着一道题却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之后,我选择出去找她。

迈出那一步对我来说太难。间接承认自己和她一样愚蠢了。

终于在水杉林看到她,这样一个安莹,第一次让我几乎想把她一拳打醒。

你的冷静呢?你的自信呢?你为人处事一贯的淡定呢?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我在心里对她吼,嘴里却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她的名字——我的魔咒——:“安莹。”转而看到她身边的啤酒罐,心里一惊,“你喝酒?”

她抬头,笑得讥诮:“怎么样?”

“不怎样。你喝多了。”我冷冷道。傻子,心脏不好不能喝酒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她似乎是被我的语气激怒了,跟小孩一样任性的大喊大叫:“你看我像醉了吗?我告诉你,我从小就是千杯不倒。你懂不懂?我倒是想醉,我醉的了么?我他妈醉的了吗?还有,你凭什么对我这种语气,我碍着你什么了吗?”

她确实是醉了的样子,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扶住她,把伞撑到她头上。她似乎被这个动作震住了,抬头看我,泪眼朦胧:“你是眼里为我下着雨,心里为我打着伞么?”

我万万想不到她会这么问。雨大的我几乎睁不开眼了,可明明雨是被伞挡住的,却好像下在伞内。我下意识的放开了她,她旋即清醒过来,冷笑一声。

我其实明白她的,她这阶段来似乎感到自己是孤立无援心无可依了,不然不会对我一个寻常的动作这么敏感。

但我明白她。但我不能解救她。

我心里自责太深,看她倔强的站在雨里,随手也把伞放下,陪她站到雨里。

她含糊的说着什么,我听不见,也有可能是自己给屏蔽了,因为满脑子都是她在雨里几乎站不稳的身影。

她忽然清清楚楚的问我:“巧克力,他真的知道是我吗?”

雨隔着我们俩,我也清楚的回答她:“他知道是你。”

她死死盯住我喊:“我不信,你说什么。”

“他知道是你。”

死心吧,置之死地而后生吧,回到以前的你吧。如果不是这样想,我绝做不到那样斩钉截铁的回答她。

她心里其实还有怀疑的,否则不会企图从我当面的回答中找到一点表情或眼神上的破绽。

但我是那么残忍,一点破绽也没给她找到。

她凄然一笑,眼神突然空洞,我还未反应过来,她腿一软,就这样倒下去。

那一瞬间我听见了自己心里的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

我几乎是踉跄着过去企图扶住她,然而她的身体就跟雨里的水杉叶一样飘零下去。

我摇她,喊她,掐她的人中,手足无措。

我生平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对她说了这个谎。

晚自习就快下课,马上校园里就会全是人。没有时间让我多想。我背起她迅速跑向医务室。

路过篮球场时却碰上了许弋。他大惊失色:“她怎么了?”他嘴里有酒气,我顿时想到,刚找到安莹时她身边有两罐啤酒。那么,刚刚许弋和安莹,在一起?喝酒?

他和我一起到医务室,值班医生略微一看,急道:“是心脏不好,得赶紧送医院啊!”

于是赶紧喊了120。

许弋喃喃道:“刚刚还好好的……”

我随口问:“你刚刚和她一起么?”

他却忽然沉默一下,答道:“没有。我是说她之前晚自习时还挺好。”

我心里冷笑一声,随口说:“马上一起把她送到医院去吧。”

作为同班同学也未尝不可。他拒绝:“我爸妈下课就来接我,不好意思,可能帮不了你。”

说不诧异是不可能的。我从来不知道安莹还有许弋这个朋友,也从来不知道旁人眼中的大神牛许弋竟然是这样的人。

到了医院急救,交费一些事处理完已经将近11点。虽然知道不太好,但还是给梁子矜打了电话让她和肖黎通知安莹的父母。如果由我出面,她醒来后不知道又要有多少麻烦了。

她们俩坚持大半夜赶了过来,梁子矜一见到我就说:“我们在宿舍都急死了,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差点就打电话到她家了。”

我看一眼病房,严肃道:“过会儿她爸妈来了,就说是在宿舍突然晕倒的吧。”

肖黎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无奈:“说来话长,之后有机会再说吧,不想给她惹麻烦的话待会儿她爸妈来了千万别提我。”

梁子矜深深看我一眼,我也无暇顾及其他,只说了句“麻烦你们了。”就匆匆离开。

回到家开了水龙头冲了很久,一身冷汗到现在还没消。她晕倒的那一刻,我仿佛觉得一切都结束了。然而我知道有些事应该刚刚开始,她醒来后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一切都还是未知。

天花板仿佛要砸下来一般,我一夜都昏昏沉沉。

第二天我见到路遥几乎有了怒色。他问我:“听说安莹住院了啊,她怎么了?”

“不知道。”我想了想还是这么回答。

“你居然不知道?”他奸笑,“你必须知道啊。”

我心里忽然为他的没心没肺而生气,埋头做题不再理他。转念一想相比迁怒于他,我不是更应该迁怒于我自己么?毕竟我才是罪魁祸首。

住院两个星期,二模前最关键的两个星期。我有一种万死难辞其咎的感觉。

没想到却是子矜先来找我。晚自习一下课,刚出教室门,就见到了等在那儿的她,我吓了一跳。她毫不避讳的朝我招手,说:“我找你有点事。”

“我和肖黎都很担心安莹学习会落下。”她开门见山,“所以想来找你商量一下。你知道的,12班我们也不认识其他人,只能找你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做的吗?”

所谓患难见真情就在于此吧。安莹很幸运,凯凯没放弃她,我没放弃她,孙小鸥没放弃她,肖黎和子矜也没放弃她。

但她却像是放弃了自己。几次去见她,她都存着一种犹豫的态度。子矜告诉我,她体检的时候以为自己要复读,几乎吓傻了。而现在,她却徘徊在放弃边缘,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这个高三。

她和许弋忽然之间来往频繁。我注视着他们说笑着走过来,心里像结了冰一般。她看不清自己方向的同时,我也看不清我的方向了。我悲哀的发现我对她有太大的失望,也有太多的无奈。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还是那句话,我能明白她,但我没法解救她。我只是没法接受,我解救不了的她,竟然轻易的相信了许弋能够解救她。

忍不住用言语激她。说到底她变成现在这样我也要负一定责任。她惶惶然:“周新宇,你是在怪我吗?”

“如果你知道这个病影响了我多少,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我当然能了解。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果你了解以前的我,就会原谅现在的我。

我不是不原谅你,而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让你回到以前那个你。

如果安莹是随随便便被打倒的人,那也就不是她安莹了。

最终她回来了。看着她被她妈妈送到教室门口,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教室门。回归了。她的眼神迅速被12班独有的气氛点亮,眼神中燃烧起一团火,正如这教室中坐着的所有其他人。我几乎在心里热泪盈眶,回归了,不仅仅是人,还有她以前那颗心。她不知道对我而言那是多宝贵的一颗心。

她永远是成也心态败也心态的那种人。稳起来,可以在任何恶劣环境里处变不惊,浮躁起来,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都会让她方寸大乱。其实人都是这样。强者只不过善于把浮躁压下去。

她让我自叹弗如的就是她的调整能力。她的身体状况让她相比于其他人少了三分之一的学习时间,她却用这点时间把前一阶段的浑浑噩噩全都弥补了回来。她心无旁鹜起来是相当可怕的,这点和她心心念念的路遥有异曲同工之处。二模成了她的舞台,而我却因为前一阶段分心太多状态没有调整过来。

她故意引开肖黎和子矜就为了跟我说句谢谢。她知道我考的不好,看起来很内疚,极其严肃的说:“对不起。”

我有些惊讶:“这是什么话?”

“前一阶段影响你太多了。”

我摇头:“没有的事,你想太多了。”

我说的诚恳,她这才稍稍释然。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心无旁鹜的日子过的会这么开心。”她笑着说,眼睛在夜色里熠熠闪光。

我心里忽然无限开阔。是啊,心无旁鹜是多么难能可贵。我忽然觉得未来在我眼前又清晰了起来,迈过这道坎,一切都云开月明。

知己和对手,我想我又可以这样形容我心里的她了。

之后的一个月变得很简单,我的脑子里除了学习之外再没有其他。很多事很多人都淡了下来,安莹,子矜,路遥。

就这样到了停课复习。

走了一个多月的许愿忽然有了音讯。跟十二班再无一丝牵扯,却独独写了信给她。“我一直认为这才是她许愿。”我始终记得在安莹心里是怎样评价这个怪女孩的,对她而言,许愿是另一种朋友,不同于我,不同于小鸥,但同样铭心刻骨。

所以在毕业典礼那天,我说了这么一句话:“还有不在场的那一个,说句毕业快乐,专心高考。”我看到她朝我会心一笑,心里忽然就开心起来。不知不觉中,有多少这样只属于我俩的心有灵犀,心知肚明,以及会心一笑了呢。

我完全没想到我和许弋会在大庭广众下就起冲突。

在这件事上我不信任她。从我对她说小心许弋那天起看她的反应,我就不信任她。一般女孩子很难招架住许弋那样的男生吧,虽然她在我心里不一般。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是不屑和愤怒:“不用。”许弋道:“你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呢?”

我走过去把手按在了他肩上,安莹复杂的看我一眼,有些许惊讶和责备。惊讶的是我看出了他俩的怪异,责备的是我太过冲动。

许弋打量我一眼:“你?你难道想让她一个人把那椅子搬上去?”

我一字一句的回答:“当然不是,而是应该由我来拿,而不是你。”

话说出来自己都被惊住。微妙的气场,好像其中一个人有任何一点动静就会立刻打起来。

他讽刺的一笑:“你?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你好像不叫……”

安莹没等他说完就喝道:“许弋!你混蛋!”

如果她没出声截住他的话,我肯定动手,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为了截断他即将吐出的名字。

许弋被截断的那句话显然是,我不是路遥。大抵是为了激怒我以显示自己的优越,然而他不懂这句话完全影响不到我。有什么关系呢?她心里指不定更重视谁。在这一点上我几乎有些盲目的自信。

安莹怒气冲冲的扯过椅子道:“滚开,我拖也能把它拖上去。”她是真的生气了,拖着椅子快步离开。

我直截了当的警告许弋:“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凭什么要你管?”

“如果她不排斥你,我自然不会对你说这个话。”我绕过他径直走开。

身后传来许弋的声音:“不要摆出一副自以为很了解她的样子。”

我顿了顿,还是选择回头说了这么一句:“至少同样作为朋友,我知道不去影响她。”

接下来便是高考。等待三年,只为了此刻厚积薄发。

只是临到头来,我却忽然对那严肃整洁的教室心生敬意和畏惧。平静了一个月的心忽然那么抖了一下。踏入社会前最后一片净土,我终究是要离开了。

选择给安莹打电话,跟她说了那么多个“我怕”,既是排遣自我,也是为她排遣。我知她和我有着相同的想法,不能停留的悲哀。

考试的三天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只是到物理考完的一刻,心里才有了一丝颤抖。颤抖于那份试卷前所未有的难度,颤抖于忽如其来对成绩的惶恐。

走出考场的时候下意识的寻找安莹的身影,却看她呆呆的走着仿佛心不在焉,我喊她:“嘿,考得怎样?”

她头也不抬:“滚。”说完才发现是我,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我,泫然欲泣的样子:“我不想考化学了。”

我呆住。

她有些无措,却又是歇斯底里的语气:“我不想考化学了!”她捂住脸:“没有A,几乎所有的重点都没有了。我语数外考状元有什么用……”

我的心像被剐了一块,忽然生疼。她的努力,我是看在眼里的。急着安慰她,却发现她的无措在我这里被放大了十倍,忽然竟失去了安慰的能力。

然而子衿带着更大的崩溃一下子就扑到我怀里。我承认我是被吓了一跳,而下一秒下意识的看向安莹,心却突然豁然开朗。她眼里有些些许惊吓,些许不解,些许担心,却也有些许失落。那半分失落,似乎成了我的一种恩赐。

肖黎这时却说:“你在就好,快劝她啊。”

我从来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我似乎刚看到了一丝希望,却又顷刻湮灭下去。我承认我对子衿是有一点好感的,但那也只限于男生看到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惯常的那一点。我也知道子衿开始对我不过是好奇,肖黎这句“你在就好”,在我听来已经触目惊心,不知安莹会不会也是一样呢。

顷刻间发现了很多事。比如安莹对我是怎样一个特殊的存在。比如子衿或许从我把她从窗户上救下来开始就真喜欢我了。比如安莹似乎也对我怀着一种复杂的情感,即便只能从一个无意间的眼神窥知。

一个月来,我的心是封闭的,为了学业。而今忽然全部打开。

上天没有给我太多的思考时间。学业的考卷上交,感情的考卷也来了。很早前安莹就邀我毕业后一起看通宵电影,显然,那是子衿让她干的。即便还有个班聚,我也知道通宵电影就是我审判来临的时候了。

班聚很嗨,而我却只能说,她中午那会儿给了我一个希望,晚上又亲手把这希望毁了。路遥始终是她的命门,凡事一沾路遥她就没了理智。她毫无理智的在路遥唱歌唱到一半的时候跑了出去。

远离包厢内绮丽灯光的她给我一种“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很少这么仔细端详她。习惯了把她当朋友,当哥们,当知己,当对手看待,突然发现,她还是个妙不可言的女孩儿,不知是我从来疏忽,还是不敢正视。她的一句话却几乎断送了我这想法:“你是真心喜欢子矜吧。”

在她眼里,我是喜欢子矜的。中午还有那么点失落,而现在她有的只是诚恳。

我突然自伤,自伤的不可抑制。我本来就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是啊,我也不比你好多少,你何尝知道回头看看我呢。”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真心,竟然到此刻,才突然诧异着承认,自己的真心。

“谁说不是呢。”我脱口而出。

通宵电影的时候子矜果然把我叫出去了。我们两个人在外面,他们在里面。我在想安莹和路遥之间是不是也在进行这样一场谈话。

谈什么呢,不知怎么开的头。仿佛是子矜先感叹了高考终于考完,她们三个人努力的成果就要得到检验了。

末了她忽然踌躇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么?”

“我该说什么?”我反问。

她轻笑:“说说你的生活,你的朋友,你的事啊。”

我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面对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然而她的聪明似乎不亚于安莹:“其实我让小傻把你叫出来一起看电影,你当然知道我要说什么,但你回避了。”

我愣了半晌,只说出一句:“你很聪明。”

“但是为什么?”她平静的问。“是在顾及另外一个人么?”

我看她一眼不说话。

“是安莹?”

“对。”

她忽然就轻松的笑了,眼睛中略带狡黠:“你总算还是说出来了。”

我心里一惊:“怎么看出来的?”

她得意一笑:“我是谁,我是她身边情商最高的朋友诶。”

“你知道么,你真的很好,很可爱。”我由衷赞了一句。

她转过头来,眼神中似有失望。

“但她是我相当特殊的一个朋友。相当相当特殊。”

“我懂你的意思,独一无二,谁都不能取代的。”

“对。”

“你喜欢她吗?”她直截了当的问。

“没有。”我脱口而出。

子矜审视了我一眼,突然笑得奇异:“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要否认?”

我一时如坠入雾里,是啊,为什么始终不想承认,始终排斥。

因为我们对彼此而言都是太过重要的朋友。对我而言纵使失去其他,也不能失去这个朋友。对她而言,对我的依赖恐怕也在朋友的名义上加深了很多吧。想了那么多,却最终只说出一句:“你就当我是因为害怕吧。”

我们在朋友的路上走的太深太远,一时竟无法回圜。

她摇头苦笑:“她是小傻,你就是大傻。”

是,我是大傻。

“大傻叉!”

是,我是大傻叉。谁说不是呢。

我抬头,龙城的天空那么远那么远。不久之后我们都会离开这片天空,独属于龙城的天空,正如离开那些人那些事,独属于省中的人事。无法回头的不仅仅是我和她,还有今后各自的路。

她曾跟我说过一句话,要相信每一件事都有一个美好的出路。她的出路在我,我很早就知道。我放弃了她,她才能真正放弃路遥,也是我很早就知道的事。

毕业以一种残酷而明白的方式告诉我,最潇洒的离开是永不回头的向前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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