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神父身边的冰块,应该是凶手用来给尸体保温,为的是不让我们尽早发现它。他规定的时间是七天,那应该是今天凌晨才该给我们发现。我们足足早了半天时间,那岂不是打破了他的计划?虽然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胜利,可终究离破案近了一步。凶手在暗处,一定知道我们想找教授帮忙。要威胁他,让他不要插手,也不是没可能。”
突然,欧仁的手机铃声大作。他掏出手机,科迪耶打来的,他猛地想起今天还有一桩重要的约会。他接起电话,小声说了几句就挂断了。他又想了片刻,目光凝重的望着顾亭然。“顾先生,能相信你吗?”
“您说!”顾亭然最喜欢得到别人的信任。
“我现在将这封信交给你。等教授回来,你让他拆开看看。记住,如果信里的内容和案子有关,哪怕一丁点的关系,你都要留下这封信交给我。另外,切忌不要在里面的信纸上留下指纹。任何人的指纹都不行,能办到吗?”
顾亭然郑重其事的点头答应。欧仁满意的望着他,最后,他又抄给顾亭然一个孔陶的电话,道:“一有结果,马上和孔陶联系。”说完,他把一切全交给顾亭然,大步朝外走去。
“教授,教授!”顾亭然俯在床边轻呼。
奎德教授刚刚做完一系列检查,加之此前的惊吓,早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顾亭然守在床边半个小时,他见奎德的眼皮有些跳动,试着小声呼唤。
奎德在病床上蠕动了几下,微睁双眼。“顾……顾先生?这是哪儿?”
顾亭然原原本本的将车祸后的事一一说来。震惊之余,奎德教授只是“啧啧”摇头。他的面目如白霜一般,难看到了极点。“谢谢你,顾先生。没想到……没想到会发生意外。”人到危难之时,才显出本性。原来奎德教授也是个胆小怕事的文人。顾亭然心中好笑。
“教授,您的信。”顾亭然把信举到教授面前。
“我的信?”奎德眯缝着眼睛,费力的分辨信封上的字迹。“这……恐怕不是我的。”
“但上面有您的名字。”顾亭然又前后端详了一番书信,大为不解。“局长担心信里有古怪,希望教授能看看。”
“随便吧。”
命令既出,顾亭然已经迫不及待的行动了起来。他先是左右环顾,接着找出一双装在塑料袋里的一次性拖鞋。他撕开塑料袋,小心的包住手指。然后,他慢慢扯开信封,小心翼翼的取出信纸。只是刚刚抽出信纸一角,顾亭然只觉背后一股凉气,从下直往上窜。顾亭然虽然对奢侈品不甚精通,可手里这种信纸,俨然就是当日在克劳德住处见到的那种。教授曾说安托万神父惯用这种信纸,且是来自意大利的高档货。这次就着明亮的灯光,鹅黄色纸张犹如白玉一般,透过灯光,编织的细节清晰可见,针针考究。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信纸上没有那种特殊的香气。
顾亭然展开信纸,移到教授面前,自己则侧着脑袋,偷偷瞄着。
信封上只有简短的两行西文打印字。只有两行文字,绝不超过六十个字母,可顾亭然的眼睛都酸了,就是没看懂纸上写得什么。“教授,写得是什么?”
“quicquid in excessu actum est, lege prohibetur.”
“res inter alios acta.”奎德小声念叨。
“这是……?”
奎德闭上双眼,头靠枕头,长叹连连。“这两句都是拉丁文,法律用词。前一句是说‘过分的行为,即是非法的行为’。后一句的意思是‘他人之间的行为’,这句话的引申意思就是叫人不要多管闲事。”
不要多管闲事,这分明就是凶手的威胁。顾亭然又让教授回忆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他小心翼翼地收回书信,打算过会儿找孔陶复命。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教授的妻子风尘仆仆的赶来了。奎德太太刚刚忙完一桩慈善晚会的筹备工作,接到电话,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她冲进病房,眼眶红肿,险些哭了出来。顾亭然同她客套几句,不便久留,找个借口溜出了医院。那时,孔陶安排的警察也已赶到。
走在大街上,顾亭然先给索菲娅打了个电话,让她直接去警察局找他。随后,他连午饭也顾不得吃,一只手紧紧贴着口袋,匆匆朝地铁站走去。
与此同时,欧仁已经同科迪耶会合,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见总统。这任总统德高望重,年事虽高,依然风度不凡。此时,他正坐在爱丽舍宫的书房,翻阅文件。这座爱丽舍宫位于巴黎八区,它是1718年艾威尔伯爵下令建造的。这里曾经的一位著名的住客便是拿破仑的皇后约瑟芬。从1873年起,这里成了法国总统的官邸。历任总统多多少少会对宫殿内设做调整和修缮,可百多年来,爱丽舍宫的内外还是透射出昔日的风光。
欧仁是第一次进入总统官邸见总统,虽然他年过半百,还不免有些局促。科迪耶倒像是熟门熟路,在办事人员的引领下,科迪耶和欧仁来到总统的办公室。
“总统先生,科迪耶先生和欧仁先生到了。”侍从禀报后,退了出去。接着,科迪耶朝欧仁使了个眼色,两人先后进了书房。
当面相见,欧仁觉得总统比电视上看到得要苍老许多。他应该和科迪耶差不多岁数,可由于日理万机,他却比科迪耶更老了几分。
总统热情地起身将二人请进房内。“部长先生,别来无恙。”他同科迪耶热络相拥而笑,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欧仁局长?”在科迪耶的引荐下,总统主动同欧仁握手。出乎欧仁的意料,总通过虽然年事已高,握力却不小。
“总统先生,您好。”欧仁突然有些结巴,说起话来期期艾艾,甚是局促。
“总统先生,您找我们来不知为何事?”科迪耶知道欧仁心里有疑惑,却碍于初次见总统,言语间不能造次,便主动替他发问。
“最近巴黎接连发生谋杀案,我想听听两位先生的意见。警察部向来是内政部负责,我这次倒算是越权了。”总统哈哈大笑,给人和蔼可亲的姿态。
欧仁暗地里踢了科迪耶一脚,意思是说总统果然为了案子找他们。科迪耶眯缝双眼,不动声色。他思量了片刻,将案情经过一一道来。中间隐去了一些细节,原是因为总统时间宝贵,不相干的事,无需说得刻意详细。
汇报完毕,总统低沉着头,双眉紧锁。片刻,他才说:“这事你们还得抓紧,只盼能早日破案。今天找二位来,是有另一件更棘手的事要告诉二位。”
这回轮到科迪耶暗地里踢欧仁一脚,意思是果不出所料,总统的确是为别的事找他们。
“再过三十五天,教皇要来巴黎做访问。这个消息是一个星期前从梵蒂冈传来的,我先同阿道夫部长通了气,并和梵蒂冈约好,明天对公众宣布。”他望向科迪耶,继续说:“前者我让阿道夫请您回来,为的就是掌管巴黎的防务。欧仁局长因为要监督破案,不能分心。您虽然闲暇许久,但经验丰富。明天消息一旦公布,巴黎的安全问题便成了头等大事。况且这任教皇上位不久,将我国摆在美国之前访问,足见他对我国的重视。你们也知道,自阿维尼翁后,梵蒂冈再也没有一任法国教皇。战后的五任教皇,更是同美国关系暧昧。这任教皇如此看重我国,实在难得。因此,我想借此机会,好好修复同梵蒂冈的关系。”
“总统放心……”
“行了,你我是老朋友,我知道你的能力。为教皇提供保卫,应该难不倒你。我唯一担心的是这段时间内破不了案,到时教皇怪罪,折了我们的颜面。”
“总统放心!”欧仁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突然放开嗓门,高声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凶手的伎俩,料想用不了多久,一定能抓住他。”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对了,托德(科迪耶的名字),阿道夫部长工作繁忙,安全保障的事你可要挑起重任。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国内,有什么情况,你可以直接向我汇报,不必打扰阿道夫部长了。至于凶杀案,欧仁局长,我不给您压力。但从个人角度出发,还请局长早日破案。”
科迪耶和欧仁离开总统办公室时,刚巧遇见迎面而来的拉萨尔大主教。大主教见了二人,客气地打了声招呼,接着又把二人让到一旁僻静处。拉萨尔见侍从站得较远,转喜为怒,压低声音道:“二位警长好闲暇!埃里克神父惨死,我正要找二位。二位不坚守岗位抓贼,却跑到这里来,为的是什么?”
“总统先生召见,不来不行。”科迪耶道。
“那案子怎么样了?局长先生,我如今像热锅上的蚂蚁。刚才,我还接到梵蒂冈的电话。现在各方面都在给我压力,要我为这事负责。您是知道的,我只是神职人员,破案抓贼的事,全要仰赖二位。难道,难道二位先生要让我硬生生被外人逼死才肯破案?”
欧仁刚想争辩,远处走来一位侍者,小声唤拉萨尔可以觐见总统去了。拉萨尔佯装无奈,连连摇头。等他转身走后,科迪耶轻松舒了口气,和欧仁向外走去。
“这个拉萨尔,和阿道夫臭味相投,平时只顾着在一旁凑热闹,如今却怪罪我们办事不利。如果不是在爱丽舍宫,我早就发作了。”欧仁愤愤不平。
“中国人常说‘他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你是案子的主要负责人,他受得委屈,自然要往你身上泼。话说回来,这次教皇要来巴黎,他的压力也可想而知。“科迪耶朝拉萨尔走去的方向看了看,又说:“凭我多年和总统打交道的经验,传闻他和阿道夫之间心存芥蒂,看来是真的。只要我们站在他这边,阿道夫不敢拿我们怎么样。至于这个拉萨尔,也不是个讨喜的家伙,总统不会迁就他的。”
欧仁素来相信科迪耶的政治嗅觉,反正自己只是执行者,上面的恩怨缠斗和他没多大关系。只要照着自己认定的路子走,总不会有错。
拉萨尔也是难得来一会总统府。自从他半公开地加入阿道夫的参选阵营,他同总统之间的芥蒂越发的深了。本来,他就不讨总统的喜欢。他心里明白,自己是梵蒂冈任命的,若不然,总统早就把他给撤了。
可这次,拉萨尔却不怕看总统的眼色。他决定启程去梵蒂冈同教皇谈判,那里都联系好了,今天是来辞行的。
“总统先生,您的身体无恙了?”拉萨尔脸上的横肉全都抖了起来。
“劳烦您挂念,已经无恙了。”总统对他的来意心知肚明。他从梵蒂冈收到消息,教皇对这位胖大主教很是不满。他若想去梵蒂冈碰钉子,就由他去吧。反正他能在自己卸任前先看得到拉萨尔下台。
“总统,我是来向您辞行的。教皇不日将拜访巴黎,我得先去梵蒂冈处理些事务。”
“也好,也好。教皇登位后,我只与他书信向通。这次劳烦大人去一遭,替我表达两国修好的意向。”
“是的,我一定将您的好意带给教皇。”拉萨尔眼珠一转,试探地问到。“刚才我遇见了科迪耶部长和欧仁局长……”
“我已经把教皇来巴黎的事告诉他们了。我让科迪耶抓紧巴黎的安全工作,欧仁么,叫他尽快破案,以免扰乱了教皇的行程。”
“总统英明,总统英明。”拉萨尔奉承到。“最近,我实在被外界媒体烦得头痛不已。已经有三位神父遇害,巴黎其余的神父天天向我抗议,要求对凶手严惩不待。媒体也大肆渲染,说我们政府办事不利。我觉得,这多少给教皇来访,蒙上一层阴影……”
“大主教有话要说?”
“总统,依我看,不如暂缓发布教皇访问巴黎的消息。我知道其实很多媒体已经掌握了教皇来巴黎的消息。如果不是总统的命令,恐怕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依我看来,如今案情还没有着落,总统先生不如继续压着发布教皇来访的消息。等案情有了眉目再发布也不迟。”
总统良吟不决,稍停,他推说有公事,让拉萨尔先回去准备。
拉萨尔离开了总统府,也不回去,却径直去往阿道夫的办公处。原来阿道夫早就和拉萨尔商量,派他去说服总统暂缓发布消息,为的是让拉萨尔有时间去梵蒂冈游说教皇。
拉萨尔进了办公室,阿道夫刚巧在品红酒。
“部长好雅兴,我就快被烦死了!”
阿道夫目视酒杯,一副陶醉的神情。“我的岳母住在圣德尼斯,这是当初埃里克神父托她送我的好酒。今天拿出来品味,实在是美酒。可惜啊,死了埃里克,以后再也没好酒喝了。”
“部长,美酒遍地都是。又何必可惜埃里克。我已经照您说得和总统说了,他应该会考虑您的建议。但部长先生,我想了几天,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您要总统推迟发布教皇到访的消息”
阿道夫给拉萨尔倒了杯酒,笑眯眯地走到他的面前。“大主教,我这可是在帮您啊!”
“帮我?”
“教皇来访的消息一旦公布,人们势必会将谋杀案同访问联系在一起。这任教皇不比前任,不喜好同媒体打交道。您建议总统暂缓发布教皇来访的消息,他老人家不就少招饶些麻烦?”
“可是,教皇的事总得向让人知道。现在案子没有眉目,教皇早晚还是要被媒体骚扰的。”拉萨尔一时激动,一杯酒险些洒在身上。
只有稳操胜券,阿道夫才会在别人的面前哼起童谣。那是他老家的童谣,小时候,阿道夫的奶奶总是在他取得好成绩后用这首歌祝福他。“大主教,如果我告诉您,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呢?”
“什么?上帝啊,您都知道些什么?”
“情报部的G实在是我们的好朋友。上午,他传来了个消息,那位奎德教授似乎受到了凶手的威胁。若不是欧仁救了他,恐怕他早就死了。”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拉萨尔问到。
“欧仁极力想要找奎德教授协助破案。如今后者受到威胁,您认为会是谁做得?奎德教授受到死亡威胁时,G的手下正好拍下了那辆车的车牌。不消数日,还愁凶手不束手就擒?”
拉萨尔脸上的肉复杂的做着变化。“部长,这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