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法阻止的命运罗盘
言季秋的老家，是个一年的三分之二，都会被白色笼罩的地方。
然后，在唯一不会下雪的季节，四下飘飞着白色的、黄太平花。
拥有大规模土地的所有权人，少爷的先人，在位于山顶视野最好的地方修筑了别墅。季秋的父母、和祖父母，像山脚下大部分农户一样，有诸多亲属都曾经为这个家庭服务。
“那应该叫做员工吧。真是的。现在的时代早就没有佣人这种可笑的称谓了。”
会对八岁的季秋说出这番话的少爷，是一个非常早熟、且十分、十分温柔的孩子。
从山顶到山脚漫山遍野满栽满的黄平果树盛大开放的花期，去山顶大屋探望守门人的祖父，也第一次见到了少爷。那个在草地上回转头来的金发洋娃娃，简直像是只存在于童话里的小王子，美丽得不可思议。
那头金线流动的卷发，被风一吹，就会蓬松烁闪，发出小小星芒。而清澈的大眼，又像是某些个夜晚的月亮，带着微微棕红。温柔到让人悲伤。
“少爷以前住在别的地方接受专门的精英教育，现在是第一次回到自己家住，在这个地方，又没什么朋友。”祖父说，“有空的话，就来和少爷一起玩吧。”
因为少爷不去学校念书。有专门的家庭教师为他授课。所以季秋每天放学，就从山脚下的学校全力冲刺。
“少爷！”
在庭院里等待着她的男孩，露出欣喜的面容。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很高兴，有这个开朗的女孩做伴。
“阿秋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嗯……”总觉得那样会让人脸红，
“来、叫叫看——千佳。”披着金色卷发的小少年勾动手指，一点点诱导。
“千千千……”小女孩脸涨得通红，最后还是握拳大吼：“千佳少爷！”
“……算了。”看着她脸蛋憋红的模样，金发的洋娃娃眯起眼睛，微微地笑了。他就连睫毛也是金色。一根一根、像人造纤维般精整好看。
“我常常在想。虽然不用上学很好，但是一个人学习，不是很无聊吗？”数着脚下嵌入山道的石子，背着手边走边说的女孩回头，一瞬间在灌木丛畔低头的孩子脸上看到一掠而过的黯淡。
偶尔，就会看到少爷有这种悲伤的表情。但是马上，他就会努力一样再次露出笑容。所以，那就好像是少爷怀抱的秘密一样，让季秋有种无法问出口的感觉……
“要是我随便下山，也许会发生不好的事。”小指微微拂着灌木上的小刺，他笑着偏转过头，“反正有阿秋在。还有小不点，”他抱住仰头磨蹭他腿部的长毛狗，“我一点都不觉得寂寞。”
“嗯！”总觉得，有点心跳加速。是因为在金色长毛犬的毛发间摩梭的脸颊太过天真，还是因为那双向她看来的清澈眼眸呢？
每一天都和千佳少爷在一起。把学校里的事讲给他听啦。一起去采毛栗子啦。带着长毛大狗‘小不点’一起散步。溪水流过的山间，开满白花的树下，因带着少爷爬树而被骂的记忆，还有一个人迷路时，是少爷最先带着人找到她而得救了的心情，全都是季秋的宝物。
少爷是季秋全世界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所以……父母卖掉土地，一家人要搬到城里生活时，哭得最伤心的就是季秋。
脸哭得像花猫的少女一边用毛衣袖子胡乱擦脸，一边哭得抽抽噎噎，“我长大以后，要当少爷的仆人。所以，所以、我才不要去城里。”
为难的父亲不知如何是好，“虽说是搬到城里，但也不是断决往来。放假时还是可以回来。这里算是我们的老家啊。”
“骗人。姐姐说因为你们卖了土地。所以我们家变得有钱了，才要搬到城里。我不要有钱。也不要去住高楼。我要和少爷在一起。”
“这个村子的地理位置，是早晚都会被开发的。大家迟早也要搬走啊。阿秋。”
只是小孩子的季秋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能力逆转大人的决定。但是实在太难过了。不仅要失去少爷，还有明美、小兰、山上的黄太平，全都再也看不见了。一想起来，就觉得很痛心。然后在这些痛心的事里，最最让人不愉快的，还是与少爷的分别。
季秋哭着从家里跑出。
她想把自己藏起来，这样就可以不用上搬家的货车。在那个又黑又小的地方躲藏着，听到父母在外面寻找她的呼唤也忍住眼泪就是不肯出来。
一直到手电筒的光束照亮仓库回旋飞扬的尘埃。
同时一并亮闪闪的，是名为千佳的少年，金发上漂亮的星光。
“啊、小秋果然在这里。”带着自信笑容的男孩子，向她伸出手来，“呐呐，快出来。叔叔和阿姨在到处找你哦。”
“少爷是坏人！”她拼命地哭，“我要走了。走了以后，就没办法每天和少爷在一起了！”
笑容在金发天使的脸上被抹消掉了。只是一瞬，他再次打起精神。
“只是分开并没有消失哦。”手指向阿秋，又指向自己，“小秋在，我也在。所以，一定可以重逢的。”
“那我以后，要当少爷的佣人。”少女抹着掉不尽的眼泪，“然后就可以不用被谁带走。”
瞬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男孩子迟疑地问：“佣人吗？”
“嗯！”少女用力点头。
“这个……其实，有其他可以在一起的方式。”
“呃？”惊讶地抬起狼狈的花脸。
少年蹲在躲藏在麻袋之间的少女面前，竖起一根手指：“结婚呀。长大后，我去迎接小秋吧。然后。我和小秋结婚。这样就可以像王子与公主，一直在一起。”
“呃呃呃？”
对于当时的阿秋而言，少爷确实就像图画书里的小王子一样。可以和那样的王子结婚，好棒哦。这么一来，连自己也有机会成为公主了呢。
“要一言为定哦！”
两只小指勾在一起，摇了摇，约定达成：“说谎者要被千针刺！”
……
坐在摇晃的卡车上不断驶向山下时，阿秋很努力地对站在道上的金发少年挥手。一直到看不见为止之前，那个小小的身影都用着满载的笑意努力回应着阿秋挥动的手臂。
……
时间一晃到了初中。
阿秋十四岁。
“未来志愿：理科老师。”
“不错不错，很像是阿秋会填的内容。一点都不浪漫，真是实际到无趣。”同班同学的阿宝，蹙眉瞧着被抢到手中的志愿表。
坐在桌面上，梳着双辫的灵巧女孩则像想起什么般捂嘴偷笑，“阿秋小时候非常可爱呢。我记得当时有一堂作文课，写《我的梦想》。阿秋的梦想居然是当女佣。所以被全班笑了好久。”
“美津你不要因为和我是小学同学就揭我的底！”
哼然夺回志愿书，头发及肩的少女，一瞬间被触动往事，因此有点感伤。
自己当时是被少爷骗了吧。
因为就算小孩子约定长大后要结婚。被控制在大人手中的人生，也无力实践诺言。
“拜托阿秋！今天请务必参加我们的联谊！”头上别着红发卡的小桃风风火火闯入教室，双手高举过头，打出直球。
已经把书包带挎在肩膀的阿秋，面无表情地拒绝：“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回家社的成员？一个连社团活动都没兴趣参加的女人，怎么可能去那些不知所谓的联谊。我对全是脚臭味的青春期男性毫无兴趣。”
“但是约好的小裴被排球社的魔鬼社长堵住了！今天无论如何都没法参加了！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去，就实在太可怕了！”
“这就是教训呀。”阿秋得意地伸指。
“哼。”小桃用力板脸，佯装生气，“整个明中有男友的女生，大都是从我这里挖到的人脉。你现在是打算与整幢学园的丘比特为敌吗？”
“不行不行，那种态度。完全没有求人的姿态。”
被站在后面的美津用垫板打了后脑勺，“干脆同意怎么样？”星芒在眼中汇聚上升，“反正美津也可以出席。”
握住阿秋的手腕，美津向小桃眯眼笑，“丘比特、要帮我约风笛社的社长哟。”
“简直搞不懂你这女人的品味！”
打打闹闹的爱笑少女们，嬉笑着步出学校。
“你们等我一下。”阿秋在路旁售货机旁停下脚步，掏出硬币，向上弹抛。
漂亮的弧线被强风改变轨迹，玎玲玲地滚进缝隙。
“真是的……”念叨着弯腰摸向售货机底部的少女，视野内出现了笔直的西装裤。
完全下意识地抬头，却看到让人大吃一惊的面孔。
“少、少爷？”
即使五年没见，也可以一眼认出的脸孔，听到声音，冷淡的自边走边看的书本中抽离。
美丽的人偶般的样貌。尖尖的下巴，精致的五官。在肩膀处缭乱飞舞的金发，搭配着东方人的脸，就像注册商标，异样显眼。
一时间听不到繁华城市电子街的喧闹，少女只是惊喜地拉住少年的衣角。
“你是少爷！少爷！我是季秋！”
冬日湖面般的眼眸深处，显现了一丝动摇。
“小、小秋……”
僵直在原地的少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回望着面前长高了好多、手脚细长的少女。
“怎么了？是阿秋的朋友吗？”美津她们转了回来。不好意思地躲在阿秋背后偷偷打量俊美少年。
“喂……丘比特，你不是有全城男生的资料吗？那是哪里的制服？”
“不好意思哟。今日电子故障，硬盘故障，服务区在香港，总之脑内图片库不能处理。”
背后的窃窃私语，让阿秋有点脸红，但还是很快介绍。
“这是美津和小桃。我的朋友。对了……”有点想问，少爷有没有接到自己那些明信片……
“我对她们的姓名不感兴趣。”同样身材拔高了很多的少年，细语轻声。
“呃？”
呆站着的阿秋，稍稍有点反应不及。
“是不是我们太厚脸皮了？”小桃面红耳赤却笑着摸头打圆场。
“是啊……那个，我们先走一步，不打扰阿秋。”美津也佯装无事地在季秋背上一拍，就拉着小桃跑向小巷。
目送着朋友们的背影，阿秋转回头才要开口。
“层次好低。”
“呃？”
漂亮端正的唇形一开一合。
“你和那种只懂玩乐的女人在一起做什么？”
“你误会了。美津她们是好女孩。虽然看起来有点爱玩但是……”
“不是说了吗？”少年的脸上溢出微笑，却只是让人倍感距离，“我对她们的事不感兴趣。”
“……”总觉得，少爷有点变了。
阿秋重打精神，“那个，我有寄信给你。一直都……”
“信？”单手撩起垂过眼睫的发丝，嘴角扬起的少年心不在焉地看向路旁，“大概有过吧。我怎么有空回那种无聊的东西。光是学业就根本应付不完。”
“是、是这样啊。”心像被扎到一样。但是、季秋努力找着理由。少爷从以前就非常聪明，一定考上了相当严格的学校。
“那个、今天因为和美津她们约好了。”季秋急急忙忙地从书包里掏出笔纸，“这是我的电话。少爷现在是在哪里上学呢？平常方便联络的话……”
一瞬间，声音说不出来了。
因为迎面对上了少年轻蔑的目光。
那是种非常非常陌生的眼神。
少爷他是个温柔的人。不管是阿秋打破大宅里的花瓶的时候，还是村子里的小孩子们把风筝飞到院落中的时候。无论何时一定会先微笑起来的少年，总是会帮大家的忙。
所以……像这种……像这种……让人觉得莫名害怕起来的眼神，怎样也无法想象。
“你头脑不好吗？”
美丽的金发天使微笑着说。在细细卷卷不断被风拂起的额发后面、弯起的眼眸，满满也是未及心底残酷傲慢的笑意。
“呃？”
“真是麻烦。”随后，发出了叹息般的嗤笑。歪头单手撩起洒下额发时的动作，包括因此露出的整张面孔，还是像以前那样、不，是比以前更加优美到不像真人。然而这样的他却以阿秋不认识的态度，投来轻视人的视线。
“不是我说。唉。你也总该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你只是以前我家佣人的小孩吧。怎么敢用那种理所当然就像朋友似的态度，和我说话？不懂眼色的人，我可是非常讨厌。”
那应该叫做员工吧。真是的。现在的时代早就没有佣人这种可笑的称谓了。
虽、虽然有点寂寞，但是我可以忍耐。因为阿秋不是每天都会陪我一起玩吗？和阿秋在一起时，我觉得非常开心。
然后。我和阿秋结婚。这样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那个比谁都更温柔懂事体贴坦率的孩子。
怎么可能……
……
看着傻愣住了的少女，就像要加上最后一击。居高临下的少年，露出了更加险恶的笑容。
“我啊，很讨厌脑筋不好的女人。而且，又是穷鬼。电话号码什么的，抱歉，那是人类之间才能交换的东西吧。像你这种级别不够的家伙，也许还在猴子的进化期。所以要搞懂别人的意思对你而言，才这么难吧。”
大脑一片混乱。
那个人何时离去。
还有路边的人是怎么投以奇怪的眼光，那些事全都不记得。
因为脑子里被塞满了胡思乱想。
……
刚刚的这个、是徒有少爷外表的外星人吧。
因为、因为、因为虽然看起来好像忘了，但自己一直，每一天，都会想起、会思念那个金发的孩子。他绝对不会说出刚刚的暴言。
“哇啊啊啊啊！”
终于哭了出来好像是五分钟以后的事。蹲在大街上痛哭的少女感到了有生以来初次后悔的情绪。
因为要是，要是今天没有来这边就好了。
那样就不会与他重逢。
那样就可以不会被谁夺去满是白色的温柔记忆。
……
无比美丽的少爷。
正直坦率的少爷。
很温柔、很温柔、偶尔却会流露出悲伤眼神的那个金发少年，是她最喜欢最喜欢的天使。把脸深埋进裙摆间，这种痛心的感受，季秋想要全部忘记。
那之后，过了十年。
现在——
冷气充沛的蛋糕店里。穿着白色套装的女人，脸部表情就像被冻结住了那么铁青恐怖。
“我听不懂。警察先生。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微微叹了口气，大概因为解说很疲惫，身着西装相貌精悍的男性，在额角左侧洒下的头发衬托下，脸孔稍嫌无情。
西式花边围栏里种植着燕子草百日红，总共只有五张小巧方桌铺着米白色布巾。无论怎么看也是过分可爱的这家店面此刻在明晃晃的日照下坐着的是与它整体氛围完全迥异的五位客人。
头上系着三角巾的女店员苦笑着抱着圆盘。
“店长……已经十二点了。还不能打烊吗？”
留着法国人那样卷曲的长发叼着烟斗的大叔在柜台内回答：“没办法。那个便衣说这是执行公务。”
“我为什么非得和这个家伙住一起不可？”对于刚刚听到的内容，季秋还处于不可置信当中。
“警察先生现在一定也很苦恼。”双手交织在颌下，以一个被枪袭未遂的当事人来说，心情未免太好了点的金发青年口吻甘甜语尾上场，“毕竟这个女人的头脑不行，要她理解你的意思实在不容易。”
“你这个家伙！”季秋拧眉砸拳。
无视他们的混乱，以帅气程度来说不输一般明星的警官大人，低头喝了口咖啡，开始重复解说：“言小姐。这是警方出于对你的保护政策。坐在你左边的这位柳千佳柳先生，已经遭遇了不下五十次的袭击。”
“五十次？”季秋冷汗淋淋。好夸张的数字。
“那为什么他还能坐在这里？”因无处可去而被一并带来的失忆男子，嘴角抽动着提出回荡在身后不远处偷听的蛋糕小妹与言季秋心中瞬间起伏却不敢直言的问题。
精英外貌的警官彬彬有礼地放下杯盏，“为了接下来的对话顺畅。先允许我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吴越……”
开始无聊地把水果杯中的吸管放在唇间摆弄的青年失礼地嗤笑：“警官先生的名字真有趣。如果后面再挂上春秋，听起来会更有趣吧。”
无视他的恶作剧，吴越毫不动摇地继续：“从现在起，柳先生的案件将全权由本人负责。那么，介绍完毕。来回答你们的问题。”
“哦……”季秋瞪大眼等待。
面前西装笔挺的男人一本正经地开场：“不管是飞机事故，电梯下坠、食物中毒……老实说不管是多么血性残暴的大型犯罪。其中，都会有宛如不可思议获救的幸存者。”
“哦……”
“这位受害人、柳先生，仅仅不过是在数几十次刺杀中都巧妙避让得以幸存罢了。完全没有什么好疑虑的。简单地说，只是概率。”
“是这样……啊。”那还真是不可思议的概率啊。
“总之，像今天这么直率粗暴的枪袭，据我观测他的案件档案而言，可谓是有史以来最没品的一次。”
可以的话，不太希望人民公仆以“有品没品”来衡量犯罪者的手法。季秋嘴角下撇头顶黑线微妙仰望。
“罪犯给我一种已经开始狗急跳墙的感觉。因此危险系数加大了。”
“但是……警官阁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季秋垮下嘴角。
“证人保护计划。”
“我没有同意要当证人啊。”
“你看见了吧。”
“这……”胸口一抽。
锐利的鹰眼在对面瞪着。
“或者没有看见？”
“这……”好紧迫的气势。果汁噎在喉头。季秋无法说谎。
“看到了罪犯脸孔的你，现在和柳千佳一样都在险境。所以至少请你配合我，尽早找出罪犯。”
好好坐在一旁的金发青年，此时突然嬉笑着伸过臂膀，将毫无防备的季秋揽入怀中，明明摆出贴耳动作却毫不避讳地大声说道：“其实这些都是吴越先生的——借口。因为一次保护复数以上的人会很麻烦。所以只要我们住在一起，他就会比较省力。”
季秋看也不看他的挥动手肘。
“你给我住口！”
就算事情确实如此，也根本不想听他说！
“我从刚刚开始就注意到了。”吴越的眼神锐利地扫视，“你们两位是认识的吗？”
“这有关系吗？”
“当然。视情况而定会影响证词判断。”
“只是祖父曾在他家当过佣人而已。这种关系也会影响我的证词？”可见所谓“祖业”是何等重要！
“……”微微笑了一下的男人，虽然没有回答，但浮现出“我知道了”的表情，却让季秋觉得相当可恶。
果然。
遇到金发小子没有一点好事。
上次破坏了她美好的初恋记忆。
这次更要把她拖下险境。
“我啊，可是正处于人生的紧要关头来着。”不自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单手按胸的季秋大声宣告：“负债六十万女是我现在第二个名字！准破产逃亡者则是我的预备身份！我每天思考的都是借钱！还钱！挣钱！什么被保护，当证人，一类的事，完全没有余裕！就算罪犯担心我看到他的脸，而来灭口，我也会在上了意外保险后举双手说欢迎光临！”
“好、好唬人……”蛋糕小妹颤巍巍地放下红茶，捧胸退后。
“反正现在的警方不是都有高科技嘛。”季秋依旧滔滔，“依靠证人记忆画出肖像就够了吧。”她可没有时间跟在少爷身边充当危险识别器。
重点是——那个家伙，那个家伙的脸，她到现在都还不敢直视。要是不小心转动视线的话……那张充满轻佻戏谑的面孔就会害她记忆错乱。
一旦把温柔的千佳少爷和眼前这个豹变后的家伙重叠，就好像原本贵重的东西被再次玷污了一样。说得明白一点，季秋根本不打算和这位长大成人的少爷有半点牵扯。就让她自欺欺人地每晚抱怀着小少爷时代的记忆入睡吧！啊啊噩梦退散！
冷静地看着面前的女性把要说的话统通说完。吴越的回答只有一句：“职责所系，请恕我无法同意。接下来的日子也会打扰。请保持手机良好通信状况。接下来……”他转向咬着红茶吸管仿佛置身事外的金发青年。
“柳先生。想必你也了解，现在你处在什么境地。请再次向我说明。”
单手扶腮的青年苦恼地笑了，“我的中文可能不是那么好……”
季秋心情恶劣地内心吐糟：你这隔代遗传的混血儿少装老外。
“简单地说不过就是那么回事。我和我的助手在大厦里的酒店喝酒，又如以往一样遇到了袭击。”
轻轻叹了口气，吴越推开面前的杯子。
“这样和在警局内说的完全一样。”
“因为。”青年微笑，“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嘛。”
“虽然你一定被问过很多次了，但我还是想问，你的记忆里，真的没有与任何人结下仇怨吗？”
青年很乐地歪头后仰，双手摊开，“你看，像我这样美丽、娇弱、如花朵般的人儿。怎么可能会与信奉武斗派的家伙结下怨恨？”
好、好恶心。季秋捂住嘴。身高目测超过一米八三。虽然脸小，但肩膀很宽，手臂和腿也很结实修长。实在和柔弱这种词汇难以重叠啊少爷。
“财产方面……”
“早在三年前就被逐出家门了。”青年表情无辜，手掌覆盖在杯上子转来转去。
逐出家门？季秋惊讶转头。
“账户流动资金目前只有五万。会有人因为五万元而来谋杀我吗？”他说完，看了季秋一眼，“除非那个犯人像这位女士一样陷入负债的泥泽。不过不管怎么想，犯罪与负债都是难分轩辕的倒霉事。”
“也许那正是起因呢。”吴越点起香烟，“父母口头上说是逐出家门，但最后总会改变心意。”
“不。”青年超有自信地摇晃食指，“我老爸是个相当固执的人。我已经完全被那个上流社会的家庭抛弃了。绝不会有人为了所谓的未来遗产这种不存在的事而来杀我。我在老家，是个名声狼藉的人。”
一边说着，一边抬头，金发的青年笑容炫目。
抽着香烟的警官不动声色，“纠纷的起因？”
“呀。您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难道看到我的脸孔，还想不出原因吗？”单手撩起流金的乱发向后抚去，露出俊秀面孔的青年邪恶一笑，“坦率地说，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位男性。总之就是这样……才会被父亲切断关系、逐出家门。”
男、男性？季秋的叉子怦然掉在盘面上，张大嘴巴。整个人已经石灰裂痕化了。
而警官大人则难能可贵地保持着镇定。
“那么那位恋人是怎样的人？”
“我们早就分手了。放心好了。那是一个好人。所以也不存在情杀的可能。”
“对、对不起……”季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双手用力撑向桌面，“你们请继续！我必需先回家一趟。”
神啊。为什么你对我这样残酷？不但要让我和初恋情人重逢时发现温柔的天使变成了撒旦，还要在第二次碰面时，告诉我他忽然转了性。我的初恋要破碎到何等地步你才甘心？
“对不起等一下。”
“我说过我会听候差遣……”
“不是那个问题。”
“那是怎样？”
“……”随着几个人无声的视线，季秋一点点转头。坐在右边椅子上，正用可怜的眼神追逐着她的男人……
依然是制工良好的西装。
依然是短短的头发有几绺未及眼帘地刺下。
依然是高大英俊酷毙了的长相……
为什么只是失去一个名为记忆的软体，这同一个硬件就会变得好像小孩子一样啊……
“我、我知道你很不幸。也非常同情你被那个金发混蛋卷入枪袭才会跌落楼梯失去记忆。但是……”但是这和她真的没有关系。
抽着香烟的警官悠然冷静。
“听说出事时你们在一起。”
“这人要借她六十万。”当时位于他们座位后方的千佳少爷，很好心地帮忙补充了自己听来的片段。
“看起来，他们当时也谈得十分愉快……”千少的助理也相当老实地说出所见所闻。
“真像是电视剧里的内容。”蛋糕房小妹不知不觉流露出同情的眼神。
被众人的目光盯在原地的某女手脚僵硬动弹不得。
“你、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冷汗，冷汗，“我、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蛋糕店老板对抱盘子小妹小声叮咛：“一般借债者事后都是这么形容债主。”
“借完钱后说不认识果然是一种常识……”
“所以我就说她是游走在经济犯罪的边缘……在现场诈欺之前还有试图授贿！当着警方人员这么说自己认识的人真是可悲……”
“男人一旦被甩之后真的好可怜……”
窃窃私语成复数在身后交织，言季秋已经面红耳赤快要爆发。
“你到底和她交往了多久。”
而被这么问着的失记男，似乎接受了众人的洗脑，开始撑颊苦思：“这么说起来……我确实有一种心痛的感受。”
“……够、够了！”言季秋大步走回，一把拽拉起男子的手，“就当是我倒霉！你最好在恢复记忆后记得答应我的六十万……不、算上谣言诽谤的心灵补偿和照顾你的款项……一百万！拿给我！”
“这么说？”男子无助的眼中漾起一层水汽。
“没错。你和我，一起回去……这样，”她恨恨转向坐着纹丝不动的警官先生，“这、样、总、行、了、吧！我可以回家了吧！”
繁华街景中。一位脚踩平底鞋身穿三件套的女性拉扯着高个子男人踉跄于夜市街头。
“我叫什么？”
“我怎么知道？！”
“那么你叫什么？”
“我、我是——”深深吸了口气，扯着脸孔做出假笑状，长发女子笑比哭更难看地青脸回答：“阿喜。（一瞬间，名字已经帮他起好了），请叫我杨白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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