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看着手中之剑,他说出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剑可致人死地,但比剑更锋利的,是人心。”他把剑丢于满地乱石间,扬手而去。樊越对墨炎二人说:“韩将军派我等数十人接应主公密信,我们暂且分兵。你二人随大军继续前行。”
“韩将军任我为樊大人部下。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怎可在此紧要关头临阵脱逃。”墨炎握住手中的戟看了一眼青城,“然青城不善征战,趁此机会,让他留在军中打理后勤。可好?”
“我念你二人离弱冠之年尚早,又是半路入我汉军。尔等本该打理军中杂物。既然你有此觉悟,我就允你随我同去护送密信。霍家之子就此留在军中行柴米之事。不得有异!”樊越勒紧缰绳调转队伍,带领军中的几十将士走上了一条僻静的小道。
道路泥泞,连绵不绝的细雨让人感到闷热异常。这几十士兵都是樊越手下的精英,行军速度奇快。墨炎渐渐落在了队伍之后,而在那队伍的最后,他看见青城身着儒服在泥泞中艰难前行。墨炎感到心头一紧,他一下走到青城身边:“你竟敢违抗军令?!”
“当日樊大人答应你我二人留在军中,在于你我互相照应。今日,你撇下我独自行动到底居心何在。”青城咬牙切齿地对墨炎说道,“我霍青城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行军非儿戏,如若遇敌,凶多吉少。”墨炎低低说道,“如若当真遇袭,我会护你撤离。”
青城狠狠将墨炎推了个趔趄,他愤怒地说道:“我再说一遍。我霍青城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当真遇敌,你只需顾好自己。”
“以你的身体,难逃一死。”墨炎说。
“那就让我死!”青城愤怒地挥袖而去,留下墨炎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行军数里,樊越顺利拿到了主公的密信,却在返回途中遭到了埋伏。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密林中射出,楚国的散军从浓雾中冲出,山林中杀声震天血流漂橹。一个又一个强壮的士兵倒下了。身体还未完全长成的墨炎和青城在队伍最后免于被乱箭射死。樊越身旁的五个士兵已经死去,他们死时还保持着保护主帅的姿势。樊越大吼一声,他抽出腰间佩剑单身鏖战。可强弩之末已经难起风浪。
几个楚国的士兵向墨炎和青城逼来。墨炎将青城护在身后,他的戟在刀剑中折断,他拾起地上的兵刃,杀死了堵住出路的两名士兵:“青城,快走!”
他们身后的樊越倒下去,他倒下去的时候,墨炎和青城已被最后的十名楚国士兵围在了中间。墨炎拉着青城,他用利剑惊恐地指着周遭。
“未过弱冠之年就被证入军中,汉军也不过如此。”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士兵,他们一步一步缩小包围圈。豆大的汗珠从墨炎的额上落下来。他靠在青城耳边颤抖着说:“世人都说楚军残忍。今日我们若被活捉必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我将你杀死,而后自行了断。”
青城忽然笑了,他的那一抹笑靥让墨炎惊诧不已。墨炎发现青城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青城拂袖对那十名楚国士兵说道:“你们可是楚国的逃兵?”
“此话怎讲?”一个声音。
“如今项王的主力已经奔走于秦岭另一面,且你们衣衫残破,有兵无帅。既然你们已然决定脱离项王的部队,又为何还要冒着危险偷袭汉军。”青城说着便指着一个在搜刮尸骨的士兵,“是为了钱财?”
“废话少说,受死吧!”一个士兵拿着长矛向青城刺过来,墨炎挥起一剑,将那人手中的长矛打落。他用剑指着那个士兵的喉咙,而另外的几根长矛已经指向了他的胸膛。
“慢!”青城大喝一声,他的手里拿着一根发光的金条。那几十军士的目光聚拢起来。带头的一个稍稍年长的士兵有着一张刀疤脸,他一把夺过青城手里的金条,放在嘴里一咬。他的声音开始颤抖:“金子,是真的金子。”
青城向那十名士兵做了一个揖:“在下乃河东霍家次子,名青城。我身旁的是我形影不离的家丁。我霍家几日前惨遭汉军灭门,我被强掳至此只因要逼我默写出我霍家代代相传的《滕王医典》。这一本医书可以治疗一切伤痛,如汉军得此宝典,必将如虎添翼。在汉军扫平我霍府之时,唯独没有发现我霍家深埋于地窖中的几千金条。若诸位今日放我二人一条生路,我愿将我霍家几千金条赠与诸位,并用医典秘药治疗诸位之伤。”青城的表情无懈可击,仿佛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
那刀疤脸见青城唇红齿白,必定非富即贵。但他转念一想,对眼前二人不能毫无提防。他说道:“那这么说来,汉军于你们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一点,和我们一样!”他一摆手,另两名士兵压着奄奄一息的樊越让他跪在几人面前。
“既然如此,我就给你这个机会。”那刀疤脸说道。
青城示意墨炎动手,而墨炎一脸踌躇,迟迟下不了杀心。
“怎么,仇人近在眼前,为何犹豫?”
墨炎一咬牙,他手里的短剑哐当落地,他说道:“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他的话音刚落,只见青城拾起地上的剑,砍下了樊越的头颅。鲜血染红了青城的儒服,也染红了墨炎的半边脸。
“好剑法。”刀疤脸说道,“不想阁下看似一介文弱书生,出手却是如此利索。”
“灭族之恨不共戴天,仇人近在咫尺,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如此甚好。”刀疤脸看青城出手没有丝毫犹豫,他继续说道,“我兄弟十人将你护送至府上。只是我等多人负伤,恐怕路中会有所周折。”
“无伤。”青城掏出一瓶药粉,撒了一些在自己的伤口上,又丢给那刀疤脸,“此乃我霍家祖传回天散,能治疗一切外伤。”
那刀疤脸将信将疑,将那药粉倒在了身旁一个胖士兵的伤口上。流血竟然止住了。
“此药珍贵,只此一瓶,待到几位护送我至府上,我自有方法医治诸位。全当报答几位今日救我于水火,还给了我报仇雪恨的机会。”青城说话间,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而墨炎已经出了几身冷汗,汗水从他英俊的面庞上滴落下来。
那刀疤脸转身面向墨炎:“真没想到,一个郎中的家丁也有这般身手。”
墨炎低着头,颤抖地说道:“在下……惶恐。”那刀疤脸举起长矛就要向墨炎刺去。
“且慢!”青城一摆手,“此人杀不得。”
“为何?”刀疤脸问道。
“我在府中养尊处优,衣食起居全由墨炎照料。如若杀死他,便无人替我鞍前马后。虽只是一介下人,然与我相处也有一些年月。我想,一千金条外加我霍家祖传的秘药,换我二人性命,已然足够。”
“阁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胆识,佩服,佩服。”那刀疤脸双手抱拳,“我且留他性命,倘若他稍有不从,吾等必将除之。”
“我定将管教我家墨炎。”青城的笑容弥漫开来。
二人手无寸铁,在十名楚兵的挟持下在泥泞的道路上跋涉。墨炎的双手被缚在身前,他正在思忖脱身之计。如果自己是自由之身,趁楚军不备,他大可夺剑斩杀几人,或许青城还有一线生机。就这么下去,只要楚军一找到金条,就会将他二人杀死灭口。
天色渐暗,穿过浓密的树林,眼前是一条蜿蜒的小溪。那刀疤脸说道:“就地扎营,明日一早继续赶路。”兵士们早已饥渴难耐,纷纷前往溪边饮水。天气湿热,墨炎早已口干舌燥,他掬起一口水正要喝,却被青城一把拉住。他摇摇头,将怀中的水袋递到墨炎手里。墨炎举起水袋一饮而尽。
当他抹嘴正要在溪里灌水之时,却见那些饮过溪水的兵士纷纷倒在了地上。远处传来刀疤脸的声音:“溪水有毒!”他转眼看到溪水上游安然无恙的墨炎和青城,他拔剑逼向二人:“庶子,竟然下毒!”他身后的九名士兵尽数倒下,只有他一人没有饮这溪水。
墨炎大吼一声,拼劲全力往那刀疤脸身上一撞。他摔了个趔趄,抄起一腿就将墨炎踢飞出去。墨炎双手被缚,难以施展。他重新站起来和那刀疤脸缠斗,手中的绳索在缠斗中被斩断。那刀疤脸挥剑刺向青城,墨炎一掌将他推开,而自己却被那利剑刺伤。那楚兵运起一剑就要刺向墨炎的胸膛,青城一下抱住了他的手臂。在缠斗中他们跌入身旁的溪水。墨炎将那刀疤脸死死按在水中,铠甲沉重,不一会儿,他就被溺死在溪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