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众村民在空地继续照看伤员,我们三人同村长一起到了他家里。村长引我们到了里屋,叫内人给我们沏茶,我们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原本来说我们来到这里的意图很简单,就是查清楚是谁卖的“人寿膏”给爨底下村的韩大爷,这被称为‘太岁’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但现在又冒出一朵能让人许愿的“曼陀罗花”。这两者之间是否会有什么联系呢?
村长先跟我们寒暄了几句,详细问了下我们的身份和来此的意图。朱大哥觉得事情已经这样无需再多做隐瞒,便把我们几个人身份都一一如实告诉村长。
村长见王道长不在身边,问:“那位与你们一同来的王道长去了哪里呢?”
我和芏英姐一同望向朱大哥,征求他的意见。朱大哥说:“哦,道长车马劳顿,来的当天就有些浑身发冷发热,现在在屋里休息。”我和芏英姐知道朱大哥是要隐瞒王道长的行踪,如果让村长知道有一个对他们村挺熟悉的“外来人”在村里到处逛悠确实也会引起他的猜疑。
朱大哥问:“村长,我想先问一些跟我们来这无关的事情,如果这里面牵扯到您或者贵村的一些不方便说的地方,您大可以拒绝我。”
村长点点头说:“好,您只管问,只要是我能回答的都尽量告诉几位。”
朱大哥说:“我想先知道咱们这里怎么分成两个村子的?”
村长眼睛似乎望到很远地方,叹口气说:“那要说到清朝初年的时候,我们的祖辈为了躲避鞑子兵入侵所以迁入这深山里。当初来的时候,看这水草丰硕,山里物产丰富,就在这河东边按家,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算是稳定了下来。据说到了我太爷爷那辈,有几家人和村里其他人产生了争执,于是搬出了村子,在河西边重新安家。两边的人以河为界,任何人不可相互逾越,除了每年祭祀祖先日子和新年,河两边村里人不得私下来往,也不准通婚。”
芏英姐疑惑地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原本是一家人的村子分成两家了呢?”
村长摇摇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都是上几代人定下的规矩,不过后来随着那些坚守老规矩的老人的离世,年轻人已经不怎么再遵守这规矩。你们看这次要不是吕家村的年轻人跟着一起帮忙,只怕还不能救出人来。可是大年还没出来,也不知道生死如何了。”
我们明白了这村子的由来,接着问:“村长,我们住的那狐大仙的房子又是怎么回事?我们住了一晚并没有发现什么怪事发生,也没有狐大仙出现呀。”
村长擦擦脸上的汗,说:“那房子原本是住着我们李家村一位农户,老汉叫李有田,儿子叫李存孝,老婆叫什么我忘记了。后来李存孝失踪了,据说有人看到他拿着镰刀跑出去了,那老汉和他老伴几年后相继离开了村子,据说是去找他了。那屋子荒废了几年后,有个村民看到院子里有狐狸出现,于是拿着一些粮食去祭拜,乞求狐大仙能显灵,保佑她家里人身体安康。想不到有天早上她居然在自己屋的窗台上捡到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几两碎银子。一时间,那里老汉的家里住了狐大仙的消息就在村子里传开了,村民经常去上香叩拜,希望保佑早生贵子的,有的祈祷种什么收什么,有的祈祷早日成亲。有阵子那院子四周插满了香,弄得跟一个庙一样。过了几年,大家见所求的愿望都没实现,也就慢慢把这事给忘记了。但还管那房子叫狐大仙的房子。”
中国北方自古就有崇拜狐狸的传统,百姓往往认为狐狸喜欢住在废弃的房子或者墓地里,并且可以带给人好运。民间流传了很多狐女嫁人的传说故事,多半是一个书生苦读到半夜,忽然来了一个女子敲门,说些仰慕的话要求一起过日子。书生一看这女的漂亮就答应,过了几年家里越来越殷实,而有一天那女的会说自己已经修炼完成,必须走了。诸如此类的故事,版本不同但几乎都是一个套路。我寻思如果这房子真的有狐大仙为什么后来不显灵了呢?莫非它见全村人都来求它,自知法力有限所以搬走了吗?
村长站起来给我们几人又续上热茶,说:“那家人真是挺好的,我小时候还多蒙李老汉照顾,我家里有一回粮食不够,还是他们家接济我们全家。可惜了,可惜了。好人往往难有好报。”
朱大哥问:“那李存孝失踪的时候多大呢?”
村长掐着指头算了算说:“那时候差不多有二十出头了吧。我记得李大哥比我大个十岁的样子,二十八年了,要是活到现在也该有五十了。”
我见朱大哥若有所思地低头念叨“有五十了,五十了。”
芏英姐用胳膊碰我胳膊,低头说:“要不要问问村长,吕家村的事情呀?”
我挠挠头,看看朱大哥,见他还在想自己的事情,我看着芏英姐说:“要不问问吕家村那大宅子吧。”
芏英姐点点头,坐直身子问:“村长,您对吕家村的事情熟悉吗?”
村长说:“你想知道什么?我了解的都可以跟你说。”
芏英姐说:“吕家村有个大宅子您知道吗?”
村长眼睛一亮,说:“知道呀,吕家老太爷的吕家大宅呀,这里人谁不知道。据说落成那天,鞭炮整整放了一天,那叫一个气派呀。我想想那是哪年,差不多有,五十年前了吧。那时候还没我呢,我都是听村里人说的。”
我兴趣来了,问:“那大宅子怎么现在没人住了,人都去哪里了呀。”
村长明显对说别人家的事很有兴致,舔舔嘴唇说:“这还要从李家和吕家分家后说起。自从那次分开后,吕家村的人就开始琢磨以后怎么生活的问题,河西那边的土地没有河东这边好,种粮食收成也差,勉强够养活自己的,日子开始的时候很艰苦。那边的人就想既然靠种粮食不行,那就干别的,想来想去,靠山吃山不如弄些山货出去卖卖看。他们就组织人去山里采菌子,蘑菇,山药等东西背到外面去卖,最远的卖到北京达官贵人那了。据说慈禧太后都吃过我们这山里产的蘑菇,说煮的汤味道特别鲜美。差点就要钦赐一个官给那吕家村的人了。后来不是打仗了吗,这事就撩下了,否则指不定怎么样呢。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我让我内人给你们做饭去。稍等啊。”村长站起身就跑了出去招呼他内人做饭。
我们三人坐着也不推辞,心里真是求之不得呢。芏英姐忽然问:“咱们吃饭,王道长应该也饿了吧。要不要去叫来。”我和朱大哥对视一眼,朱大哥说:“王道长我看他刚才出去了,应该有事去了。等他忙完就会来找我们的。”芏英姐有些惊讶地说:“又有事去了,他在这村里能有什么事情呢?”我想,是呀他在这村里能有什么事情呢,只怕这还是一个大秘密呢。
外边咚咚咚几声响,村长又跑了回来,坐下后供供手说:“不要意思,不要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咱们刚说到哪里了。”我觉得村长平时在家一定没什么人能陪他说话,这会有三个围着他听他唠嗑,心里一定挺滋润的。
芏英姐说:“您说到吕家村卖蘑菇卖出名气了,慈禧太后都知道了。”
村长说:“哦,对了,慈禧太后知道了,是的知道了。再后来到吕琦那辈,吕老爷就用经商赚来的钱盖了一个大宅子,起名吕家大院。说是要气一气我们李家村的人,让我们知道当年分家出来后,他们日子好过我们。”
我想起那大宅子感觉确实看着不错,我这辈子要是有一栋那样的大宅子我就算是心满意足了,问道:“可怎么又荒废了呢?”
村长说到这,伸长了脖子,脸靠过来,压低了嗓音说:“听说呀,后来,里面,闹鬼!”
芏英姐啊的一声,吓一跳。我和朱大哥都皱着眉头:“闹鬼?”
村长极为慎重地点点头,像是自己看到过一样,说:“我亲眼看到的,有白色的鬼魂从那大宅里飘出来,一直飘到山里去了。”
啊啊,有这种事!难道山里有鬼不成!我别的不怕,就怕有鬼这事,背上的寒毛竖起来一层。
村长说:“我记得那大概是二十八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到院子里上茅房,然后我看到远处吕家大院那有一个白色的像幽灵样的影子飘了出去了。那晚上月光很亮,我以为我看错了,再仔细看,见那幽灵朝着山口飘去。吓得我后来都尿到自己裤子里,魂都吓飞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想不到那宅子里真的闹过鬼。幸好我们没住在那边的大宅子里,否则半夜看到有幽灵出来还不给吓得尿了裤子。朱大哥倒是一脸镇定地摇摇头,我估计他是不信什么幽灵之类的东西。
朱大哥问:“那这么说,那吕家大院是因为闹鬼所以荒废的了。”
村长坐正了,摇摇头说:“那倒不是,这里面事情可就太多了,一句两句说不完。那吕老爷有个独子,叫吕孝廉。他们那辈都是名字里有“孝”字,像那李老汉的儿子就叫李存孝。据说这俩个人关系还不错,打小一起河边就岸对岸的玩耍。但那时候我年纪小,没什么印象了。他家公子也是进山后不知道怎么没再出来,吕老爷还请一个道士来给那公子招魂,但最后也没有一个结果。当年我因为年纪还小,又因为两村隔着一条河,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芏英姐问:“那您知道,那吕公子进山是去干什么了吗?”
村长挠挠头,想了想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之后,大家都不敢独自进山去,怕是太危险了。”
我们三人都在想还有什么可以问村长的,我忽然想起那长满草的绿房子,转头问:“村长,那长草…。”村长看着我说:“什么草?”
话说到这,屋外插进一大嗓门的女人的喊声:“孩儿他爹,吃饭了,摆桌子,给人家客人吃饭了。别说了,一天到晚,说个没完的,就知道说,说,说,说,话那么多呢,你不嫌烦,别人还嫌烦呢。来来,大家饿了吧,快吃饭吧。”我们一猜这就是这家的女主人,村长的媳妇,我们三人立刻站起满脸堆笑地欠身说:“嫂子,打扰您了,添麻烦了。”
大嫂子端着两碗热菜进来,放桌上,笑着说:“没啥好吃的,来了就是客。当家的你干啥还坐着,快起来招呼人呀。你们多吃啊,我给你们拿筷子去。”大嫂子说话这速度和嗓音真是一点不比村长差呀,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鼻子闻到一股香气,低头一看,见桌上摆着两个大碗,里面是腊肉炒蘑菇和辣椒炒野山菌。油腻腻,亮滋滋,看得我口水忍不住往外流,可算有一顿热饭热菜吃了。
我们三人坐下,村长拿了酒来给我们每人倒了一小杯,自己举杯先干了,算是给我们接风了。我们三人一起敬了村长一杯,村长又给我们满上。村长媳妇给我们炒了一大桌菜,我都数不过来了,村长自己都说这比过年还吃得丰盛了,大家一起笑着举杯同饮。吃到最后,芏英姐和我都小脸红扑扑的,看东西都出重影了。村长让我和芏英姐分两屋先休息,他和朱大哥还在外面喝酒。我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梦里还看到大嫂不断地端菜上桌,撑得我只喊:“吃不下了,吃不下了,不要了,不要了。”口水流一床。
我自己睡了不知道多久,感觉身子一直摇,等我睁眼一看,是芏英姐在推我。我问:“芏英姐怎么了?”
芏英姐表情有些惊慌地说:“疙瘩,不好了,你朱大哥进山了!”
什么!他进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