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以后，顾遴坚持把肖文静送到她家楼下，不顾她再三催促，坚持道：“我等你上去再走。”
肖文静只好先进了楼梯间，匆匆跑到二楼，在拐角处缓下脚步，偷偷探头出去。
从这边望去只能看到半边楼口，顾遴的下半身稳稳站着，阳光从侧方斜照，人和地上的影子都一动不动。
肖文静咬咬牙，转身跑上楼。
进门之前，她交错握住被顾遴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
他的企图不可谓不明显，她早该发现的，牵手这种行为应该算逾越吧？但是他的表情姿态太过光风霁月，便让她发作不起来。
她放下手，侧身倚在门上，又想起她问顾遴：“为什么是我？”灰姑娘的梦想她从来嗤之以鼻，以顾遴的身家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为什么看上她？
顾遴微微昂起头，似乎陷入回忆，脸上难得出现愉悦的表情，他道：“我和杨先生第一次会谈，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听他说了那么多，我只能努力去理解，想要在保护自己的同时摸清对方的底细。偶然转头，却发现漂亮的秘书小姐在发呆，时不时还偷笑……”他低下头，专注地凝视着她，轻声道：“肖文静，我很羡慕你，你有最自由的灵魂。”
自由吗？肖文静吐出一口气，又转过身，额头抵住门板，手抚上胸口，心脏的位置。
那般温柔诚挚的情话，即便是学文的肖梦琴也说不出来，所以，总该不会假吧？总该有一分两分，是真的吧？
门突然向内打开，肖文静站立不稳，向前仆倒，直直跌进一个胸怀里。
单凭触感和气味她就知道是叶子襄，埋怨地嘟囔道：“开门也不先说一声……”
叶子襄扶住她的肩膀，淡淡地道：“我还没问你，回来了也不进门，在外面磨蹭什么？”
肖文静抿了抿嘴，想质问他为什么突然问顾遴那样的问题，告诉他顾遴向她告白的事，抬起头却变成一声低呼：“你的脸怎么了？”
叶子襄脸颊上一边一个清晰的五爪印，因为肤色白，愈发红得触目惊心。
“没什么。”叶子襄轻轻把肖文静推开一些，放开她，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仍然是淡淡地道：“是我自己活该。”
肖文静不是笨蛋，她想了想，过去蹲在他面前，轻声问：“余葳葳打的？”
叶子襄偏开头，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嗯”了一声，打开电视。
突然响起的电视声几乎淹没他那句几不可闻的回答，肖文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腿酸，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电视里一个台一个台的转换，光影在四面墙上变化多端，声音有时热闹有时凄清，有时数百人齐声合唱，有时安静的只有一段不知名的音乐。
叶子襄叹了口气，终于放开遥控器，低头看她。
四目交投，肖文静清晰地道：“说吧，为什么？”
叶子襄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道：“我以为你不喜欢她。”
“我是不喜欢她。”肖文静坦然承认，“但这跟我喜不喜欢她又没有关系，我是在关心你。”
叶子襄不出声，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你错了。”他居然躺倒在沙发上，一条胳膊状似悠闲地枕在脑后，平静地道：“我不关心我。”
“啊？”肖文静愕然道：“你凭什么说我不关心你？”
叶子襄抽出那条当枕头的胳膊，改放在眼睛上，继续用那种欠揍的语气道：“因为你忽视了近在眼前的事实。”
“什么意思？”
叶子襄露出一只眼睛看了看她，又遮住。
“别睡了，说啊——”
“起来！”
“说啊，她为什么打你？”
肖文静愤愤地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她不喜欢余葳葳，但大家都是女人，叶子襄又这么讨厌不肯说出真相，她决定这次不帮他。
她绕过沙发往房间走，沙发上的叶子襄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
“干什么？”她凶霸霸地问道。
叶子襄不答，他的眼睛仍然藏在胳膊下，她只能看到他的半张脸，紧抿的唇角和绷紧的下颚暴露了他的情绪并不如表现得轻松如意。
肖文静一瞬间心软了，她想起肖梦琴的背叛，想起叶子襄自始至终支持她，给她安慰，帮她挺了过来。而他现在处境困难，工作上不顺心，正是需要朋友的时候。
肖文静反握住叶子襄的手，俯下身，柔声道：“叶子襄，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叶子襄的嘴角翘了翘，那不是个笑容，如他一贯的，带着讥诮的弧度。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嗯，只要我做得到。”肖文静胸中母性汹涌泛滥，另一只手也拿上来握住叶子襄的手，凑近了等着他的回答。
叶子襄慢慢地移开他的胳膊，露出那张略嫌苍白的脸孔，黢黑的眼眸定定地看了她良久，然后，开口。
“我要多女主。”
“啊？”
“你小说里的主角要建后宫，后宫里要有萝莉有御姐有人妻有幼驯染有女仆，对了，眼镜萌娘也不能少——”
“混蛋宅男，你给我去死！”
凌晨三点，肖文静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笔记本放在旁边，最新章节出现了非常女王的女主角，把男主角踩得死死的，虐得他在地上爬却仍对她死心踏地。
“顾遴”最近常在她文下留言，每次都言简意赅，肖文静回了他几次，两人隔着时间和空间版聊，居然颇为投机。
肖文静忍不住又想起另一位顾遴，白天她感动之下没有拒绝他的表白，夜深人静的现在回想，却开始隐隐后悔。
为什么呢？明明顾遴无论哪方面都是现在的完美男友将来的完美丈夫，为什么她总觉得不对劲，心烦意乱？
肖文静爬起身，决定去阳台上透透气。
旧式设计，整套房子只有一个共用的大阳台。肖文静拉开门，第一眼看到趴在栏杆上的叶子襄，第二眼看到他脚边的一排啤酒罐。
她走过去，和他一样趴在阳台沿上，眺望着黑夜深处隐约闪烁的霓虹。那仿佛一种信仰，告诉人们，只要勇敢穿越障目的黑暗，终将抵达美丽新世界。
叶子襄递给她一罐啤酒，她接过来，两人碰了碰。
“叶子襄。”
“嗯？”
“顾遴向我告白了。”
“我知道。”
沉默一阵，她喝完一罐啤酒，弯腰拿起另一罐。
“肖文静。”
“嗯？”
“别忘了眼镜萌娘。”
“闭嘴。”
……
天快亮了。
第二天大清早，顾遴在楼下候着，开了一辆七成新的奥迪，车窗锃亮，车身纤尘不染。
肖文静和叶子襄在阳台上同时探出头，又在顾遴抬首的一瞬间飞快缩回来。
“快下去吧。”叶子襄一手举着牙刷一手端着漱口盅转身走向洗手间，边道：“和他说清楚。”
他倒是半点不急的样子，似乎相信肖文静，她绝对不会接受顾遴，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肖文静只好瞪着他的背影，直到洗手间的门关上。
差不多该上班了，她不敢再磨蹭，拎起包包快步下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