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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黑焰

入夜之后,李家里唯一依旧灯火通明的地方,便只剩了那群英岭。

登天塔的规矩严格,不是名单上的人物决不能入住过夜。而群英岭之中则没那么严格,不仅得了请帖的宾客人数众多,就连宾客们带来的下人、亲眷等等,也都是住在这里。人一多,便是热闹。

群英岭的几座客房大堂内,素来都是没有昼夜之分的。每一日,这里的客人们只有醉倒与醒来两个时辰,嘴中一边喝着难得一见的美酒,一边不厌其烦,反反复复说着这些年自己在世间如何威风。

“那年,狗日的镇邪司视我为心头大患,私底下派了七八个二十八宿成员,来我山头联手围剿,想要取我性命。”其中一个长着狗头的客人,穿着打扮异常光鲜,银白色的铠甲上残留着数不清的血迹,嘴里面的故事也最是引人咋舌:“那场血战啊,真杀的日月无光……论起本事,我不敢夸什么海口,不敢说什么胜得轻松。对我来说,真的是一场苦战。足足与他们打了七天七夜,我才勉强将这群二十八宿杀退!”

说着,他起身抖了抖自己盔甲的后摆,刻意让众人看清披风上那一个残破的“牙”字。

这个狗头客人,目前是这个大堂里面唯一得了请帖之人,身份自然高了不少。旁边半醉半醒的众人多数只是随从,并没有什么见识。眼下他们看着狗头客人盔甲上的血迹,自然信以为真,赞叹片刻后纷纷起身敬酒:“魔郎兄不愧是狮驼国第一猛将!来来来,魔郎兄千万再与咱们兄弟干了这一碗!要不然,凭着你这本事,下一次水陆大会魔郎兄多半要入住登天塔,咱们就没机会再醉了!”

这番话,哪怕是酒后之言,被奉承的人也是听得舒服得紧。那狗头客人哈哈一笑,不置可否,率先将地上一整坛美酒拎起,接着便张开大嘴喝了个干净。

一众粗人皆是举起杯中酒,一仰而尽,随即将杯盏狠狠掷在地上,个顶个摔个粉碎。

“去的那些个二十八宿,魔郎兄手刃了几个?”旁边有人擦了擦嘴巴后,继续追问着故事细节。

“大家笑话,在下本事不济,我拼了性命,也只留下了其中一个……”那狗头客人似是感慨,此言说得有所保留,同时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留在了这里。”

众人的热情顿时缓了一缓:刚才这小子说得热闹,原来只杀了一个?过了一会儿,才有机灵点的人开口点破:“以一敌八,不仅全身而退,还能杀死其中一个二十八宿。魔郎兄,您这是假意谦虚啊!”

众人闻听此言,这才都是一个激灵,酒也醒了三分:是啊,那二十八宿之中,哪一个好对付?能在围杀之中反客为主,取其中一人性命……这本事,已经是天大了!想到这里,客房里霎时间重新热闹了起来,敬酒的人挤成一团,都想要与这指点江山的狗头客人喝上一杯。

狗头客人面露得意,心中也只是嘀咕了片刻:那一年,确确实实,来了七八个二十八宿——他们都是一个模样,还自称是二十八宿的二当家。不过,当时他们似乎无意恋战,只是朝着狮驼国深处去了。自己呢,也确实啃住了其中一人,虽说感觉咽到肚子里没什么感觉,总归也不算是谎话吧……

想到这里,那狗头客人只是笑着举了一杯酒,朝着众人点头喝尽,随即扔了杯子用袖口抹了抹嘴巴,谢绝了众人一一对酒的要求:“不能多喝了……我酒量浅一些,大家笑话。来水陆大会还有要务缠身,倘若真是喝醉了,恐怕误了二当家的正事!”

这番话一出口,众人霎时间静了下来,互相看看,只剩咋舌:那狮驼国的二当家,自然指的是白象。白象亲自安排于这狗头客人的正事……

联想到最近外面盛传那些“狮驼国三雄要反了李家”的风言风语,众人皆是不敢追问关于“正事”的细节。但是,言语之间,那狗头客人越是装醉含糊,众人却越是认定传言可信!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却从角落里传来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叹息:“井底之蛙。”

这一声叹息,瞬间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角落里,在桌前独自端坐着一个银白色身影,眉目年轻而不轻狂,桌子上也并没有酒肉,只有一盏烛台微微发着光。此人拿着一本兵书,正在用心研读,与周围的光怪陆离格格不入。

已经有人附耳与那狗头客人,悄悄说了此人来路。狗头客人随即不屑地啐了口吐沫,大声自言自语道:“水陆大会倒也宽松,水里面的爬虫也能入住群英岭了,倒不怕引人犯了恶心,脏了这客房。”

这番话,便是故意说给旁边那年轻人听的。这银白色身影,正是前些日子同吴承恩一起抵达李家的玉龙三太子——小白龙。小白龙本以为自己进了群英岭之后,可以遇到一些前辈高人,进而诉说自己关于海族恢复威望一事。但是,这群英岭可谓乌烟瘴气,众人每天就是轮着班花天酒地。

小白龙不免心中失望,却又不肯借酒消愁与这些酒肉之徒同流合污;幸而,他问群英岭的执金吾讨要了几本藏书,这才有了东西可以打发时间。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小白龙并不去理会周围人酒后的污言秽语;只是刚才听到那狗头客人说自己凭一己之力大战八个二十八宿后,小白龙才不自觉说了那么一句。

祸从口出,自古以来都是这么个道理。

那狗头客人先声夺人后,并不见小白龙有所反驳。狗头客人便起了身,露出了披风下挂在腰间的一把明晃晃鬼头大刀,刀刃异常锋利不说,甚至连刀鞘都不曾佩戴。

众人皆是让开一条路,准备看个热闹。

“小虫子,大爷说你呢!”那狗头客人开口放肆,同时打了个酒嗝。

小白龙将书合上,然后小心地放在了自己怀中——这书卷乃是问他人借来的,自然要小心存放——之后,小白龙起了身,正气凛然地开口说道:“阁下对我海族如此蔑称,倒是会惹是非。倒不如,将这句话收回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紧接着,那狗头客人第一个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不说,还直拍自己大腿。

小白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只换来旁边众人一阵更加肆无忌惮的哄笑。

“怪不得这虫子说话拿腔拿调。”嘲弄声中,那狗头客人更是拿小白龙的一举一动打趣:“指不定是人家刚从书上看到的,现学现用呢!”

小白龙低着头,脸上虽无愤怒,手却不自觉地向自己绑着头发的银色发绳摸去。此番下流言语自己虽然并非第一次听到,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羞辱,却是绝无仅有的。一族的尊严,难道真的只有靠打打杀杀才能夺回吗?

众人看到小白龙如此动作,皆是一阵起哄,随即对着那狗头客人喊道:“魔郎兄!这小屁孩想要与你动手呢!”

“正好咱兄弟喝着酒淡,他倒是可以用来给李家泡酒!”那狗头客人露出了獠牙,将鬼头刀怪模怪样地捧在手中。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猛然冲进了大堂之内,落在了小白龙与狗头客人正中。

“你果然在。”那金色身影面露焦急,抬手便拉住了小白龙的胳膊:“小白,你这次无论如何都得帮我。”

“苏公子,你这是……”小白龙看到来人神色慌张,印象里,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种表情。

而周边那群片刻前还醉醺醺、嘴里喊打喊杀的看客们,此时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酒醒了个透:来的这金色身影,头上戴着的那枚标志性金色羽毛挂饰,直直告诉了所有人他的身份——

狮驼国的老三,苏钵剌尼。

刚才这群咋咋呼呼口无遮拦的妖怪们,已经有人双膝一软,打算跪下了。

倒是那狗头客人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后,才开了口:“三当家!您来这里,有何贵干?”

“啊,叫我当家……你是哪位?”苏钵剌尼回头,看了看这个众人口中所谓的“狮驼国第一猛将”,不禁面露些许疑色。

“在,在下是……”狗头客人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咬了咬牙刚要开口,却被一股杀气逼得张嘴不得。他勉强抬起头,却发现苏钵剌尼紧盯着自己手中捧着的刀。狗头客人幡然醒悟,急忙将刀重新挂在了腰间,那股逼人的杀气这才收敛。随即,狗头客人冷汗流了下来——自己刚才竟然拿着刀对着苏钵剌尼?若不是自己开口称呼了一声“三当家”,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哪位来着?”苏钵剌尼见对方收了兵器,还认真想了想,却实在认不出是谁在和自己打招呼——不过算了,找到了小白龙才是正事。未等小白龙分辩,苏钵剌尼急匆匆抓紧了他的胳膊,二人一金一银两道身影,便从大堂里消失了。

来去如风。

苏钵剌尼,素来都是这个性格。

而那站在原地的狗头客人算是颜面尽失,忍耐许久,终究是一拍桌子,重新坐下了。

“这他妈的苏老三!倘若他不是大当家二当家的结拜兄弟……”狗头客人忍不住小声骂了出来——论起来,狗头客人认定自己打心眼里并不惧怕苏钵剌尼。刚才与之交涉一瞬间落了下风,多半并非是怕了苏钵剌尼,而是因为自己惧怕苏老三背后的白象和青毛狮。

待到苏钵剌尼离开,众人这也才算是恢复正常,急忙添了酒,又热闹哄哄地围了上来:“魔郎兄不必在意!那苏老三素来都是狐假虎威,每天无所事事,认不得您的名号倒也自然!他要不是狮驼国三雄里面的人物,李家的水陆大会,哪轮得到他出席!”

这番话,多多少少替这个狗头客人找回了几分面子。

其实,绝大部分世人,都是打心底这么看苏钵剌尼的:一个只是身手快一点的家伙而已。若不是每届水陆大会都有青毛狮跟白象作保,李家断然不会赐他一张宝贵请帖。

说起来,还是看在了狮驼国的面子上。

门外的山岭上,毫不知情的苏钵剌尼正手捧着吴承恩的断笔,一脸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小白龙。

“干什么?”小白龙皱眉看着苏钵剌尼,不知道对方是何意思:“这又是什么稀罕物?”

小白龙其实已经见怪不怪了:隔三差五,不管自己在天涯还是海角,只要这苏公子得了闲便会飘然而至,手里面总会拎着一些玩物来找自己玩耍。堂堂狮驼国的三当家,竟然整天无所事事,这不禁让小白龙替狮驼国感到阵阵不安。

“朋友的笔,我弄坏的,现在要想办法赔给人家。”苏钵剌尼言语之中流露着不少期待,表情也是小心翼翼。

“笔坏了便去找手艺人修一修,找我有什么用……咦?这笔尖,莫非是龙须?”小白龙正在疑惑之际,却盯着那枯萎的笔尖看出了门道。

苏钵剌尼顿时长出一口气,终于面露笑容,频频点头:“我一早知道这笔尖不是凡物,只是不晓得究竟是何质地。刚才我碰巧遇到了牛魔王,便去问了问,他说倒像是龙的胡子。于是,我便赶来问你,想探个究竟。”

小白龙伸出手,摸了摸那笔尖——此时那笔尖虽然失了生气,而且枯萎得如同曝晒了千年一般干硬,但是实打实,这是龙须才有的触感。

“没错。”小白龙十拿九稳,觉得自己可以对朋友的猜测负责:“是龙须。”

苏钵剌尼笑得更开心了。

小白龙有些奇怪:既然知道了它的质地,苏钵剌尼为什么还不走呢,难不成找自己还有其他事商量?

“小白。”苏钵剌尼抬起手,摘下了那根笔尖后看了看空荡荡的笔筒,然后才抬起头,盯着面前面相光洁的小白龙略微怯生生地问道:“你们龙,一般多大才会长胡子啊?”

“一般只要两百岁便……等等,你什么意思?”小白龙下意识答道,但是话一出口,便一个激灵向后退了半步。

夜色之下,只有苏钵剌尼周边的金光最为耀眼。而此刻,苏钵剌尼双眼里闪烁着的光芒,简直更上一层楼。

“小白,我求你了……”苏钵剌尼拉住了小白龙的袖口,左右摇晃着接连央求:“我也是没办法嘛……之前我拔了我大哥的胡子尝试,但是他的胡子又细又硬,根本沾不成墨写不成字,而他胡子本来就不多,难以凑成一撮……哎,他明天醒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发脾气呢。而刚才,我也确实是想从牛魔王的尾巴上薅一些绒毛试试看,但是牛魔王他不上当……至于别的龙吧,我一来不认识没交情,二来之前也答应了你不能杀你同族……眼下走投无路,只能求你了。”

小白龙看着苏钵剌尼耍赖的样子,虽然于心不忍,但是还是忍不住叹口气,将袖子抽了回来:“苏公子,请容在下拒绝你的要求。龙须乃是神物,内涵四海之力。如果交由心术不正者,便可轻易酝酿水涝之灾,祸害天下苍生。如果是你想要我的龙须,我二话不说便会赠与;但是,抛开苏公子之外的人,仅凭一面之词,我是信不过的。”

“啊,他不会乱来的,你尽管放心。”苏钵剌尼看到一本正经的小白龙,即刻也装得严肃:“他是我朋友,我可以给他作保。这么说吧,他就是想靠你的胡子作乱,本事也不够。”

“勿以恶小而为之。”小白龙皱皱眉,觉得这素来都是孩童脾气的苏钵剌尼十分难缠:“不是说灾祸大小,而是那人就不能有这般想法……”

“说来说去的,还不都是借口?白公子,你就说你帮不帮我吧!”苏钵剌尼也皱上了眉头——他知道,一本正经的小白龙最是棘手。

“不行。”小白龙斩钉截铁。

“好你个小白龙!”苏钵剌尼生了气,嗓门也大了些:“你就是故意的!记恨我之前不肯在你的请愿书上签名,现在倒来刁难于我!朋友怎么能这么做!?”

“两者无关。”小白龙毫不退让:“倒是苏公子你素来任性,早该收拾心智有所长进,将来才不会辜负你二位哥哥的厚……”

“你别岔开话题!”苏钵剌尼听得对方言语,越说越气,抬手便将头上的羽毛发饰摘了下来:“来来来,我就不信了,今天还不能拔走你一根胡子!”

“水陆大会就要开席,你非要在此刻给主家添乱么?”小白龙说着,也是抬手,解下了辫子上的头绳。但见那根头绳在小白龙手中绕了一绕,接着便化作了一杆丈长银枪。同时,九道海浪缓缓腾起化作细流,围绕着银枪不断盘旋。

一金一银,仿佛日月比光。

“啊呀,你连你的凌云九天都亮出来了!”苏钵剌尼气不打一处来,完全想不起刚才明明是自己先摸了羽毛发饰:“看来你是不打算继续跟我做朋友,要斗一斗!也罢,我朋友有吴承恩一个足矣!”

“谁?”小白龙手握银枪,听得这个名字不禁迟疑片刻:“你的朋友叫什么?”

“吴承恩。”苏钵剌尼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小白龙忽然心下一动,随即松开了手中银枪。只见他猛然腾空,夜空之中一道银白龙影游弋而过——再落下来的时候,小白龙手中,已经多了一根碧蓝色的崭新龙须。

“给。”小白龙说道。

“不要,我要你左边那根胡子。”苏钵剌尼哼了一声,觉得并没解气,于是开口刁难道。

“这便是左边的。”小白龙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信!非得我亲自动手,才算与吴承恩有个交代。”苏钵剌尼把玩着羽毛,嘴里依旧不依不饶。

“再不接过去,我真要生气了。”小白龙故意冷下脸庞。

苏钵剌尼急忙一把将那根龙须接过,嘴中说道:“你看你,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玩笑都开不得。”

自己与小白龙打架是一回事,但是自己惹小白龙不高兴,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看着苏钵剌尼把玩着新的龙须,如同孩子一般开心的模样,小白龙忍不住叹口气:“我算明白为何你两位哥哥一直拿你没辙了。苏公子,你也该……”

“不说扫兴的。”苏钵剌尼收好龙须,打断了小白龙的恳恳嘱咐:“说起来,你为什么突然又答应将胡子给我了?”

“那是因为……”小白龙笑了笑,抬手朝着自己怀里小心摸去——就在此时,登天塔传出一声凄厉的吼叫,贯穿了整个夜空——

“老!!!三!!!”

苏钵剌尼一个激灵,只来得及说一声“坏了大哥醒了”,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来去匆匆,这苏钵剌尼向来如此,小白龙倒也从不见怪。只见他摸出了藏在怀中的那张锦纸,小心打开,吴承恩的名字便露了出来。

“你那朋友,乃是大义之人,于我有恩。有机会的话,我也希望与他结交……”小白龙自言自语着,回忆着那天吴承恩痛快落笔签名后还宽慰鼓励自己的画面,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暖笑——面对世间如此多的歧视,难得有人如此真切磊落,帮着……

“咦?”小白龙忽然觉得手心一烫,紧接着,锦纸便脱手落在了地上。不怪小白龙反应慢,生平之中,这可能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烫”。他急忙俯身去捡,但是短短一瞬间,刚刚打开的锦纸便已经被一股黑色火焰吞没了。眼瞅着一个接着一个名字烧成了粉末随风而散,小白龙不由目瞪口呆。就连最后的牛魔王三个字,也只是挣扎了片刻,便融入了黑色的火焰之中,尸骨无存……

自己多年奔走的心血,眼瞅着就要在水陆大会上交给李家的联名上书,那张寄托着海族未来的锦纸,就这么忽然一瞬间化作了云烟——小白龙愣在原地,完全无法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锦纸终究被黑色烈焰烧灼着扭曲成了一团,最终化作无形。

李家大宅之内,此时此刻,有两个失魂落魄之人。一个是断了笔的吴承恩,一个是烧了纸的小白龙。说来也巧,二人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他们都是苏钵剌尼认下的朋友。

而此时此刻,唯一放宽了心的,只有牛魔王一人。

小半个时辰前,即将天黑之际,那苏钵剌尼忽然敲门,进了房间后便同牛魔王一番寒暄,嘴里面也是少有的客气,口口声声喊着“牛大哥”。牛魔王虽然退隐多年,直觉还是有的:这苏老三双眼为何一直避开自己目光,只是盯着自己的尾巴呢?

待到这苏钵剌尼寒暄许久,终于将话题转入正题后——牛魔王想也不想,找个由头便跑了,只留得那苏钵剌尼在后面追着大声抱怨“堂堂平天大圣竟然连‘九牛一毛’的事情都不肯帮忙!”

牛魔王知道和苏钵剌尼永远是有理说不清,避一避比什么说辞都强。如此想着,他便已经快速躲在了李家的门口,眼瞅着那道金光飞向群英岭,才算是松口气。

本想着趁着子时未到,自己抓紧回登天塔,莫要坏了李家规矩;偏巧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吵声。

原来,门口处,赶到的人正是青玄和铜雀等人。幸得青玄引路,铜雀他们才得以从林子里走出来。此时,他们正在接受两个执金吾的盘查。青玄乃是家里的客人,倒是无碍,直接便可以放行。而铜雀身怀请帖,自然也是入住无阻。坏就坏在了金角、银角两姐妹的身上。

虽然水陆大会是默许宾客带手下来的,但是那也得是执金吾知根知底的人,万不能叫杂七杂八的人混进来。金角银角素来没什么名气,也不知其具体身份,想要凭着铜雀的一番话便令她俩入李家,绝不可能。

毕竟水陆大会此行安危未知;金角银角不仅担心铜雀安危,心中更是怀疑这两名李家执金吾故意刁难,想要隔开她们与铜雀,从而借机下手取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掌柜的性命。

好在,金角银角早有准备,便请执金吾通知了水陆大会的另一位宾客前来说情。此人,便是金角银角之前嘴里面的“干娘”。

只见此时,一个面色差不多三十左右风韵犹存的女子,正在苦口婆心地与门口的执金吾说理。她身段别致,五官也是清秀,举止气质都有大家闺秀之风,两只眼睛更是风情万种。她细声细语,也不动气,只是耐心地恳求着,想要将金角、银角带进李家。

“您为她二人作保也不行的。”其中一个执金吾说道,言语之中尽量不让对方误解:“毕竟夫人您水陆大会排名百位……凭您作保的话,难免有些不服人。”

一番话,若是平常那些宾客,必然会被激得勃然大怒,动了手也不奇怪。但是那女子却只是笑笑,说总不能叫两个小姑娘在李家外面露宿吧,还是希望两位执金吾能行个方便……

职责所在,执金吾只是摇头,没得商量。

女子这般唯唯诺诺,倒是更叫人心疼。就在这时,登天塔方向传出了青毛狮那一声叫人毛骨悚然的吼叫。

“也是,总不能叫两个小丫头在外面过夜啊……这万一要遇到个大妖怪,有三长两短可怎么办?”牛魔王说着,一只脚踏过了门槛,替那女子解了围:“若是我替这两个丫头作保,是否可以行个方便?”

两名执金吾根本没发觉身后咫尺竟然有人,一惊之后握着兵器回头,却见得来者是那牛魔王,随即又松了兵器:“您作保,自然是可以。二位姑娘,请吧。”

金角银角只是甩给那两个执金吾一个白眼,便替铜雀拎起行李,进了李家。铜雀倒是稳重,想得起感激一句,却被金角紧紧搀着,马不停蹄离了这是非之地。而青玄则是低下了头,同牛魔王擦身而过。牛魔王本来没有什么反应,在他擦身而过之后,目光却不自主地向着他的背影一望——

而门口那女子,却是对着牛魔王千恩万谢。

“没见过这位老爷,想必是李家宾客,小女子在此替我两个女儿谢过。”说着,那女子微微俯身施礼,仪态端庄。这般神态,足以称得上淑良贤德……

牛魔王慌了一慌,急忙摆手,说自己只是举手之劳,犯不着夫人如此大礼。也难怪牛魔王慌乱,自己已经多年没有同自家的母老虎之外的女人说过话了。看着面前女子出众容貌,牛魔王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扭头避开了目光,又望了那远去的金角、银角一眼,嘴中含糊说道:“没想到,夫人看着年轻,孩子却都这么大了……”

“她们只是我的干女儿……”那女子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呲一笑:“我还未曾婚嫁,称不上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小女子乃是水陆大会宾客末位,玉面仙狐……不知道这位老爷怎么称呼?”

“我姓牛,牛魔王。”牛魔王有些口干舌燥,慌乱中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犄角,仿佛要确定自己没有说错。

那玉面仙狐忙点头微笑,嘴中说着“久仰大名”。二人寒暄几句,玉面仙狐便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去,照顾金角银角去了——毕竟,群英岭里面住的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再加上那金角银角样貌出众,难免不会在一群酒鬼之中招惹什么乱子。

门口,只留下了痴痴的牛魔王,和那两名执金吾。

牛魔王横在门口发呆,两名执金吾只得咳嗽了一声。

“哦,说起来,”牛魔王急忙回了神,狼狈说道:“怎么今天不是那李晋看门?”

“他说去陪一个朋友散散心。”其中一个执金吾答道,嘴角掩不住一丝窃笑。

“哦,哦。”牛魔王频频点头,继而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刚才进去的那人,姓甚名谁,方便的话,可否请二位告知?”

“人家不是说了吗,叫玉面仙狐。”那执金吾说道,随即又恍然大悟般加了句嘴:“总不会是要问另外两个年轻姑娘的名字吧?”

“不是不是。夫人的名字,我自然记得……”牛魔王说着,假装不在意地扫了扫自己的尾巴,随即说道:“我是问,刚才另一个,一身白衫,手握念珠,身背禅杖的那个人。”

“您说青玄大师?”执金吾很奇怪,没想到牛魔王竟然在意的是那个随着吴承恩一起来的青玄。

“青玄吗?”牛魔王打了个哈欠,嘴中嘟囔了一句“好眼熟”,然后摸了摸袖口里藏着的银子。他知道子时已过,不大可能回登天塔了,今晚自己恐怕要找别的地方过夜了。群英岭赌钱玩得大,自然是去不得。李家宅子落脚的地方虽多,却又难保不碰到红孩儿……

曾经堂堂的平天大圣,眼下却连个过夜的地方都难以寻觅……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牛魔王叹了一句,慢慢走向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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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言一笑,都印在我的脑海。轮回千年,初心不付。今朝相遇,默默守护。倾一世,只为护你归航。默一世,只愿了无牵挂。莫念,莫愿。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吾爱你,至死不渝。
  • 青葱之路

    青葱之路

    啊啊,我叫诸葛珲,外号“猪哥珲”。不过大家别想多,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外号罢了.............谁信啊!!!呵呵,淡定,我相信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因为我的幸运数字是二呀。2月2日出生,今天入学也是2号........呵呵!................我怎么能淡定啊!难道天注定我就是个二货吗!!!!!
  • 精灵祖师

    精灵祖师

    精灵王之子为了活命报仇,只得由男变女,结果道路坎坷,他爱的人,最后都离他而去,每天都活在记忆里。记忆之神:“这些记忆让你痛苦,你为何不忘了它?”江清:“当你爱上一个人后,你就会明白。”记忆之神:“我可以帮你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