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王朝承元三十三年春,伴随着田青云的流放,宁陵赫赫有名的草根变官老爷的田家也走向了衰亡。
曾经繁盛富贵至极的田府,现下一片荒芜,杂草丛生,成为贼寇,乞丐的歇息之地,也是东大街富豪区的一大奇景,没人愿意买这地儿,也没人去打理。
现在是承元四十三年,受京城郜都战火连连的影响,陪都宁陵也变得动荡。
尽管外面的世道很沧桑,但这丝毫不影响畅春园的悠哉闲适。
十年过去了,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变了,有些模糊了,有些却一如从前,有些愈加鲜明。
十年里,人人的容颜都变了,除了小灰灰;十年里,关于田青云和田野流放的信息,在时光的打磨下,人人淡抹了,除了小灰灰;十年里,人人习惯了畅春园的饮食,除了小灰灰。
穿越前,田小禾听说过时间煮雨,她感到很奇怪,时间怎么就能煮雨呢,一个抽象,一个具体;穿越后,田小禾才知道,所谓时间煮雨,便是时光流逝,不曾留步,心中万物,有你便有雨水,坐看雨丝纷飞,细听雨滴婉唱低吟,你在,我们相携,以时为壶,以雨为水,烫一壶佳茗,个中滋味你我诉说。
有时候,田小禾觉得时间带给我们的是成长,带给小灰灰的或许是尴尬和失落,就如今天。
今天是七月半,大夏历七月十五,田小禾十五岁的生日,也是及笄之日。
这是一个既令人欣慰兴奋的日子,同时也是一个尴尬和无奈的日子。
田老夫人起得特别早,沐浴更衣后,就匆匆去了小佛堂,开始诵经祈福。
田老夫人是在三年前才知道田小禾的真实生辰,之前,除了田青云,田野,田七三人外,知道她真实生辰的人,基本都消失了。
雅琴据说是在田府被封,遣散众奴仆那天,被之前在田府古董行当管事,后来自己单干,现如今是宁陵小有名气的鉴真古董行老板的李鉴真看上了,娶回去做了二房。从此在李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加上她本人不多话,基本不会传话出来,可以当作消失了。
黄雅汀自十年前,田府被封的一个月后,永夜苑失火,被活活烧死了。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孙秀珠进入永夜苑没多久,就疯癫了,据说,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在田府,靠着被乞丐,贼寇占便宜,欺辱得到一点食物,勉强活着。也不可能说出什么。
妙琴很早就被处死,汪嬷嬷疯疯癫癫,被送回了李家,据说这么些年来,疯得更厉害了。好在李府家大业大,再加上她是李焕焕的奶娘,李明霆特意请了三个丫鬟照顾,也不可能把这件事情说出。
那个香神医自十五年前生产之日见过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么些年来,也没见他整出个什么,所以他也不可能说出。
在过去的十二年里,田小禾一直是按照七月十六寅时来过生日,基于之前考虑,倒是过得心安理得。
直到三年前的七月十六,田老夫人正在畅春园里,亲自张罗着田小禾的生日。这么些年来,除了李兮偶尔出园,其余的人,都没出过园,所以,这日子过得舒适而无聊,难得孙女过生日这么大的事情发生,田老夫人乐得忙前忙后。
但是生日的当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了畅春园的门外,敞着嗓子叫田小禾的名儿。
李兮出园见过后,脸色铁青地进门。众人都是一愣。
这么些年来,随着李兮年纪增长,长相越来越俊美,简直到了天神这个级别,每每都让一众天天在身边打转的人失神。
田小禾窃以为,除了五岁时见过一面的那个小男童外,估计没人有这幅好皮相,不过,从变化角度来讲,田小禾觉得或许那男童现在长歪了,也未可知,所以,心里自动把李兮归为一号美男,对他也渐渐生出几丝由美色**而来的情愫。
李兮大概知道自己容颜出众,所以平时都是酷酷的,喜怒不显,除了对田小禾傻笑外,其余多半时候都是一张棺材脸。
众人不以为然,还纷纷提他和田小禾高兴,田老夫人和小灰灰更是私下商量着,等田小禾及笄后,就把他俩的婚事给办了。
所以,田小禾每过一个生日,李兮的心就踏实乐呵一年,只盼着田小禾像小狗一样,能三个月长成年。
然而,像这么脸色铁青,还是在田小禾的日上,众人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也猜测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么一想,众人过生日的心也就淡了,担忧倒是滋长不少,要说这头号要担忧的,那就是田青云唯一的儿子,田小禾的异母哥哥,此时16岁的田一鸣。
小时候的田一鸣木讷呆板,酷爱背诵诗词,可自从田小禾五岁,田家遭逢巨变后,年方九岁的他,开始游走于各大赌场,学习赌博;十三岁时,开始寻花问柳,出入烟花之地,成为宁陵著名的纨绔子弟;十五岁时,手中钱财挥尽,开始小偷小摸,与地痞**混在一起,成为名符其实的无赖混混。
曾经来过畅春园几次,都是在门口溜达几圈,看到威武壮实的护卫后,悻悻。
这次居然敢在门口大声嚷嚷,看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想到这出,田老夫人向开嬷嬷招招手,“去把那败家子叫进来。”
须臾,一个身材瘦弱,长相俊俏的少年进来了,一身粗布葛衣,进门后,也不打招呼,直接一屁股坐到田老夫人对面,双眼溜溜只转。
“哟,奶奶,你们在这做神仙啊,您唯一的孙子,却在外食不果腹,您老心可真狠。”上前端起田老夫人的茶,翘起二郎腿,一脸**相。
田老夫人眉头都可以打蝴蝶结了,“怎么看不惯我这个老的?”
“孙儿不惯,孙儿只是怕外人说,这嫡亲的祖母二样的心,从来都是重视男丁,到您这儿,却是改道了,啧啧啧。”眸中尽是嘲笑。
田老夫人气急,手一拍,桌子嗡嗡想,“孽障,别以为我呆在园子里,就不知道你在外面做的混账事,你爹当初流放,就没见你关心过,眼下,你还来做甚?”
“孽障?”田一鸣冷哼一声,“奶奶,正真的孽障被您和我那废物爹当宝似的,锦衣玉食,护得滴水不漏,这么些年来,你可曾关心过我和昭姐姐过?我们当时那么小,没父没母,你可知,我们是怎么过过来的?”
田老夫人眸子一黯,“你不要在这胡嘴蛮缠,这得问问你们的好姨娘,还有你妹妹从小没娘亲,我带她,是天经地义的,岂容你在此置喙。”
“呵呵,怎么敢呢,我今儿来,是想告诉你,让咱们田家没落的,根本原因就是你这宝贝孙女,七月半亥时生,克父克母,孤煞星转世,家毁人亡啊,呵呵。”
田老夫人惊讶地站起身,满脸惨白,“混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什么,我自己不清楚?哎,混账总好过孽障。”油嘴滑舌,一脸欠揍。
众人都一脸诧异,李兮满脸不可置信,小灰灰隐约知道,担忧望着田小禾。
田小禾噗通跪在地上,“奶奶,都是小禾的错,错在小禾不该出生在那个时辰,可是奶奶,这出生的时辰岂是人能左右的,小禾愿打愿罚。”
开嬷嬷满头是汗,小祖宗啊,你咋就承认了呢,孩子心性啊,你知道这一跪,意味着什么吗,哎,咦,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生辰的呢?
李兮脸色大变,一脸颓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母亲,李宇霆嫡妻万如意,是怎样一个迷信的女人,当初就是因为自己的长相,被她认定为阳气不足,对李家男人的寿元有损,借李辉辉出嫁为名,让他陪同,一陪就是十二年。本来田府衰灭了,他想着禾儿的外祖父还有几分脸面,娶回家,费点周折,就行,可眼下,这可如何是好?
田老夫人眸中划过淡淡的哀伤,缓缓坐下,“一笔写不出个田字,以后这田家还得靠你们三儿来支撑,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多的我就不说了,待会你和昭娣收拾行李,搬过来吧。”
田一鸣眼睛一亮,倏尔嘻嘻哈哈,“奶奶,昭姐过来没问题,我么,就不过来了,我这不是得养家糊口挑大梁吧,要不,您把这每天三十俩金子的花费折给我吧。”
“你养家糊口,你养哪门子家,又胡谁的口,不会是赌场和窑子吧。哼,钱没有。爱来不来。”田老夫人满脸通红。
“哼,奶奶,今儿你要不把这钱给我,明儿,整个宁陵就知道小禾的生辰八字,不信,咱走着瞧,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斜眼瞪着田老夫人,满脸戾气。
田老夫人定定看着他,像,实在是像,果然是贱人所生,骨子里的低劣,怎么教养装饰,都掩盖不了。
算了,跟贱人计较,失水准,放软语气,“鸣儿,我也实话告诉你,这畅春园的钱,是你爹当初一次性给断的,只给了十年,钱早就没了。最近两年,我们都靠当点首饰维持这儿的住宿,你看奶**上的五宝凤钗都没了。”
田一鸣抬头,果然,老夫人头上光溜溜,没有半点饰物,扭头打量众人,一样,虽穿着锦袍,但一看,都是最次等的料子。
虽然么自己落魄了,但凭借自己小白脸,平时勾搭几个富太太,这衣服一般非云锦不穿,今儿,为了能捞钱,才特意换了身破衣服,咯得这身肉生疼。
眸中有退意,起身,看到角落里的小灰灰,这小丫头,居然穿着云杉,还是粉色,这粉色在云杉中最为不好染,所以昂贵,一寸粉衫一寸金,莫非也在哭穷?
倏尔又坐下,脸色一变,“奶奶,今儿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一句话,你今儿是给钱,还是不给?”
“没有”田老夫人见他油盐不进,干脆学着他耍横。
田一鸣脸色大变,眸中火化噌噌,咬牙切齿,“好,很好,咱们走着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众人在忐忑中过了一天,田老夫人也满脸复杂地看了田小禾一宿,看得田小禾浑身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