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沐言终于明白为什么总觉得这里的味道怪怪的，福尔马林、消毒水、酒精、白酒、红酒......各种混杂，但都掩盖不住一种陈腐的血腥味。
叶凡的话一字一字敲进赵沐言心里。
“宋一城那个混蛋，不动声色地就诱使我手下。不，是两面三刀的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搜集我的证据，然后交给警察。现在警察和青帮都在追杀我。”
“你当初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的后果。”赵沐言紧紧地看着他，“难道你不该进监狱吗？”
叶凡脸色阴沉，烦躁地走来走去，语气粗暴：“是，如果我能平安地进监狱，那我也心甘情愿。可是我怕还没等我进监狱，我就要会被杀死。”
“做我们这一行，没一个手脚是干净的。他们有我的证据，我也就有他们的证据。一旦为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绝不可能让我落入警方，等着去揭发他们。退一万步，就算我进了监狱。你以为监狱就是安全的吗？监狱里有更多的人盼着我死。”
叶凡狠狠地一脚踢翻了手术台旁的铁皮垃圾桶，带血的棉球，还有一些模糊的小肉块从里面滚落出来，触目惊心，看着让人不舒服。
“再说了，你怎么就能断定警察就一定会保护我呢？”叶凡不屑地冷笑一声，“警察是什么东西？只顾自己，只顾邀功，巴不得我早死，巴不得他们把我杀了呢。”
叶凡的义愤填膺，让赵沐言无言以对。
“逃走就能解决问题吗？”
赵沐言不是不清楚叶凡所面临的局面。当叶凡走上黑道之后，赵沐言想到的最好的结果就是他被关进监狱。这样至少他还活着，至少她还能见到他。
这一逃，将来就不知道到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了。
“莫古，知道吗？”赵沐言低声问。
叶凡凶狠的眼神里泛起一抹轻柔，表情隐忍难耐：“我感觉到要出事之前去见过他一面，我们喝了酒。但是我没有告诉他，也没有让他告诉你，我们见面的事。”
赵沐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闪而过的苦笑：“要是莫古知道，绝不会放任你不管。”
赵沐言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船已经联系好了。”
叶凡回过头来，深沉复杂地看着赵沐言，将她慢慢揽住怀中，用力地抱紧，似乎想要她融化进自己的身体里。
“沐言，我就想在走之前再见你一面。”
叶凡将头埋在赵沐言的颈间，他好想就这么一直抱下去。赵沐言感觉自己的心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
“你从哪里走，我送你。”赵沐言突然说。
“不行！”叶凡一惊，紧张地瞪大眼睛，立马否决，“太危险了。”
“你放心，没多少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赵沐言很坚决地说，“既然我已经阻止你的决定了，那我就要给你一些东西。”
叶凡心中百感交集，感动、担心、心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凡，等我。”
赵沐言最后向他重重点了点头，双眸凛然，出了酒吧后，就朝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信华集团里，一个年轻的女员工，正拿着刚刚打印好的一大叠文件，准备去分发给其他部门的负责人，眼神幽怨地看了看窗外渐沉的夕阳。
她原本和男友要去约会的，但是今天估计得加班。她叹了一口气，刚一回过头来，就惊恐地看着一个人影迅猛地向她冲撞而来。
“哎呀！”
可怜的她毫无防备，撞倒在地，手里文件洒落一地。
“谁啊？没长眼睛啊？”本就心情不好的她，忍不住怒骂起来。
旁边的人忙把她扶起来，小声地对她“嘘”了一声：“别说了，是她来了。”
“她？”
“就是......”同事向她低声说了一句，指指上面。
女职员倒吸一口凉气，面露心悸之色，上次的那一通鸡飞狗跳还记忆犹新。
“安世萧，我们离婚！”
赵沐言脱口喊出的话语和她猛然推门的声音同时响起。
屋内的人就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石化了一般，惊愕、呆滞地看着她。
赵沐言冲到安世萧的办公桌前，急不可耐地对他大叫一声：“安世萧，你听到没有。马上给我你一千万，我要和你离婚。”
安世萧双眸阴沉，一股黑色的凶气腾然而起，脸色一瞬间狰狞得扭曲起来。
“你给我滚！”
安世萧怒气冲冲，指着赵沐言狂吼。
赵沐言一怔，有些惊到，但她马上回神：“安世萧，我是说真的，我......”
“赵小姐，现在安总很忙，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一旁的肖清也是一头雾水，但敏锐的他赶紧将赵沐言拦下，并要把她拉走。
“肖秘书，你别拉我。我连离婚协议书都打印好了。我是真的要和他离婚，而且马上。”赵沐言极力地摆脱掉肖清，从包里掏出两份她已经签好字的文件，放在安世萧的桌前。
安世萧的脸已经发黑，凶狠地盯着赵沐言，紧握的双拳咯咯作响。
“赵沐言？”得到消息的宋佳伊，不放心地赶紧过来。惊讶地看着赵沐言和安世萧的表情。
赵沐言在看到她一瞬间，将心一横，面色含霜，口气冰冷：“安世萧，你觉得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安世萧脸上的戾气也瞬间凝固，转为忧伤。
“世萧，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宋佳伊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赵沐言嘴角扬出一个轻蔑地讪笑：“我想今天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安世萧，既然你不打算赶她走，那我离开。”
安世萧默然无言。今天之后，赵沐言和宋佳伊是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她们俩必须要有一个离开。而让谁离开，安世萧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似乎是没有选择的答案。
“世萧......”宋佳伊巴巴地看着安世萧。
安世萧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离婚协议书，眼睛刺疼。旁边的笔，仿佛有千斤重，拿不起来。
“你真的要这样决定吗？”安世萧咬着牙，狠狠地盯着赵沐言，近乎是使出了全身力气才说出的话。
安世萧的眼睛就像一把烧得发红的刀子，剜在赵沐言身上。烫进皮肉，刺进心里。
“当然。”赵沐言笑得异常灿烂，整个五官都像皱在了一起，散发着笑意，“本来我和你结婚就是冲着钱去的。看在钱的份上，我是想坚持一年后在和你离婚。但是这个宋佳伊实在太讨厌了，我一秒钟都不想看到她。所以便宜你了，一千万。我不加价。”
安世萧敛眉垂目，整个人都像笼罩在一团黑影里，拳头用力地压在办公桌上，指骨泛白，清晰可见。声音低沉得好似从骨头里发出的：
“你说得是真心话吗？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为了钱？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
“安世萧！”赵沐言厉声一喝，锐利的精光在眼中一闪。
不能在听下去了。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站在安世萧面前和他说出“离婚”这两个字。
心在滴血，脸上却绽放出比樱花还要灿烂的笑容。
“你想当着你小情人的面，对我调情吗？”
安世萧紧紧地咬着牙看着她开心不已的样子。
“安世萧，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我就是为钱而来的啊。这段时间，也多谢了你的照顾。虽然也有些小矛盾，但基本上相安无事。你抱你的美人归，我赚我的钱。所以我们就好聚好......”
“够了，闭嘴！”
“咚”的一声，安世萧一拳狠狠地击在桌子上。右手指关节迅速涨红。
众人一惊，室内突然安静，连空气都凝固了。
宋佳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看着安世萧悲痛的神色，心中嫉恨，但又窃喜。不敢说话，害怕一个不注意，让他们改变了注意。
她谋划了这么多，连自己的性命都差点搭上了，要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赵沐言看着安世萧红肿的手，没有任何表情。
她必须要坚持，不能心软。为了安世萧，为了自己，也为叶凡。
安世萧拿起笔迅速在两份离婚协议书上签字。赵沐言突然想起了，他签结婚协议书的情景。
早春时节，明媚的阳光，风中还有些料峭微寒。安世萧从一辆黑色的车里走下来，迎着阳光，气宇轩昂，迷了赵沐言的眼。
赵沐言的心狠狠地被抽了一鞭子。
安世萧签完离婚协议书后，又快速签了一张支票。
赵沐言伸出手正要去接。安世萧抓起支票和离婚书狠狠地甩在赵沐言脸上。
“安总！”肖清大惊。
支票和离婚书打在赵沐言脸上，落到地上。赵沐言的手悬在半空中怔愣着。
“赵小姐，你没事吧？”肖清担忧地看着呆滞的她。
赵沐言莞尔轻笑：“没事。”
然后在安世萧和宋佳伊的面前蹲下去，捡起地上的支票和离婚书。
不是一千万，是两千万。
赵沐言鼻子发酸，眼睛开始湿润。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撑不住了，迅速站起来，几乎是欢呼雀跃地轻巧转身，扬了扬手里的支票，语气清丽：“谢了。”
赵沐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安世萧的办公室，最后连一个表情都没有给他。只用飞快的背影在说明，自己拿到钱高兴的心情，而这里连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都给我出去！”
安世萧一声怒吼，将桌上的东西掀翻在地。
宋佳伊惊吓地一颤。肖清向她摇摇头，拉着有些不甘的她赶紧出去了。
宋佳伊听见安世萧痛苦的嚎叫和摔东西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
直到跑出了信华集团的大楼，赵沐言才无力地靠在墙壁上，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层层叠叠地掉下来。
手里的钞票就像一把刀子在一点一点地剜着她的心，刮着她的肉，让她疼的几乎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