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玲珑穿着白裘皮的大氅,宽带的帽子将她的大半张脸给遮挡住,就算有人从对面走过,想必也是认不出她的。倒不是她想要搞什么神秘,只是她与宣政帝现在谋划的事情目前还不便让其他人知道。
进了东暖阁,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虽然一路上马车里有火炉,她的手里也一直捧着一个暖炉,可还是觉得很冷,乍然进到这么暖和的屋里,月玲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今年的冬日好像特别的寒冷,记得去年她在西北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怕冷过。
太监接过她脱下的大氅和手上的暖炉,上了热茶和点心。片片绿叶飘荡在茶杯里,盘旋落下。那翠绿的颜色倒是令这寒冷的冬季多了一份生机。
过了片刻,就听一阵窸窸窣窣,衣衫摩擦的声音响起。月玲珑放下茶杯,看向东暖阁与青龙殿相连的那道门。厚重的棉布门帘被人自外面挑起,宣政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踏步走了进来,福全放下帘子,紧跟在宣政帝的身后。
宣政帝今日的脸色有些不愉,见到月玲珑时才嘴角上挑,露出一抹浅笑,“月丫头,你来了。”宣政帝随意的在榻上坐下,伸手招呼月玲珑过去。月玲珑抬步走了过去,侧坐在榻上,淡淡道:“父皇今日看上去心情好像不大好,若是不便,儿臣晚些在过来。”
宣政帝挥挥手,福全会意的带着东暖阁伺候的小太监出去。东暖阁里只剩下宣政帝和月玲珑,宣政帝也不在强作欢笑,有些微怒道:“当着你的面朕也不想隐瞒,太子进来的行事实在是有失体统,越来越不像话。”“林侧妃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自己却不知道,一时失言冲撞了太子妃,太子妃罚她跪坐一个时辰,险些失了孩子。太子知道此事后竟然动手打了太子妃一巴掌,太子妃觉得委屈,居然上了吊,好在施救及时,人是没有什么大碍,可是乔阁老知道了这件事,却找到了朕,说他教导孙女无方,若是碍了太子的眼,他大可以把人领回去。大有逼朕替他孙女做主的意思,朕要是不表态,怕是会大大了伤了老臣的心。”
月玲珑也不多言,只静静的听着。宣政帝发了一顿牢骚,心情舒畅了许多。“月丫头,你今日突然进宫,可是查到了什么?”
闻言,月玲珑方从袖子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宣政帝,道:“这是昨日传回来的消息,请父皇过目。”
宣政帝接过信封,拆开。看着信上的寥寥几句话,眉头越皱越紧。“这都是真的?”
月玲珑微微一笑,“不知道。还请父皇定夺。”
宣政帝皱着眉思索了良久,反复看着那封信笺。月玲珑也不急,只是静静的坐着喝茶。过了良久,宣政帝才微微一叹,将那封信投进地龙,伴着一阵火光,瞬间化成了灰烬。
“月丫头,你会不会觉得朕太优柔寡断了。”宣政帝仿佛苍老了好几岁,有些疲惫的说道。
月玲珑依旧浅笑道:“父皇慈爱,太子定会感受的到的。”
“希望如此吧。”宣政帝叹息道。
“那父皇您是不是也疼爱一下儿臣。”月玲珑狡黠的笑道。
“哦?尘儿给你委屈受了?”见月玲珑一副笑吟吟讨喜的模样,宣政帝刚刚沉闷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王爷对我很好,怎么舍得给我委屈受。只是他最近实在是太忙了,都没有时间陪我,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月玲珑撒娇道。“您要是心疼儿臣,就别派那么多的事情给倾尘了。好不好?”
宣政帝莞尔一笑,道:“朕知道了。朕也不敢让你们家倾尘累着,不然你学着那乔阁老来兴师问罪,朕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
月玲珑甜甜一笑,“父皇就取笑人家吧,反正我脸皮够厚。”
宣政帝亦是一笑,“其实朕还有一事想要与你商议。”
“父皇请说。”月玲珑也不推辞,既然宣政帝说与她商议,相比应该是自己能办到的事情。
“朕已经老了,看多了兄弟间那些勾心斗角,为了那个位置连起码的亲情都没了。朕不想百年后,朕的儿子们也经历那样的血雨腥风,所以朕想组建一个秘密的机构,直接受命于皇帝,这样等朕百年之后,也有人能够帮助新帝巩固皇权。你说呢?”
“父皇的想法很好。”月玲珑眼眸微垂,掩饰住心里那一闪而过的讶然。她没有想到宣政帝会对自己说这样的机密之事,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感动。
宣政帝轻轻一笑,“想法是不错,可是这个机构由谁来掌控却是至关重要的。朕为了这个人选也是煞费苦心,最后朕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宣政帝忽然顿住,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月玲珑,极是认真的说道:“月丫头,你可愿意帮朕这个忙?”
“我!”月玲珑有些惊讶。“可是我并不善于这些事情。皇上还是另觅他人吧。”
宣政帝苦笑的摇摇头,“这个机构权力很大,可以直接上达天听,危急之时还可带天子之名号令天下,不是心腹的肱骨之臣不能委以重任。而任何人长时间的把持着这样的权力,难免不会生出不臣之心。”
“可我是辰亲王妃,父皇不怕儿臣有私心吗?”月玲珑问道。
宣政帝一笑,“你会看上那龙椅吗?你若是喜欢,朕现在就可以下旨传位于风倾尘。”
月玲珑闻言,小脸一板,“父皇刚刚还说不会给倾尘太多的工作,让他多些时间陪我,怎么转头就要把这烂摊子扔给倾尘,我可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烂摊子?”宣政帝闻言失笑,又有些苦涩。他的江山别人想要都得不到,怎么在她的眼里却成了烂摊子。月玲珑自觉失言,干笑了两声,赔笑道:“那个,父皇,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儿臣只是不希望倾尘忙的没有时间陪儿臣。呵呵。”
宣政帝挥挥手,“你说的没错,朕一天为了南蜀国,忙的累死累活,可是岳王却整天的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动不动就伤春悲秋,感叹人生,写那么几首酸诗,居然还成了文人们争相追捧的对象。还有那许多女子为之倾倒,誓言,要嫁就嫁岳王爷。也没人想想,要不是朕一直维持着南蜀国的太平盛世,他们能这么天天的风花雪月,不知人间疾苦吗?想想朕就觉得不值,早知道,朕也去当个富贵王爷该多好,何必这样天天劳心劳力,还处处被人算计。”
月玲珑的嘴角抽了抽,她可是听说咱们现如今的这位皇上年轻时可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后来也是因为有皇子夺嫡,鹬蚌相争,他这个渔翁倒是得了利。可是到底是他真的不争,还是那只是他的伪装就不得而知了。可是久居上位的人就算一开始没有那个心,慢慢的也会变吧。就如刚刚他自己所说的那般。
“月丫头,你说这皇位朕到底应不应该传给太子呢?”宣政帝忽然问道。月玲珑的心神一凛,她说不准宣政帝问她这话到底是出于试探还是随意而言。只道:“事关国事,儿臣不敢妄言。”
“朕只想听听你的意见,说错了父皇也不会怪罪于你。”宣政帝道。
月玲珑思量了下,把记忆里一些与夺嫡有关的事情过了一遍,然后当成一个个小故事讲了起来。“朱武帝立长子为太子,但是太子早逝,朱武帝遵循嫡庶尊卑有别,便立了太子唯一的儿子为皇太孙。皇太孙为人忠厚仁慈但才能却是一般,后来朱武帝仙逝,皇太孙继位。但是他的叔叔们和一些大臣们却觉得皇太孙的才能有限,不足以担当一国之君,后来,皇太孙被他的一位叔叔逼退了位。他的叔叔才华横溢,虽然夺了侄儿的皇位背负了一生的骂名,但是国家在他的治理下却日渐强盛,兴旺了数百年,是皇太孙所不及的。”
“你的意思是,立君当立贤?”宣政帝的面上看不清出任何的情绪道。
月玲珑一笑道:“这只是史书上记载的一个故事而已,只是儿臣平日里不太爱读这样的史书,是以知道的并不多。”
宣征帝的面上闪过赞许。做事滴水不漏,这才是能做大事的人,只可惜,这丫头有些懒。“月丫头,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学得这么拐弯抹角了,一点都不可爱。”
月玲珑委屈的看着宣政帝,道:“儿臣也不想啊,可是这宫里那么多的眼睛看着呢,儿臣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岂不是会给倾尘带来麻烦。”
宣政帝失笑,悉心教导道:“你不会杀人灭口么,看谁还敢招惹是非。”月玲珑的嘴角抽了抽,她又不是杀人狂魔,可没有杀人的嗜好。
“你还没有回答朕呢,在你的心里,怎样的人才是位合格的帝王?”
见宣政帝一再追问,自己要是在不说,好像真的有点矫情了。“人无完人,儿臣的想法或许太浅薄,但是儿臣觉得,身为帝王,才能是不可或缺的,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仁心。”